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寧教我負天下人
聞聽到牢房外的聲音，曹操側目看了一眼，見來人正是之前的那位縣令，只見曹操冷笑了一聲，壓根沒有理會那人。
「把門打開！」
那縣令吩咐了一聲之後，身邊的衙兵急忙上前將銅質的鎖頭打了開來。
「吱～」
推開牢門，那縣令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好了，你們先下去吧！」
聞言，幾個士兵愣了一下，隨後急忙對那縣令勸道「大人，曹操此人頗有些武藝，大人一個人在此，恐怕不妥當！」
只見，那縣令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士兵，胸有成竹的說道「放心吧，他身負重鐐，奈何不了我的，我有話要和他說，你們先下去吧！」
見那縣官如此堅持，幾個士兵這才有些不放心的走了出去。
見那幾個士兵走遠，那縣令來到曹操面前，看著曹操一臉不屑的表情，那縣官眼神中掠過一絲詫異。
「曹大人，據下官所知，董卓董大人可是待你不薄啊，你為何要刺殺他？」陳宮揶揄的看著曹操說道。
「哈哈哈～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曹操譏諷的大笑道。
那縣令聞言，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哦？那在下這隻燕雀還真想聽聽曹大人的鴻鵠之志！」
聞言，只見曹操站起身，透過頭頂那只有巴掌大的天窗向外看去。
沉默了片刻之後，曹操轉過頭，鏗鏘有力的對那縣令說道「我歷代祖上世食漢祿，世受皇恩，如果我曹操不思報國，與禽獸何異？如今奸賊當道，生靈塗炭，士子蒙羞，四百年大漢江山危在旦夕，越是這危難之中，越是英雄輩出之時，但凡我志士仁人，都可以殺賊建功，振興漢室，治國平天下，而想要救國，就必須先誅殺董賊。我正是為了殺賊，才不得不屈身侍賊，以謀求時機。」
陳宮聞言，面露喜色，盯著曹操的眼睛問道「孟德兄此言當真？」
「將死之人，何必誑你？」
只見那縣令聞言，屈身便向曹操做了一禮。
「孟德兄真乃無雙國士，智勇超群，請受陳宮一拜！」
原來那縣令正是陳宮陳文台。
曹操見狀，心中一驚，若有所思的問道「你這是為何？」
陳宮聞言，回身向外看了看，見外面無人，於是上前將曹操身上的枷鎖打開，然後將曹操請到了一旁平時衙役們用來休息的桌椅旁。
「孟德兄請坐！」
曹操見狀，心中喜疑參半，揉著被枷鎖勒的有些發紅的手臂坐了下來。
見曹操坐下，陳宮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酒壺，晃了晃感覺裡面還有些酒水，於是便親自為曹操斟上了酒。
「孟德兄，之前大堂上人多眼雜，陳宮我不得不羞辱你一番，就算是報我當年登門受辱之
憤吧，知道嗎？我早就恨透了董賊，早就想手提三尺劍，手刃國賊，而恰恰是你做了我想做，但是沒能做的事，陳宮深表敬佩。」
原來當年陳宮剛剛出仕時，曾經去拜訪過曹操的父親，但是因陳宮位卑官低，曹操的父親並沒有見陳宮，所以才會有陳宮嘴中的登門之辱。
見陳宮如此，曹操知道今日自己可能是死不了了，所以心情也不由的大好了起來。
喝了一口面前的劣質酒水之後，曹操有些悵然的說道「可是我料事不周呀，刺殺失敗了，導致自己倉皇逃出京師，亡命於荒郊野地。」
陳宮聞言，搖頭反對道「不，雖然刺賊沒有成功，但是孟德兄已經名垂青史，俗話說，不以成敗論英雄，孟德兄雖然失敗了，但卻是令人敬仰的英雄！」
曹操見陳宮如此推崇自己，心中有些竊喜，但是臉上卻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說實話，對於刺殺董卓這件事，我已經後悔了！」
見曹操說自己後悔刺殺董卓，陳宮立馬臉色一變，皺眉問向曹操道「孟德兄此話何意？」
只見曹操一副傲然的看著陳宮說道「我曹操何許人也，我應該振臂高呼，召集天下的壯士，組建剿賊義軍，挽江山於即倒，救蒼生於水火，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這才是我應該做的，而這恰恰也是最難做的。可是我呢？竟然挑了一個最難做的，避重就輕拿了一把刀去刺殺董卓，你看看，我曹操竟然落入刺客之流了，董卓又是什麼人，他不配我去刺殺。再者說了，就算是董卓死了，難道就沒有別的梟雄禍國亂世？所以，曹操刺殺董卓，看上去大智大勇，其實是匹夫之勇，愚蠢之至。」
