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與鴉之墓 第155章 期許

狐與鴉之墓 第155章 期許

你能看穿一切虛假,能洞察所有真實。卻不能承認自己的心。

卻不願承認自己的心。

——首語

「為什麼!」

燭光將簡的側臉勾勒出來,那是美麗的弧度。

沒有說話,白孤靠在桌子邊。背光的臉上,難言的表情躲在黑暗之中,不願被簡·格雷看到。

「為什麼!」

見白孤沉默不語,簡·格雷用手拽住他的袖子,又問了一遍。

垂眼看着地板,白孤囁嚅著回答了她。

「太突然了……雖然我也有這種想法,但你的主張實在是太突然了。」

說着,他側過臉來看着格雷被燭光映照着的臉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來在何處,又如何保證『我們的未來』呢?」

他的心在咚咚地跳動,他看着眼前的簡·格雷。她的這種衝動,在中國會被形容為「想一出是一出」,但從她的雙眼中,白孤卻能看見「真實不虛」的情感。

「我不管!」簡·格雷似乎是鐵了心,「我就是要嫁給你,給你一晚上時間考慮,要是不同意,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和玄君陽眼前!」

說着,她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去,留下一串連貫的靴子撞擊木質樓梯的「噔噔」聲。

嘆了口氣,白孤回身看着燭台搖動的火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慢慢從門邊探頭進來,玄君陽笑了笑:「你們聊完了?」

「啊,」點了點頭,白孤的神色卻完全不在回應玄君陽上面,「你聽到了吧?」

「那當然了,」走進白孤的房間,玄君陽說道,「她說的那麼大聲,就算是隔壁的耳背老頭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嘆了口氣,白孤看向玄君陽:「你覺得我該如何呢?」

「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擺了擺手,玄君陽拒絕了白孤的求助,「我是玄君陽,又不是白慶文。婚姻大事,自己做主。」

說完,玄君陽扭頭回屋,留下白孤一人站在桌邊靜默。

此刻,回到家中的簡·格雷也跟白孤一樣,靠在自己的桌子邊,臉上還掛着惱羞的紅暈。

她不明白白孤為什麼退縮。她明明感覺到,白孤抱住自己的時候抱得那樣用力,看自己的眼神又是那樣關切。她甚至能從白孤的神情中看出他無二的內心——他就是愛自己的。

可若真是這樣,他又為什麼退縮。

……

「你是個笨蛋嗎!!」

天旋地轉之間,簡·格雷聽到了白孤近乎怒吼的聲音。

眼前旋轉的景色慢慢平復下來,出現在簡眼前的旋轉的綠色是腳下蓊鬱的森林。隨後,她感覺到腰間被比繩索更加有力的東西給緊緊地箍住。

「啊……」她抬起臉來,看見了白孤憤怒的眼神——此刻的她,正被白孤抱在懷中。只是這擁抱來的粗魯而用力,所以讓她感覺有些疼痛。但這也是迫不得已,她腰上的繩子已然斷裂,若不是白孤縱身一躍將她抱住,此時的簡·格雷已經魂歸天國,跟自己的祖父和父親做伴了。

「抱住我!」白孤繼續大聲呵斥着簡·格雷。在自己臂彎中的簡的腰肢十分細軟,且她的重量經白孤掂量也必不過九十斤,即使如此,他還是要小心謹慎地箍住她,不可有絲毫懈怠。

順從地伸手圈住白孤的脖子,簡·格雷的神情中帶着感激與一絲委屈。她從沒見過白孤表現出如此的憤怒。

「喂喂喂!」斷崖頂端傳來玄君陽的聲音,「你們搞什麼!」聲音空曠而悠遠,可見白孤與簡已經下到了相當的深度。

看了看抱着自己脖子、將腦袋埋到自己胸膛的簡,白孤思忖起來。

現在深度已經過半,要抱着簡重新上去未免太不實際。最經濟的辦法就是繼續下去。只要簡·格雷乖乖掛在自己身上就絕不會有意外發生。

「沒事——!」白孤回應着玄君陽的詢問,「我們繼續下去,待會兒你從簡的鋼柱上再垂下一節繩子來!」

說完,白孤又對簡說道:「你沒事兒吧?」

搖了搖頭,簡甚至不敢抬頭看白孤:「沒事,謝謝你。」

「我要抱着你繼續往下了,」白孤低頭看了看腳下,「你就這樣抱着我,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底了。」

簡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於是一手拽住繩子,一手抱着簡的腰,白孤生疏而謹慎地往下降著。

剛剛是怎麼回事呢?白孤這樣問著自己。

我是怎麼縱身一躍抱住簡的呢?剛剛的情況別說是自己,就是玄君陽都未必敢縱身一躍。

自己肯定是瘋了。

這樣想着,白孤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白孤,」忽然,懷中的簡·格雷開口了,「對不起哦。」

白孤皺皺眉頭,他看着簡。他能感受到,簡說話間沒有一絲的顫抖。她根本就沒有恐懼,連一點點的害怕都沒有。即使是將要從幾十米的高空墜落下去、以扭曲的姿勢落地、腦漿濺出幾米之外這樣的事情,都沒有讓簡感到恐懼。她只是單純的愧疚,她只是愧疚於自己讓白孤大動肝火。

「你不害怕么?」白孤問道,「剛剛你可差點要死了。」

簡·格雷沒有回答他。

「我說過了,我和玄君陽會難過。」白孤知道她為什麼對於死亡不會感到絲毫恐懼。死亡的恐懼無非便是「未知」與「挂念」——彷彿從彼方與現世伸來的兩根繩索,將兩手拴住,往相反的方向撕扯著彌留的人。

