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破局
天清雲淡。
沈陰著看着那座屠靈陣將一人一鬼拖拽進去，在他離那金身僅有數寸距離的時候，不知為何他卻駐足不前。
「唉。莫非老了老了？心軟了？」看着那觸手可及的金身法相，沈陰著就像一個真正的老者一般疲憊的坐在河邊。
「修道啊，修道啊，修什麼道啊？」他不知為何苦澀的喃喃自語。
昨夜那翻看似無用的話語，不僅亂了那文思追的涼薄心性，也同樣撼動了沈陰著那堅韌如鐵的心性。
不知何時他手中的印訣早就消散不見，他就那麼坐在原地，回想着當年師傅臨終前對他說過的那段話，那段他一直嗤之以鼻的話語。
「陰著，切記不可重術而輕道。師傅的路錯了，你不能錯。」沈陰著如同枯樹般的面容慢慢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他想着自己那位哪怕死前仍舊是一副童顏模樣的師傅，他所說的「道」。
「道，要問心。妖者，從心而行，所以我輩中人降妖要問心！術為輔，道為主。」沈陰著黯然神傷，喃喃自語：「師傅啊，什麼是道啊？你也沒有告訴我啊，活着才是道，活着才可以言道……」他的神色開始愈發猙獰：「道不以術，何以為道！殺，殺，殺，奪，奪，奪！這就是道！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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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看着她那晦暗不明的莫名神色，他好奇的問道：「你認識我？」
女子聽到身影的話語微微愣神，隨後她又冷漠的說道：「不曾見過，今日是第一次相遇。」
「哦。」
「嗯。」
相顧無言。
身影稍微局促了下，他不知為何的對着天空呼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我答應你。不過……倘若她怨念難消，我只能以術滅之，不能送彼去往輪迴也無事？」
女子猶豫了許久，最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河岸。
徐來玩弄着手中象著着天師身份的桃符，看着夜空中漫天繁星，恍惚失神的他，難得安靜了如此之久。
祠堂的動靜他比誰都清楚。
送文軒去了那自己師兄的心路止境，也不過就是順手而為罷了。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那位當初寧願血祭人劫叛出師門的師兄，怎麼就突然回頭了：「當年的他不是就那麼堅信術者才是大道所在，而非左道旁門。怎麼就連他到了最後也覺得自己錯了？」
他不明白。
他也不敢。
不敢去明白。
徐來幽幽的晃着自己的手臂，桃符隨之搖晃，一副畫卷般的影像就那麼在他面前緩緩展開。
文軒艱難的行走在畫卷中，自己的師兄就坐在那裏，如同入了魔障。
血紅色的河水開始劇烈的翻滾著，炙熱的氣泡就如同岩漿一樣不斷的升騰冒出。
女子與惡鬼糾纏在一起，兩張同樣猙獰的面孔不斷哀嚎糾纏着。
惡鬼那尖銳的牙齒開始一點點的嵌進女子的脖頸中，近乎瘋狂一般的開始啃食著女子身上僅存的血肉。
就在他們在河底廝殺時，沈陰著則緩緩起身，原本他那蒼老乾枯的面孔在此刻就像卻被黑色的霧氣所籠罩，他看着面前的那一塊金身碎片，整個人就像是野獸一樣撲了過去。
在沈陰著撲過去的瞬間，本來就如同泥塑一樣的金身，突然開始綻放出璀璨奪目的耀眼光芒，一時間整個河岸都被這金黃所籠罩。
寂靜。
在光芒覆蓋整個河岸之後，這裏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靜。
金芒散盡后，那泥塑中出現了一抹高大的身影，身影額頭上流轉着光芒的那中朱紅，讓他顯得格外神聖！隨後
滿面威嚴的身影怒視着面前的沈陰著：「放肆！汝等凡人膽敢妄圖竊取神威！其罪當誅！」
只見原本就波濤翻滾的河水，突然離地而起，帶着千鈞之力狠狠地砸到面前二人的身上。隨着河水如同天幕下沉之勢緩緩下壓，文軒跟沈陰著苦苦硬撐著身上傳來的挫骨之痛。
二人的口鼻不斷的滲出鮮血，沈陰著近乎破口大罵一般的對着河岸中那兩道扭曲的光影咆哮著，但是因為這藹藹水汽的原因，此刻沈陰著的話語卻沒有一句能夠讓人聽得清楚。
恍若置身河水的他們，意識開始漸漸消散，任憑着湍急的水流沖刷在他們身上。
本就意識模糊的文軒，在此刻因為身體傳來的痛苦刺激下，反而在這時有了一剎那的短暫清明，眼看着自己要被河水吞沒的時候，他身上那取自魍魎的氣息開始迸發出來。
而原本怒視二人的河神，正在不斷控制自身僅存的力量朝着面前膽敢覬覦自己金身的兩個凡人壓迫而去。
只是隨着文軒身上那屬於魍魎的氣息越來越濃厚，河神的臉上開始慢慢的浮現出一種恐懼，一種來自神祇對於高位者的恐懼。
砰！
原本凝聚的如同一塊柔冰一樣的河水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而這一道聲響就像是一首交響樂的前奏，僅僅只是開始而已。
隨後，整個河面開始龜裂，開始塌陷，原本壓迫在二人身上的河水，突然就崩潰的像是一塊塊碎裂的冰塊。
這時候一隻拳頭，突然從水幕中破開桎梏直衝着河神的法身而來，而此刻本就被方才的變化影響了自身的河神卻下意識的抬起手，兩隻拳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如同一聲驚雷炸裂，響徹雲霄。
兩隻肉掌在方寸之間的碰撞，竟然如同兩軍對壘一般如此氣勢磅礴。
下一刻，那破開水幕的拳頭滿是血污，而那河神的金身法相卻如同水幕一般寸寸崩潰，直到消融不見。
嘩……
如同下雨一般的聲響，懸浮於半空的水幕轟然砸下，本就力竭的文軒與早就昏迷的沈陰著一同隨着河水再次回到了河床之中。
昏暗的河水中，兩道原本緊緊糾纏的暗淡光影，也不在碰撞纏繞，反而安靜的躺在河底。
一切再次回歸清明以後，潮濕的河岸上，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泥胚靜靜地躺在那裏。
咔……
只是隨着河水全部返回河床的那一刻，泥胚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