陳宮聞言，頓時如醍醐灌頂。
「孟德兄此話令我如夢方醒，汗顏啊汗顏，我正為你此壯舉敬佩不已之時，你已經將它視如草芥了。」陳宮一臉自嘆不如的表情感慨道。
說完，陳宮想了想后對曹操說道「孟德兄，今日在下願意將兄放走，不知道孟德兄此去何為？」
曹操聞言，先是感謝了陳宮一番，然後說道「在下打算回歸鄉里，發布天子詔書，召集天下諸侯，興兵討伐董卓，重整山河，再造乾坤！」
聞聽曹操此言，陳宮頓時眼前一亮。
「好！孟德兄大志，在下佩服！」
隨後，陳宮真摯的看著曹操道「陳宮有一願，還希望孟德兄不要推辭。」
「但講無妨！」
話音一落，只見陳宮一臉真誠的對曹操說道「請允許我隨你鞍前馬後，輔助明公，共創大業！」
說完，陳宮單膝跪倒在了曹操的面前，曹操見狀急忙伸手將其扶了起來。
「陳兄何必如此？你可是朝廷的命官啊！」
聞言，只見陳宮笑道「孟德兄不
也是朝廷的校尉嗎？」
一聽陳宮此話，曹操不禁大笑了兩聲。
「陳兄，請坐，請受我曹操一禮！」
說完，曹操將陳宮強壓坐在了椅子上，然後深深的對陳宮做了一禮，隨後又給陳宮斟滿了酒水。
二人相見恨晚，越聊越開心。
聊著聊著，二人便聊到了日後的事情。
「殺賊容易，成就大事業卻很難，一旦把大旗舉起來，我們就會有損身碎骨的風險。公台可要想清楚了！」曹操一臉正色的看著陳宮說道。
只見陳宮一副無畏無懼的看著曹操道「為了成就大業，我陳宮不怕刀山火海！何惜命哉？」
曹操聞言又繼續說道「那我再問你，我如今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而公台你的父母，妻子，孩子，他們該怎麼辦？」
一說起自己的親人，陳宮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想了片刻之後，陳宮下定了決心，嘆了一聲后說道「罷了，陳宮已經顧及不了這麼多了，只當是陳宮從來就沒有這些吧！」
「公台兄，國士無雙，義薄雲天，曹某敬佩之至。請再受曹某一拜！」
「孟德兄快快請起！」
......
桌子上的酒不多，二人沒幾口就全被給消滅掉了。
見沒了酒水，陳宮便拉著曹操的手，走出了大牢。
出了大牢，一旁的衙役看到陳宮拉著曹操的手，一路有說有笑，一副老友重逢的模樣后，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當天夜裡，陳宮趁著外面無人，便將官印放在了衙門裡的案桌上，然後隨曹操一同出了縣城。
二人出縣城之後，直接奔著陳留方向奔去。
曹操、陳宮兩個人這兩日每天幾乎只休息個把時辰，剩下的時間都用來趕路了。
經過兩天的跋涉，二人終於來到了司隸州內的河南尹成皋縣外。
一到成皋縣，曹操明顯放鬆了許多。
「公台，這城外有一戶人家，家主名叫呂伯奢，乃是我父的好友，咱倆好久沒休息了，今日就到那裡好好休息一番吧！」
曹操也算得上是武將出身，任憑他那樣子的好體格，此時也是感到疲憊不堪，更不要提陳宮了。
一聽曹操說有地方可以放心的休息，陳宮心中雖有疑慮，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二人又走了個把時辰，終於來到了成皋城外的一戶大戶人家前。
「呂伯父在家嗎？」曹操下馬來到呂伯奢庭院的門前敲起來門來。
「誰呀？來了～來了～」
二人只聽見院內傳出一聲粗曠的聲音后，隨即木門便被推了開來。
門被打開之後，只見映入曹操二人眼帘的是一位大約三十多歲的壯漢。那壯漢謹慎的看了曹操、陳宮二人一眼之後，警惕的問道「你們是誰
？尋我父何事？」
曹操聞言，笑著對那壯漢說道「在下曹操，家父與呂伯父乃是故交，今日冒昧拜訪，請兄台不要怪罪！」
曹操剛把自己的大名報出來，只見那壯漢眼中頓時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氣。
「啊！原來是家父的朋友！快快請進！」那壯漢一臉熱情的對二人說道。
曹操、陳宮二人因為過於勞累，也沒注意到剛才那人的表情有異，見那人如此熱情，於是急忙的隨其進了府院。
只見此時府院內，四個和那壯漢長相相似的男子正在劈著柴火。
