第四章 初遇

?「北冥」二字，對於常年駐守九州之北的修界強者而言，並不陌生。

其實小侯爺在看到曦月本體的時候就應該察覺了，然而神州世界如此廣闊，藍色鳳凰並不見得就一定是北冥冰凰，所以小侯爺沒有放在心上。

烈玉則和他不同，無論是修為還是見識，都不是小侯爺可比，他自然發覺到了這邊的事，可他有自己的立場和處境，平日裏小侯爺做的這些齷齪事情他不便管。但曦月現出本體后，他一下就認出了那就是北冥冰凰，於是，在曦月最後逃走之時，他毫不猶豫地就出手相助，為的就是免去以後的麻煩。

因為，北冥冰凰在修道界的地位，就如同九州地域上，那些皇室在凡人中的地位一般。只不過北冥冰凰久居極北之地，甚少涉足塵世，外人對此族了解不多，但修道界中凡有對此族的記載，都有這麼一句話：「極北之地的皇族，輪迴的守護者」，僅次一句，便可說道盡了北冥冰凰一族的威勢。

雖然不清楚曦月在冰凰一族是何地位，但能在外面行走，想來是有所份量，因為她所用的飛羽法寶實在不凡，以烈玉的毒辣眼光，自然一眼看出。所以，放走了曦月，等於是免去北冥一族的仇視，為他們自己好。否則，就算冰凰族族人稀少，但能以「皇族」自居，哪怕是九州北部的皇朝也承受不住此族的怒火。

放走她們的族人，絕對是明智之舉。

逃離驛站的曦月還不敢放鬆，一路向南飛去。

太陰之力在體內流轉，但只是暫時壓制了她的傷勢，馭靈期還做不到讓自身靈力生生不息、永不枯竭，所以她體內的力量正在快速流逝。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隨着旭日東升，祁天山脈漸漸平靜了下來，危險性也大為降低。但神志開始混沌的曦月已經無法辨認方向，茫然朝着某個方向飛去，也不知道還是不是南方。

太陽終於升起來后，曦月力量枯竭，再也支撐不住，在越過某個山崖的時候終於一頭栽了下去，落下去的半途就變回了人形，且徹底昏迷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曦月終於又睜開了眼睛。幸好她是神禽鳳凰，生命力本就強盛，兼之太陰之力在不斷地撫平她的內傷，所以她的意識漸漸恢復了過來，雖然傷勢仍在，但已經不會威脅到她的生命了。

曦月其實是被冷醒的，她察覺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部濕透了，而後才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裏，在她身後有一塊巨石，而身前不遠處燃著一堆篝火，絲絲暖意通過篝火傳來，也在慢慢烘乾她身上的衣物。

她試着動了動，頓時渾身劇痛，痛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只得繼續躺着，強忍着，待痛楚過去。

「摔在了一個瀑布下面，還撞在了一塊大石頭上，居然沒有死。」一個冷漠的聲音自洞口處傳來，是個年輕的男人，「不過你現在最好不要亂動，否則會很痛苦。」

「你救了我？你是誰？」曦月勉強轉頭，看向洞口。那人衣衫襤褸，臉色發白，個子比曦月略高，且看其臉龐，年紀與曦月亦相差不多，且長得儒雅清秀；只是眼神沉鬱，似乎有化不開的心事。

「你好好休息吧。」少年郎似乎不願與曦月多說什麼，自顧自地閉目打坐起來，不再說話。曦月看了看洞口外，又是夜晚。她嘆了口氣，也閉上了眼，開始主動調息，傷勢不好，那就什麼也做不了。

第二天，曦月醒來時，傷勢未痊癒，但她已經能勉強坐起了。這時，她發現身前有幾個野果，還有用蓮葉盛着的清水，那少年卻不見身影。她拿起果子吃了起來，才發現這不是普通野果，但也只是很尋常的靈果，並不少見。些微靈氣入體，讓她舒服了很多，且隨着她慢慢運功，靈氣也融入了她體內，補充她所流失的靈力。

少年在中午的時候回來，帶回來一隻已經死掉的野兔，收拾了一番后，就架在火上烤了起來。一邊烤著野兔，少年一邊說道：「等你傷好了，我們就各走各的，人世艱險，你自己小心。」

