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宿怨

好在，自從上次回來時偶然見過那個小表弟一面后就再沒見過他，這倒也讓白璟得以避免了與他見面時不得不做的那些彆扭的客套寒暄。現在，一聽說小表弟去了補習班，白璟就開始在心裏掐算著離開這裏的最晚時限：必須在他回來之前走，更不能等到姑姑回來了才走。

「我來是想給你送點錢。應該夠你用一年的。以後……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先將就著用這些吧。」說話間，白璟已把錢從背包里取出，遞給了奶奶。

「不用了……」奶奶先是有些意外，而後就有些尷尬的底氣略顯不足、但又能讓白璟聽得出她確實是覺得不好意思接受這筆錢地拒絕了。

白璟直接把錢硬塞到奶奶手中，給了她一個能讓她接受的理由。她說：

「雖然你沒養過我，但你養大了我爸。我爸總該是欠你的吧？你就當這是他還你的。

「一碼事歸一碼事，感情債用感情算，物債就用物算。感情上，我不好說你們究竟誰欠了誰的，但我爸肯定欠了你的養育費。他該還的。

「這些錢肯定是遠遠不夠的，不過我現在也只能給你這麼多了。你拿着吧。再說了，我去上大學之前，本來就答應過你以後會養你的……只是那時的我還太幼稚，根本就不知道這話的分量，也不知道自己根本背負不起這樣的責任，卻輕易許諾了……

「這二十多年來，別說養你了，我都沒怎麼來看過你。——這事上，我也知道自己做得太過分了，覺得挺對不起你的。

「你就收下吧，就當是為了讓我好受。就當是為了我好了。這也是我欠你的……」

奶奶聽了，低垂着眼，眼角有些濕潤，卻是在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誰有來看我啊？」——白璟的耳畔突然迴響起奶奶當年在電話里那略帶哭腔的抱怨。而這次，奶奶克制住了。沒有當面重提當年的舊事。但白璟就是覺得，那次電話的事，奶奶也還記得……

而眼前的現實：奶奶只是默默地收下了錢。兩人的心裏，只有無盡的無奈和苦澀——雖然各自介懷的，可能並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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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二樓外間的爺爺聽到了樓下說話的聲音，這才下樓來。

見到爺爺，白璟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略有尷尬地走向自己。

「爺爺，我是來看你們的。順便，我也想跟你解開一個誤會……」

那個曾經因為白璟的五官輪廓長得最像他、而使得他在幾個孫子孫女中最疼白璟的爺爺，卻在白璟公然為了她母親而當面反駁了他時，因為接受不了白璟的沒大沒小對他尊嚴的侮辱，爺爺就當面對白璟破口大罵道：「你別以為算命的說你命好你就能隨心所欲了。你命再好，你最終也是要為男人活的，是要給男人做牛做馬的，你賺的錢最後都要交給男人的！」

那之後，這爺孫倆的關係就徹底冷到了冰點。也再沒見過面。——算起來，都快有二十年了。

這次白璟的突然到訪，讓爺爺既意外又尷尬，但沒有愧疚。但與白璟父親的因為自己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而得以「毫無愧疚」不同，白璟爺爺的記性很好，至今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說過什麼。只是，他始終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他是真的理直氣壯的毫無愧疚。

不僅如此，爺爺還曾因為白璟對他的當面反駁而覺得自己委屈不已，忍了幾天仍沒忍住，最後就特地跑去了大兒子（白璟父親）家，去找他兒子和白璟的妹妹白鈺訴苦。還語重心長地囑咐白鈺：千萬不能變得跟白璟一樣的是非不分、沒大沒小。

那時候，白璟已經離開了老家。白鈺就在爺爺走後，就氣勢洶洶地給白璟打去了電話。電話一通，白鈺就直接質問白璟怎麼能去罵爺爺？

「我罵他？我什麼時候罵他了？！」白璟當即就火了，「他當着我的面一口一句『你媽是外人』的提醒我，我叫他不要再這樣說我媽——這就是罵他了？好！你讓他有本事的就直接打電話來跟我說，別在我背後歪曲事實！」

白鈺聽了，氣勢一下就軟了。然後口氣一下就變得「可憐兮兮」起來，還帶着哭腔地說：「我不知道你們誰說的才是真的……」

不了解白鈺這慣用伎倆的，聽她這樣示弱，恐怕還真會相信了她的委屈，而全然不會看穿：她一開始之所以會那樣氣勢洶洶地打電話來責問白璟，不過是想借題發揮的再次發起對白璟的攻擊。

這樣的意圖，白璟早已習以為常，一眼就能看穿白鈺那虛偽的眼淚。

白璟不無嘲諷地說道：

「白鈺，不管我和爺爺誰說的才是真的，但你生氣的目的我清楚得很。——你有那麼孝順爺爺？百八年都不見你有去看他一回的，這會兒反而一副孝順孫女的模樣來給我打這電話來質問我？！——你想問出什麼？你想證明什麼？

「我警告你，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會再接你的電話了！我受夠了！

「還有，既然你這麼喜歡做我們的『傳話筒』，那就替我給爺爺帶句話，叫他有本事就直接找我，我和他的矛盾我們自己解決，別到無關的人那兒去扭曲事實、說我壞話。這隻會讓我看不起他！——當然，如果你還有『良心』這東西的存在的話，這次就別給我添油加醋，直接原話帶到吧！」

說完，白璟就直接掛了電話，還把白鈺的號碼拉到了黑名單去，真的自此再沒接過白鈺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