見曹操二人進院，那四人放下手中的斧頭，一臉疑惑的看著帶曹操二人進府的壯漢。
「大哥，這兩位是？」其中一個男子率先張口問道。
聞言，曹操二人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原來剛才給自己開門的乃是呂伯奢的大兒子。而那長相和那老大相似的四個男子，恐怕就是呂伯奢的其餘幾個兒子了。
「這兩位是父親的友人，你們快去拿些好茶過來！」呂老大沖著那幾個兄弟吩咐了一句。
那四人聞言，對曹操二人笑了一笑，算是做了見面禮了，隨後便按照呂老大的吩咐，下去準備茶水去了。
「家父正在堂內休息，二位請隨我來！」
隨後，曹操二人便隨著呂老大的腳步，來到了後院的內堂門口。
「二位稍等！」
說完，呂老大便走進了內堂。
那呂老大進了內堂不足兩分鐘的時間后，只見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便一臉喜色的從裡面快步走了出來。
「阿瞞大侄子，是你嗎？」
阿瞞乃是曹操的乳名，除了家中的長輩之外，很少有人這麼叫曹操，一聽來人叫起來自己的乳名，曹操頓時倍感親切，快步向那老人迎了上去。
「呂伯父，多年不見，您的身子骨還是這麼硬朗啊！」
聞言，只見呂伯奢大笑了一聲道「老了，比不了當年了，記得當年你還是個娃娃的時候，可是天天騎在我的脖梗上騎大馬，如今老夫可是馱不動你嘍！」
此話一出，場內的人都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場面十分的溫馨。
眾人閑聊了幾句家常之後，呂伯奢攥著曹操的手，一本正經的說道「大侄子，你的事我都聽說了，好！殺得好！那董賊他娘的不是什麼好東西，老夫如今就是身體不行了，不然的話，老夫肯定第一個衝上去刺殺那老賊！」
說完，呂伯奢義正言辭道「大侄子放心，你只管在此住下，伯父我雖不是什麼高官顯貴，但是在本村也算是個大戶人家，只要你願意，伯父保你在這吃喝不愁！」
見呂伯奢如此，陳宮心中不由的讚歎「真乃忠厚長者也！」
曹操聞言，心中也是感動至極，感謝了呂伯
奢一番之後，然後說道「叔父，小侄已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怎敢連累叔父一家，今日前來，主要是想看望一下叔父您！」
聞言，呂伯奢欣慰的大笑了兩聲。
「哈哈哈～還是你小子懂事，不像我這幾個不爭氣的兒子，每天就知道好吃懶做，一點上進心沒有！」說著，呂伯奢還白了身邊的呂老大一眼。
呂老大見狀，羞愧的低下頭小聲道「您說這個幹嘛！」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呂伯奢嘴上雖是這麼說的，但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你下去帶著你那幾個弟弟去殺兩頭豬來，為父今天要好好招待招待阿瞞！」呂伯奢裝出一副嚴厲的樣子吩咐呂老大道。
呂老大聞言急忙點了點頭，然後向院外跑了過去。
「叔父，用不著這樣，您這裡有什麼，咱們就吃些什麼就行，用不著為了小侄還特意殺頭豬來！」曹操感激的說道。
聞言，只見呂伯奢佯怒道「怎麼著？你瞧不起呂叔父？」
曹操見狀急忙陪笑道「這小侄哪敢！」
「那不就得了，既然來了叔父這，一切就聽叔父的安排就是，別唧唧歪歪的像個娘們似的！」呂伯奢沒好氣的說道。
聞言，曹操苦笑著恭敬道「全聽叔父安排！」一旁的陳宮見到曹操吃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三人正聊得火熱，只見呂老大又匆匆的返了回來。
「你不去殺豬，跑回來做啥？」見呂老大回來，呂伯奢沉色道。
只見呂老大跑到呂伯奢身邊，看了曹操二人一眼之後，膽怯的對呂伯奢說道「父親，家中沒酒了！」
「你個小癟犢子！買個酒難道也得為父親自去嗎？」
「父親，我和弟弟他們還要殺豬，你說這一時半會兒也空不出人來啊！」呂老大一臉無奈的說道。
看著呂老大的模樣，呂伯奢又罵了一句，然後轉頭對曹操二人說道「大侄子，你倆先稍事休息，叔父我去去就回！」
說完，呂伯奢便帶著呂老大向外走去。
呂伯奢走後，曹操二人被呂老大安排到了一個偏房中休息，因為太累了的原因，二人沒堅持一會兒就都躺在床上睡著了。