「我叫曦月，告訴我你是誰。」曦月平靜地說道。

「萍水相逢而已，沒有必要。」少年不帶感情地說道。

「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總要知道恩公的名諱吧。」曦月說道。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蘇辰。」

曦月點了點頭，也不多問了，默默地將這個名字記住。只是在心裏念叨了幾次這個名字后，她忽然覺得有些耳熟，似乎「蘇辰」這兩個字在哪裏聽過，不禁皺起了眉頭，開始回憶這熟悉感的來源。

蘇辰看來也不是個善於言談的人，曦月不繼續問，他也不主動說話了，認真地烤著野兔。山洞裏只有柴火噼啪炸響的聲音，野兔散發出了香味，金黃的油滴也冒了出來，落在火中哧哧作響。

雖說經過了辟穀期，已經不需要尋常食物維生，但修士也可以飲食。曦月聞到了烤兔子的香味，忍不住食指大動，在北冥城的時候，她可從來沒嘗過這些東西，而且冰凰族高貴無比，又怎會弄這些俗世野味。

兔子終於烤好了，蘇辰摸出一把匕首，將兔子一分為二，將其中一半遞給曦月，然後說道：「吃吧，你修為尚淺，又有傷在身，吃些東西有好處的。」

「謝謝。」曦月也不客氣，接過那一半兔子，先聞了聞，然後撕下一塊兔肉嘗了嘗，眼睛一亮，大快朵頤了起來。

蘇辰則慢條斯理的吃着，再也沒開口說話。

曦月還在想蘇辰這個名字到底在哪兒聽過，她感覺應該是近期在哪裏聽到的，因為她是近幾天才真正接觸到人煙的。思索了半天，沒有結果，曦月都懷疑是不是從天上摔下來的時候把腦袋摔壞了，否則如何會想不起來。唉，實在想不起就不去想了，還是把傷養好再說。

就這樣，曦月和這個古怪少年相處了三天。

曦月沒有出過山洞，一直在調息療傷；蘇辰白天的時候會離去，採摘些普通的靈果，或者打些野味，晚上就會守在洞口，兩人偶爾聊上兩句，不過都是些沒什麼實質意義的話。曦月也懶得再去想究竟在哪聽過蘇辰的名字，一切都以療傷為首要。

第四天傍晚的時候，曦月的傷勢好了七成，當她收功之時，卻見蘇辰行色匆匆的回來了。

曦月問道：「怎麼了？」

蘇辰道：「我發現了仇家的蹤跡，準備離開了。」

曦月一愣，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對蘇辰的身份一下有了猜測。

蘇辰則繼續說着：「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落難，但你和我走在一起的話只會被連累，我會將那些人引開，你自己離開吧。」

曦月點了點頭，問道：「你……能活下來吧？」

蘇辰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自己保重吧。」

曦月又道：「如果你要往北方逃，對你會很不利，翻過祁天山脈就是大草原，我曾經差點迷失在大草原上，而且那裏不像這邊，無遮無攔，一旦行蹤暴露你會沒有地方可以躲。」

蘇辰道：「多謝提醒，就此別過。」說完，他不再流連，轉身離去。

看着少年離去的身影，曦月皺起了眉頭，略一合計，起身跟了上去。蘇辰發現了她在後面跟着，停下腳步，問道：「你跟着我做什麼？」

曦月說道：「我可以幫你。」

蘇辰低笑了一聲，說道：「幫我？你都不知道我是善是惡，就說出這種話，你是不是太信任別人了？」

曦月呵呵一笑，道：「我相信我的直覺。」

蘇辰轉過身，看着她，曦月的眼神清澈明亮，神色自信而平靜，山風拂過，將她晶藍的髮絲揚起，只是站在那裏，就已是一副美麗的畫。曦月慢慢走過來，對他說道：「你的身份，我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你真的是殺了自己師父的那個人么？」

蘇辰神色一滯，忽然間痛苦、暴躁和憤怒交替出現，他怒聲道：「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害我師父？！怎麼可能！」

果然是他！曦月仔細地觀察著，慢慢接近蘇辰，並且說道：「不是你的話，那會是誰？聽說尊師乃是道武宮一代人傑，修為高深莫測，誰能殺他？」

「誰？誰？到底是誰？」蘇辰痛苦地抱住了頭，感覺頭痛欲裂，「誰……是他！沒錯，一定是那個狗賊！」他眼睛中忽然血絲密佈，瞳孔也散發出了妖異的紅光，身周更是升騰起了詭異的黑氣。

