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運之軌
?茫茫無邊的混沌之中，一座被白色光幕所籠罩的山崖在漫無邊際地飄蕩。山崖之上，一株蔥蔥鬱郁的大樹挺立着，滿樹綠葉都散發着瑩潤的光澤。
在過去了不知多少歲月後，某一天，粗壯的樹榦上忽然閃起了淡淡的光，一具晶瑩剔透、宛如水晶的棺材浮現而出。在棺材裏，躺着一位穿着青衫的女子，她臉色慘白，骨瘦如柴，肌膚枯敗，頭髮雖然保持着黑色，但也毫無光澤可言。不過，仍然能看出她是一位絕色麗人，只是不知為何變成了這種模樣。
棺材出現后，這棵神樹綠光大盛，朦朦光澤籠罩向棺中女子。漸漸地，女子發生了變化，整個人開始變得飽滿起來，肌膚恢復了彈性、頭髮充滿了光澤，雙唇也變得紅潤了起來，整個人變得生機勃勃，不再如之前那般死寂。
又過去了一段時間，女子的眼睛動了起來，緩緩睜開，入目是她熟悉的那棵大樹，她在茫然中坐了起來，卻發現周圍儘是虛無與混沌，她所心心念念的那個世界已然不見。
心中忽然一陣絞痛，接着恐懼充滿了內心。她想知道自己在哪裏，她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更想知道那個她等待了萬餘年的人在哪裏……
樹下有一張小几，上面擺着一張琴和一口劍。琴與劍都流轉着溫潤的光，古琴的琴身是棲霞木，琴弦是鳳凰羽，因此火光瑩瑩；古劍則是青光朦朦，古樸無華，其劍鍔如蓮花盛開，原蓮蓬處則是一個陰陽雙魚圖。熟悉的琴與劍，卻沒有了那個熟悉的人，她眼中含淚，手撫琴劍，忽然間，光華綻放，一道朦朧虛幻的白色身影出現，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一如往常般的雲淡風輕。
「師……師尊！」女子一邊笑了，一邊卻流下了眼淚。
「終於醒了。」白色身影似乎鬆了口氣，這是個清秀儒雅的男子，黑髮披肩，臉上始終有一絲淡笑。
「你去哪了？發生了什麼事？神州呢？」女子帶着哭腔問。
「神州啊……」白衣男子望向了茫茫混沌，說道，「如你所見，已經沒了。」
女子心頭一緊，問道：「那、那您去了哪裏？」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說道：「不用去找我了，既然醒了，就好好活着吧。我相信，我們師徒還會有見面的一天。」
「真的嗎？」
「嗯，所以不要一臉哭相了，因為真丑。」
……
「半身仙塵半身魔，
三尺青鋒競乾坤；
朝聞道，夕忘情，
慧劍斬紅塵！」
她懷抱古劍，看着那突然詩興大發的人影一邊吟著詩一邊緩緩消失在混沌之中，長長地嘆了口氣，而後轉身面對着神樹，伸手撫摸著樹身，輕輕說道：「我要走了，我會如他所期望的那般好好活着，直到有一天，與他重逢。」
短暫的相聚，卻迎來更長久的離別，再重逢遙遙無期。
大樹搖動了起來，樹葉沙沙作響，彷彿在與她道別，一兩片樹葉落下，穿透光幕，飄向了未知的遠方。
九州歷史悠久，自古就有着修仙成神的傳說，天下門派林立，傳說有些宗派甚至傳承了數以千萬年，其中有仙、有神，傲立雲端、俯視眾生。而除了人類之外，還有其他智慧生靈，天生強大，與人族共存在這片廣袤而神奇的大地上。
九州以北，出冀州邊境后，便進入了北域草原；再往北就是一望無際的北極冰原，冰原之北則是看不到邊界的大海。冰原之上，有着一座巨城，名為「北冥城」，這座城池是在很早以前修建的，通過此城中的法陣，可以去往這個世界的最北端，那個名為「歸墟」的地方。
這一日，對於歸墟的守護者來說，極其重要。
天穹之上，本應西落的月亮卻出現在了歸墟的上空，無窮無盡的太陰之力匯聚而來，湧向了歸墟。
「大長老，這是……」一位中年女性震驚地看着這一奇觀。
「太陰之力齊聚歸墟，如同先祖之誕生，看來我北冥冰凰一族又將有皇者誕生了。」另一位年紀看起來稍長的女性欣慰地說道。
她們立足於天空之上，身後是為數不多的族人，有些如她們一般化作人形，有些則是保持着冰凰之身。冰凰一族源於歸墟，因此也是歸墟的守護者，歷來都居住於世界之北。
時間慢慢流逝，太陰之力愈發濃郁，幾乎充滿了整個歸墟；隨後圓月升起，回歸到了原有的軌跡中。又過了一段時間，再次天黑時，一聲嘹亮的鳳鳴自那極北之點的冰之島嶼中傳出。一頭冰凰的巨大虛影映現在夜空中，其身覆蓋了冰藍色的羽毛，尾翎飄揚，能將歸墟環繞一周，雙翼展開遮天蔽月，流動着青藍色的光澤。冰凰虛影並沒有持續太久，待其消失后，冰凰大長老率先飛向了歸墟，其他族人隨後跟上。