簡·格雷沒有未知的恐懼,也沒有必須的挂念,所以她對於死亡以及可能引發死亡的事情並不感到恐懼。也可能只是因為她體內激素的分泌有障礙。

簡·格雷抬頭看了看白孤的臉。他緊皺眉頭的模樣令人覺得悲傷。

「至少我會難過。」

點了點頭,簡安靜地繼續將臉貼在白孤的胸膛上,表現出了難得的順從。

就這樣,白孤順利地帶着簡·格雷降落到了斷崖的最低端。

雙腳觸地的感覺令人安心。白孤鬆開了簡,伸手將自己腰上的繩子也解開來。

「我們待會兒怎麼辦呢?」抬頭看了看斷崖,簡向白孤問道。

「爬上去,」白孤說着,苦笑了一下,「不過,我會讓玄君陽把你拽上去。」

撇了撇嘴,簡不滿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我體力不如你!」

白孤搖了搖頭,扭頭看向森林。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二人目光轉向森林。他們倆可以明確地感受到,自森林深處,彷彿有未知的生命在向他們招手一般,發出盛情的邀請和悠長綿軟的低吟。

「這麼明顯的異動,竟然都沒有人察覺到么?」感受着自森林深處傳來的招引,簡·格雷問道。

「也許是沒有人願意住在這種叢林里。」說着,白孤警惕地張望着。

二人並肩向森林深處走去。

……

回到自己的房間,玄君陽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想到剛剛簡·格雷和白孤的爭吵,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那兩個人,簡直就像兩個小孩子一樣,一個緊追不捨、一個則報以沉默。

也許白孤的結局就是跟他的名字一樣,孤獨終老也說不定。這樣想着,玄君陽將腦袋靠在沙發的靠背上,仰頭看着天花板。他只是作出合理的判斷,斷沒有詛咒白孤的意思。白孤是一個不願意吐露心思的男人,以他的面貌、他的風度、他的學識,主動向他湊近的女人也絕不會少,只是白孤並不喜歡與人親密地接觸,也不願意向他人敞開心扉,久而久之,女人們便離開了他。

忽然,玄君陽聽到房間傳來微微的低吟聲,深沉舒緩,像是一種邀約。

於是他坐起身子,看向正對着沙發的書桌。

那書桌上擺放着白孤與簡深入裂谷斷崖、從密林之中取出的東西——不過是一個小而拙的雕塑,不管是材質還是技藝,都像是小孩子的作品。在剛被白孤取出的時候,雕塑上還沾滿了苔蘚和泥土,現在經過一番擦洗倒有了那麼點樣子。面目變得清晰就更讓玄君陽覺得是那種惡作劇一樣的產物了。

雖然證實了格雷家那本怪誕的「童話書註解」所言不虛,但這依然不能證明這雕塑就跟那本破書里記載的東西能嚴絲合縫地吻合起來。

但據白孤和簡所言,這雕塑確實在他們二人的眼中出現過類似生命一般的呼吸與波動,並指引著二人在密林之中尋得了這幾乎不可能被找到的所在。

撇了撇嘴,玄君陽不屑一顧地看着那個雕塑。圓柱的基底上雕出的似乎是一個類人的生物,有着翅膀一般的東西護住它的雙肋,它的雙手也畏縮地藏在翅膀之下。最讓玄君陽討厭的是它的臉——只有眼睛,沒有其他的器官,因為雕刻手法的低劣導致那雙眼睛看上去大而無神地盯着玄君陽。在沒有旁人、燈火又搖擺不定的房間中,那面無表情的凝視不禁令玄君陽打了一個冷戰。

玄君陽討厭恐懼的感覺。他是個史學家,並不是神學家,沒有必要感到恐懼。這樣想着,玄君陽站起身來,向那個雕像走過去。

該死的雕塑,彷彿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讓人覺得那雙眼睛是在看着自己。玄君陽的腦海中依然回蕩著也許並不存在於空間中的悠悠低鳴,他將臉湊近雕像,仔細地觀察著上面的紋路。

還是沒有察覺到什麼端倪。

於是玄君陽低聲地念叨著古老譯本上的文字。

「曾有權能,自天外來,墜落冠海中……」

白孤伏在書桌上,迅速而簡捷地書寫着。他想依靠這種方式來放空自己雜亂的思緒。縱使他對絕大多數的哲學觀念都瞭然於胸,真正到了自己的處境之上,腦子又成了古今中外哲學家掄王八拳的擂台。

「本以為逃脫了父親的安排對我來說就已經是實現了自由。來到倫敦后才知曉,柴米油鹽、為人處世、學問研究、生老病死,哪有什麼自由可言。人生下來就不得自由,所謂的內心之自由,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麻醉罷了。」

奮筆疾書,白孤的紙上中文與英文交雜在一起,筆跡也快得潦草。這並不是什麼日記,只是寫完隨即便要被丟進紙簍的東西。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簡的期待,因為我本就不對自己的生活有什麼過多的期待,只是有的時候想到能與這樣一位女子共度……」

尚未寫完,隔壁玄君陽的房間忽然傳來非常沉悶而劇烈的「咕咚」一聲,絕對是玄君陽摔倒在地。

「君陽!」停下筆來,白孤沖門外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玄君陽?」

依然沒有回應。

「搞什麼呢?」丟下筆,白孤快速起身。

他的心裏已然焦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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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未識之神I淡墨櫻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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