曦月娥眉緊蹙，蘇辰的狀態很不對勁，看來剛才的話刺激到了他，讓蘇辰有失控的跡象，他是修行出了問題，還是那件事對他影響太大？

「蘇辰，你冷靜點！」曦月心驚，嘗試勸阻他，「你說得對，不是你殺害了恩師，你不是兇手！」

蘇辰似乎聽到了她的話，神色痛苦，渾身顫抖，曦月繼續說道：「我們是朋友，我會幫助你，我們先離開這裏好不好？」

「朋……友？」蘇辰的眼神痛苦而迷茫。

「是啊，我們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你忘了嗎？前兩天我們一直呆在一起的。」曦月露出笑容，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受了傷，你一直照顧我，幫我生火取暖，給我采野果吃，還烤了只兔子給我呢！」

「很好的……朋友？」蘇辰似乎平靜了一些，也認出了眼前這個女子曾和他朝夕相處了幾天。

「對，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曦月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蘇辰喘著粗氣，身上黑氣在漸漸消退，痛苦的神色也消失了一些。曦月沒料到會刺激到蘇辰，此刻也很後悔，所以立刻話鋒一轉，出言安撫蘇辰，讓他先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蘇辰終於完全平靜了，他看了小心翼翼的曦月一眼，低聲道：「抱歉，嚇到了你？」

曦月鬆了口氣，說道：「你沒事了就好，對不起，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事，害得你變那樣。」

蘇辰無奈道：「你還是快走吧，那群人可能很快就會找到這邊來。」

曦月道：「別說那麼多了，真想逃跑就別出現在他們面前，那個山洞好像有什麼玄機，我們回去看看。」說完，她過去扶起蘇辰就往回走。蘇辰大窘，想要掙脫，但曦月手上的勁道卻是不小，像鐵箍似的抓住他。

回到山洞裏，曦月直奔那塊巨石。這段時間在巨石前打坐的時候，曦月偶爾會聽到石頭後面有隱約的水聲，甚至有細微的風聲，說明這石頭的後面另有乾坤，或許連通着地下暗河，而且早先蘇辰也說過，這個山洞所在位置並不高，只是比較隱蔽而已，所以山洞連通地下暗河的可能性很大。

曦月對蘇辰說了自己的想法，讓他挪動石頭試試。蘇辰依言上前，往旁邊推了一下，巨石果然搖動了一下，曦月一喜，說道：「你能打碎這塊石頭或者把它挪到外面去嗎？」

蘇辰看了看四周，說道：「直接打碎吧。」說着，示意曦月退出山洞，他自己也退後了幾步，雙腿微曲，提氣於雙手，而後深吸了口氣，握拳，猛然間，雙拳同出，轟擊在了巨石上。

「咔……」

巨石在沉寂了一會兒后，一道道裂紋蔓延開來，明顯裂開了，蘇辰再一掌擊出，拍在了巨石上，轟然一聲響，碎裂的巨石猛然炸開，剎那間，山洞煙塵瀰漫，石塊四散；同時，蘇辰快速躲避，以免被砸到。外面的曦月看到了裏面的動靜，連忙避開飛出來的碎石塊。

過了好一會兒，洞裏才恢復平靜，只不過多了一地碎石。

「嘩、嘩……」

水聲傳出，曦月大喜，跑進山洞裏，蘇辰正站在原來巨石的所在地，他的跟前正是一個一人多高的洞，裏面有路，通向更深的地下。蘇辰回頭，對着她笑了笑，說道：「你猜對了，這個山洞與地下暗河是連通的，只是不知道地下河最終通向哪裏，但可以暫時躲避一下。」

曦月點了點頭，這時，遠處的山林間傳來雜亂的呼喝聲，且由遠及近，遠處有人正在靠近此地，顯然是發現了剛才的動靜。

「走吧，一會兒追殺你的人該過來了。」曦月率先鑽了進去，蘇辰望了望外面，也跟了進去。曦月等到他進來后，施展了一個簡單的挪移之術，將滿地碎石聚攏，堵住了這個洞口。

「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我剛剛看了下，後面的路縱橫交錯，很容易在裏面迷失，他們即使跟了進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我們。」曦月說道，「走吧，我們去裏面轉轉。」