大長老落在了冰島上，急沖沖地走進了一個洞中，這裏通向歸墟的中心之地，而那鳳鳴之聲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其他族人到達后，那位中年女性攔住了大家，示意眾人在此等候。歸墟是冰凰族聖地，其中心之地唯有大長老可以自由進出，其他族人，即使是族長也不能隨便進入。所以，眾族人只能焦急等待。
大約一刻鐘后，大長老出來了，在她身側，是一個小女孩，約莫兩三歲的樣子，一頭冰藍色長發，連眼眸都是晶瑩的藍色。她很平靜，平靜得與她外表的年齡不符，甚至很多人能看到她眼中的滄桑。
大長老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向眾族人宣佈：「諸位，我族歷經千百萬年，自始祖之後，又一位先天冰凰誕生於歸墟之中！我，在此宣佈，立此女為北冥天女，取名——曦月！」
「拜見天女！」所有冰凰俯首，帶着虔誠。然而，曦月只是點了點頭，依然平靜，卻一語不發。
眾人不免納悶，大長老也感到訝然，不過小女孩抬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走向冰凰族的族長，將她扶起，也向她露出了微笑；隨後，她對每個族人都是如此，扶起、微笑，而後站到了所有人面前，向眾人微微一鞠躬，然後起身，依然是微笑，卻不說一字。
眾族人心中感到一絲溫暖，雖然對她的舉動感到不可思議，但也從心底接納了這位「北冥天女」。
時間一晃，就是十六年。
北冥城一如往常的寧靜，這裏是冰凰一族的居住地，也是它們與外界溝通的地方。
就在曦月十八歲誕辰的五天前，一件天大的事發生了。
「族長！大長老！不好了！」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慌慌張張地跑向了北冥城中心的宮殿，此刻這裏正在為慶祝曦月十八歲生辰而忙碌，一向樸素的冰凰族也張燈結綵，將這座「輪迴殿」佈置得喜氣洋洋。
「幽月，你這樣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族長雲月皺眉問道，她此刻正在殿內，審視賓客名單。五天後的天女誕辰是冰凰族的大事，前來賀壽的貴客名單需要她再次過目、確認，這段時間已經有賓客受到了邀請，陸陸續續來到了北冥城，她還要負責接待。
「是天女！天女、天女她……」幽月喘著粗氣，半天說不出下一句話來。
雲月族長更加不悅，問道：「天女怎麼了？」
「天女不見了！」幽月終於說出口了，可見她是多麼的着急。
雲月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見幽月平復了下來，再次追問，終於確定了一件事：冰凰族的天驕之女——曦月，居然在她生辰之前，跑了！幽月是自幼跟在天女身邊服侍她的，只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兒，就把天女「弄丟」了！
大長老望舒不聲不響地出現，嘆氣道：「曦月也會如此任性啊。」
雲月哭笑不得，看着手裏的賓客名單，說道：「如今賓客們已經陸陸續續來了，結果正主卻跑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
望舒淡淡一笑：「無妨，宴會照舊，到時候讓各方貴客滿意就好。」
「只能如此了。」雲月嘆了口氣。
是啊，她們還能怎麼辦？五天的時間，冰凰族上下，可能沒誰敢說，可以把曦月給找回來。不過，大長老望舒還是遣出族中高手去尋找、保護曦月。畢竟那是她們的天女，一族的未來，不能出任何岔子。
越過橫亘在北極冰原以南的大雪山後，就可以進入北方的草原，一山之隔，兩季之景：大雪山以北，是一派冰封的寒冬之景，而大雪山以南，則是草長鶯飛的初春之景，實為神州大陸上的一大奇觀。
曦月漫步在雪山以南的山野間，欣賞著與北極冰原截然不同的景色，絲毫沒有意識到五天後將是她的十八歲生辰，也不管此刻小妹幽月是怎樣的焦急、族長和大長老是怎樣的無奈。
生活在這片地帶的生靈，都是比較耐寒的，無論如何這都是世界的北方，整體氣溫肯定是低於南方的，真正溫暖如春的地方，就在大草原的南方，那個名為九州的地方。不過，九州是屬於人族的居住地，其他族類都散居於九州附近，當然也有部分非人族類，聚居於九州境內的一些特殊地帶。
「去九州看看吧。」曦月如此決定，一路向著南方而去。
雖然出生於極寒之地，但曦月對歸墟和冰原的寒冷並不怎麼喜歡，尤其是那些地方始終是一片雪白，十六年來，她已經看膩了。不過平時族長和大長老看她看得緊，不希望她修為有成之前，過早地入世，所以她才趁著這次族中為準備她的十八歲生辰宴會而忙得不可開交時，逃出了北冥城。
計劃很成功，以她的智慧，要瞞天過海不是難事，而且她身邊那個小尾巴一樣的小妹兼侍女也挺好糊弄，支開了她，一切都好辦得多。