正睡間，外面突然傳來陣陣「嘶啦～嘶啦～」的聲音。
因為自己身份的原因，即使是睡著了，曹操也是緊繃著神經。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響，曹操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曹操的動作很大，帶動之下，把緊挨著自己的陳宮也弄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二人悄悄的趴在門口，從木門的縫隙中向外看了過去。只見外面呂老大正和一個弟弟在石頭上磨著兩把寬背大刀。
「大哥，你說咱們一會兒如何動手啊？」
「哼！一會兒你們幾個先上去給其敲暈，然後我
在上去補刀，咱們人多肯定不會失手的！」
聞聽二人的對話，屋內的曹操二人頓時大驚失色。
「孟德，這可怎麼辦？」陳宮焦急的小聲問道。
曹操思慮片刻，然後一臉殺氣的對陳宮低聲道「先下手為強！」
陳宮聞言，想了一下隨即也點頭表示同意。
然後二人起身拿出隨身攜帶的長劍，踹開門便走了出去。
正在磨刀的呂老大和身邊的弟弟，被曹操二人突然的出現嚇了一大跳，手中的刀差點沒脫手。
「曹、曹大兄弟，你倆這是怎麼了？」見到曹操二人一臉殺氣的模樣，呂老大說話都有結巴了起來。
「我二人相信你們，這才來投靠，沒想到你等竟然想謀害我兄弟二人的性命！」
大罵了一聲之後，曹操二人舉刀便砍向了呂老大。
呂老大畢竟只是個農夫而已，面對曹操這樣有多次實戰經驗的老將來說，還不是其對手，幾個交手下來后，呂老大和其身邊的弟弟便被砍死在了當場。
然後曹操二人又和聞聲趕來的其餘三兄弟拼殺在了一起。
沒一會兒的功夫，呂伯奢的五個兒子，加上兩個兒媳盡皆被曹操二人殺死。
屠了呂伯奢全家之後，陳宮心中忐忑的來到了豬圈旁邊，見幾頭肥豬，正悠然自得的躺在圈中，而旁邊幾口空空如也大大鍋，也彷彿在暗示著，呂老大幾人壓根就沒有要殺豬的意思。
見自己和曹操沒有殺錯人，陳宮心中這才放下心來。
二人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之後，隨後便上馬向遠處奔去。
剛走不遠，突然見到呂伯奢正騎著個小毛驢向自己這邊走來。
「哎？大侄子，你們怎麼出來了？趕緊回去，老夫這酒都打回來了，我跟你說，這可是附近幾個村中最好的酒了，咱們今日可要好好的敘敘舊！」說著，呂伯奢還不忘得意的拍了拍毛驢身後馱著的酒桶。
見呂伯奢如此，曹操二人簡直是心如刀割一般。
「叔父，小侄還有事，就先不叨擾叔父了，待他日，小侄定會親自上門請罪！」說這話時，曹操羞愧的根本不敢看呂伯奢的眼睛。
說完，曹操二人不等呂伯奢再言，急忙逃也似的向遠處奔去。只留下身後呂伯奢不解的叫喊聲。
曹操二人奔出來一二百米后，二人突然極其默契的勒住了韁繩。
二人對視一眼后，頓時領會了彼此的心意。
「孟德，還是我去吧！」見曹操轉身要回去，陳宮一把拉住曹操。
「此等遺臭萬年之舉，我怎能讓公台去做！」說完，曹操快馬向呂伯奢的方向奔去。
見到曹操返回，呂伯奢一臉驚喜的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賢侄你捨不得老夫這桶美酒！」
聞言，曹操不敢搭話，只能含淚拔出腰間鮮血未乾的長劍，然後在呂伯奢不解的注視下，一刀刺進了呂伯奢的胸口。
......
一處山丘的頂處，一棵只看粗細便知道已有上百年樹齡的松樹下，曹操二人跪在一方新墳前重重的磕了幾個頭。
「呂叔父，我曹操對不起你，今世之罪，待曹操來世再贖吧！」
看著墳前的墓碑上，用鮮血寫的「呂叔父之墓」幾個大字，曹操流下了兩行愧疚的淚水。
「孟德，既行大事，就需心狠手辣，再者，以呂叔父的大義，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肯定不會怪你的，你就不要在自責下去了！」身旁的陳宮，見到曹操沉痛萬分的模樣，忍不住張口勸慰了一句。
聞聽陳宮此言，曹操長嘆了一聲，然後用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唉～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