「轉……轉？」蘇辰愕然，「你不怕在裏面迷路？」

「放心啦，我方向感很強的。」曦月自信地說道，「而且我記憶力也超強，能記住走過的路。我們在裏面走走，故意留下些痕迹，讓他們去找你。然後我們兩個就伺機原路返回，把他們關在裏面。」

「好吧，聽你的。」蘇辰也只能聽曦月的了。

山洞後面是個名副其實的地下迷宮，他們依靠飛羽散發的光芒才能看清彼此和腳下的路，而且越往裏走越難以辨別方向，曦月雖然自詡記憶力超群，但走出好一陣后，還是額頭冒汗，快要辨不清方向了。蘇辰倒是顯得從容多了，有時候還會建議走哪條路。

隨着往裏深入，地下河河水的聲音也越來越明顯，走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曦月苦着臉說：「再深入的話，我就找不到往回走的路了。」

蘇辰無奈地說道：「你不是說自己能記得走過的路么？」

「哎呀，我哪想到這下面這麼亂啊！」曦月撅嘴，稍微有些不自在，那模樣很是俏麗。

「唉，還是跟着我走吧，往回走肯定指望不上了，但我們可以找到地下河的位置，順着河走，一定能走出地下迷宮。」蘇辰對這個小姑娘實在發不起脾氣，再說了，別人也是好心幫他嘛。

「你怎麼找到地下河啊？」曦月問道。

「我們不是能聽見水聲么？循着水聲找不就行了？」蘇辰耐心解釋，「我本是修武之人，聽聲辨位是必修課。」

「好吧……」

於是，接下來的路程，就變成了蘇辰帶路，曦月則無比鬱悶地跟着。

此時，地下迷宮的另一頭，好幾隊人馬正在搜尋蘇辰蹤跡，但他們一個個臉色鐵青，滿身怒氣。他們「幸運」地發現了蘇辰「不小心」留下的痕迹，然後循着線索一路找進來，在過程中，原本的一撥人不斷分成幾個小隊，分頭搜尋蘇辰，因為他們是奉命而來，必須要抓到蘇辰，否則下場會很慘。然而，有些「痕迹」本就是曦月利用冰凰飛羽留下的，而且是故意留在完全不同的路徑上，有時候還會故意製造出模稜兩可的線索，逼得這群人只能分搜尋。而飛羽和曦月心神相連，自然不怕弄丟了。

就是這般，本來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完全可以拿下蘇辰，卻因為曦月佈下的迷陣而被迫分散了開來。

忽然間，一聲聲慘叫響徹這座天然迷宮，各路人馬都不禁停下了腳步，莫名心驚，均感脊背發涼。

「剛、剛剛是怎麼回事？」曦月發着抖問道。她俏臉煞白，在聽到慘叫時不顧形象地抓住了蘇辰的胳膊，回頭望向來路。

「噓……」蘇辰皺眉，「看來這座地下迷宮沒那麼太平，小心點，不要驚動了暗中的東西。」

曦月聞言，抓着蘇辰胳膊的手不自覺地用上了力，蘇辰咬着牙低聲說：「你能不能輕點！」這少女看着嬌弱，沒想到力量這麼大，以他武者的體魄，同境界的曦月抓得他胳膊都有要斷掉的感覺了，難道是天生神力？

「呃？」曦月尷尬地鬆開手，「那、那個……不好意思啊。」

蘇辰甩了甩手，苦着臉說：「沒事，我們小心點就好了，你不要太緊張，我要是再被你抓一回，這手肯定廢了。」

曦月嘟起嘴，臉別到一邊，頓時不想跟蘇辰說話了。

然而，又有慘叫伴着一陣古怪的聲音回蕩在迷宮中，曦月立刻蹦到蘇辰身邊，然後又抓住了他的胳膊，顫聲道：「又、又來了！」

蘇辰不得不運功抵擋來自女孩的怪力，免得自己的胳膊真的斷掉，然後他安慰道：「快走，多逗留一會兒就多一份危險。」

兩人繼續前進，飛羽發出的柔和藍光漸漸遠去，就在光芒完全消失的霎那，迷宮的頂端亮起一點又一點的紅光，密密麻麻，根本數不清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