其實選擇在這個時間點離開北方，曦月還有她自己的考慮，早在十六年前她誕生於歸墟時，就同時看到了一條與她有關的預言。這一次離家出走，還有一半的原因就是為了這則預言。
北方大草原人跡罕至，有時候走上個兩三天都見不到人煙，連非人族類都不容易遇到。倒不是說沒有，只是草原太過廣闊，由西自東、由北向南，雄踞於九州北部的地域，其面積甚至超過九州的兩個大州的總和，而且由於自然環境所限，因此才地廣人稀。
曦月進入草原后，舉目看去，全是半人高的草或者低矮的灌木叢，到了晚上吹起的風，還帶着凌冽的寒意。她有點後悔徒步穿行草原，直接化出冰凰本體飛躍大草原應該更省事，不過那樣太引人注目，她還不想沒走出北方就被族人抓回去，那就前功盡棄了。
不過，這得走到什麼時候才能離開草原啊……
大概兩天後的一個傍晚，曦月還是在大草原上轉悠，此刻的她，其實已經不知道哪邊是南、哪邊是北了。不過，幸運的是，她找到了一個小水塘，洗了洗臉然後清理出一小塊地方，鋪上一方布，坐下休息。她需要等待天黑，根據星辰來辨別方向，然後也不用管會不會被發現，直接飛躍大草原。
夜晚的草原並不安寧，曦月閉目打坐，入夜之後，她已經能遙遙地聽見狼嚎聲，說明這個種族正在覓食。
她睜開眼，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再次辨清了方向，而後長身而起，耀眼的青藍色光芒衝天而起，曦月的人形消失，在光芒中化身為一頭巨大的冰凰。聖獸之威瀰漫向四野，瞬間讓這廣袤草原陷入了死寂，隨着她的展翅，冰凰飛天而起，朝着南方疾馳而去。
「是天女！」
「快！追上去！」
另外兩隻冰凰發現了曦月的蹤跡，隱匿行蹤追了過去，她們雖然離得較遠，但修為高深，所以漸漸追上了前面的曦月。
「天女留步！」
「請天女回北冥城！」
她們兩人喊道，對這位掌上明珠，她們又沒法使用強硬手段，而且大長老也吩咐過，不得勉強曦月，所以只能追着她，又不敢下手捉她。
「二位長老請回，小女去南方遊歷一轉，自會回返族內。」曦月遙遙地回應道，然後再振翅，加快了速度。
冰凰族二長老影月和三長老清月相視苦笑，影月說道：「天女，還有兩天便是您的十八歲誕辰，屆時北冥城高朋滿座，少了您可不行啊。」
清月也道：「是啊，此乃我族百年難逢的大事，請您返回北冥城，等過了這幾日再去南方的九州也不遲啊。」
曦月果斷拒絕：「小女遵循宿命而行，一日也不能耽擱，請兩位長老諒解，待了卻心中事，自會回家，向諸位請罪。」
「宿命？」兩位長老一凜，停了下來，「難道是那個預言？」
「正是，所以請二位回去吧，曦月會照料好自己，請不用擔心。」曦月頭也不回的遠去，將面面相覷的兩位長老甩在了身後。
「唉，我族一向信仰輪迴，最是看重宿命的指示。」影月嘆氣。
「是啊，如果真是與那個預言有關，我們就沒法阻止天女了。」清月道，「我們先回去復命吧，大長老會有安排的。」
影月點了點頭，兩人深深地望了一眼曦月離開的方向，不再去追逐，而是向著北方飛去，回北冥城復命。
沒有月亮的夜晚，繁星閃爍。
浩瀚的東海之濱，九州之青州，其中心之城名為「觀星城」，是九州的九大聖城之一，城東的一處府邸附近，一個黑衣蒙面人悄悄遠去，在城中七拐八繞後來到了觀星城的南牆邊，然後卸去了自己的偽裝，換上了一身華貴的紫袍，卻是一個英俊的少年，此刻少年的臉上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自語道：「整天管着老子，真以為老子那麼聽話啊！還想讓老子和冰凰族聯姻，想得美！」
城門還沒有關，仍然可以進出，少年洋洋得意地步出了觀星城，然後朝着城門挑釁似地揮了揮手，大踏步離去了。
直到天亮，他所逃離的那座府邸中才開始雞飛狗跳。
「給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回太子！否則你們都提頭來見！」一名中年男子氣急敗壞地吼道。
手下那些人戰戰兢兢，忙不迭地行動了起來。
得知太子失蹤后，他簡直嚇得丟了魂，這次受邀去參加冰凰族的宴會，除了是為北冥天女賀壽之外，還有聯姻的目的，結果他們的太子居然偷偷跑了！聯姻不成倒不是什麼大事，也不影響兩族之間的關係。但這位太子可是他們一族的寶貝，萬一出點什麼事，這個罪過才真的大！他身為這次北行的主事者，可擔不起這麼大的罪名。
雖然這位太子爺自小就讓人不省心，但以往好歹是知道輕重，可這一次不知道犯了什麼神經，竟然玩起了這一出。
中年男子懷疑，等真找到太子爺，自己非得抽他不可，而且非得抽到自己解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