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斷翅蒼蝶翩翩飛

紅紗翻飛，她從樹上往下掉，夜風吹拂，彷彿一隻斷翅的蒼蝶翩翩然，紅袖隨着微風打了幾個旋兒。

時間若是靜止在這一刻，也挺好。藍玲瓏有些自私地想。他的眼神恍如那漫天的星辰，清澈透亮，難免讓她心神有些不得安寧。

眼看要撲落到上官流雲懷裏。

藍玲瓏猛然揮動紅袖，帶着錚錚風芒反拍了一下樹榦，足尖借力，身子瞬間凌空彈起。那頭烏黑如瀑布的長發如同漂浮在水中的海藻，霎時零碎地隨風散開，火一般紅的衣衫在半空中鬆散輕柔得如一縷炊煙。

藏在紅袖裏的手露出來，潔白纖細的手張開，一堆粉末狀物體躺在她掌心裏。

這一系列動作變化只在一剎那間。倒映着斑斕的顏色的瞳仁微微緊縮，上官流雲神色一變，氣沉丹田，屏息。

藍玲瓏勾著唇，手利落地朝着上官流雲一揚。

脫手而出的粉末洋洋洒洒，徒然膨脹形成了一團藍紫色的霧，迎著上官流雲，撲面而去。

修羅的東西，大多碰不得。有毒。

若是她手裏的粉塵吸入肺腑，怕是後患無窮。

上官流雲屏著呼吸息側了側頭，微怒道：「藍玲瓏。」

胸腔翻騰起的怒氣一堵，引得他猛然咳嗽起來，嗆了幾口瀰漫在空氣里的粉塵。

足尖落地，藍玲瓏一把搶過他手裏的鞋穿好：「公子叫我作甚，」說着，藍玲瓏還有模有樣地故意捂著鼻子，揮了揮袖子驅散空氣里的粉塵：「這兒風大，更深露重的，公子當心寒氣入肺，著了涼，一咳嗽起來越發不可收拾，那就難辦了。」

莫非這就是她要出來的目的。上官流雲眼前漸漸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看着她：「說要來月老廟求姻緣，為的就是這般，單獨殺我？」

「殺你？」這話說得，藍玲瓏心中有些躁亂，嘴上道：「可有什麼好處？不過是一點迷魂散，頂多睡到明天。」

「咳咳……」咳嗽得有些厲害，好像要把肺給咳出來，上官流雲喘了喘氣，「那南兒如今能放了么，條件，咳咳……雲某都辦到了，咳咳……」

藍玲瓏轉身，背對着上官，皺着眉仰望夜空，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如今這模樣，難不成還能從我這兒拿走軒轅南方？」

「藍姑娘不是答應了，咳，辦到，就放人。」

「什麼時候答應必然會還給你了，呵呵，只是說心情好指不定就給。現在心情一般般，還有點不好，」她輕輕看了他一眼：「你的南兒已經死了，一具屍體，你何須這麼執著。」

「咳你……」藥力好像上來了，上官流雲緩緩栽倒在了銀杏老樹盤錯的樹根上。

月牙白的袍鋪陳了一大片。夜空一輪缺月的光暈傾灑，他的眼安靜閉着，毫無防備地躺在樹根下。

瞅了他半晌。

綉著瓊蝶花紋的繡花鞋停在了他身邊。藍玲瓏終是嘆了口氣，蹲下身子，從懷裏拿出瓶子，倒出一顆潤肺止咳的清涼丹喂入他嘴裏。

「你就在這兒好好睡一覺。過了今晚，」藍玲瓏望了一眼漆黑的天色，默了默，道：「或許一切都結束了。」

話音剛落，她的手腕驀然被一把扯住。

上官流雲睜眼：「還沒有結束，咳，把南兒的屍身交出來。」修長有力的手緊抓着藍玲瓏的，彷彿要把她捏碎了一般，骨節分明。

藍玲瓏怔怔地看着他。

這人不是號稱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么，怎的，還會耍無賴了。

「就算你殺了我，」藍玲瓏忽然覺得好笑，「天色這麼晚了，你讓我上哪兒給你變出你的南兒。」

上官流雲吐出她喂的丹藥，一字一句道：「雲某再說一句，交出南兒。」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利落直接。

也不知怎的，上官流雲越是這樣，她偏不想交出來。

「好昂，軒轅鎮魂石和軒轅南方，我只給一樣，公子，」藍玲瓏眉尾邪邪一挑：「只能選一個拿走。」

不曾想。

上官流雲毫無猶豫，淡淡道：「軒轅南方。」他上官流雲這一生光明磊落，唯獨虧欠軒轅一族太多。此次又連累南兒死去。死者已矣，必然要先讓南兒入土為安，再讓殺她之人以命抵命。

藍玲瓏莫名其妙有些氣結。扭頭道：「要拿走軒轅南方，沒這麼容易。除非，」她想了想，仰頭看着頭上姻緣樹飄舞的姻緣結，還有那些沉甸甸的石頭：「就在這顆樹下面思過一整夜，反正陪着我不準離開半步，我今天累了，不想走了，就湊合湊合在樹上打打瞌睡。明天一大早，我便把軒轅南方雙手奉還，如何？」

荒謬。

「雲某何過之有？」上官流雲睜着眼問。

藍玲瓏掙了掙：「你先撒手。」

上官流雲看了一眼她的手，雪白的手腕已然泛紅。便鬆開了：「咳。如今我憑什麼相信你會放人。」

藍玲瓏騙他不是一次兩次了。如今又是故技重施。

「就憑……」唔，就憑什麼好呢，藍玲瓏也犯愁了，誰讓她如今在他眼中信譽極低，說什麼在他眼裏都是戲弄他騙他的，她只好胡謅了一句：「就憑我剛才請你吃了一碗餛飩。」

「……」

「吃人嘴短，不明白么，我說什麼那便是什麼，」幾個銅板的餛飩被她說得越發的理直氣壯，藍玲瓏活動活動手腕，好心當驢肝肺，下手真不輕：「我要是有什麼事，你的南兒只怕屍骨都沒了。」

「……」上官流雲竟然一時間拿她沒辦法。

他沉着臉，帶着些許怒意，轉身合衣坐下。她說的話，他記下了。這次聽得明明白白，明早放人。既然有迴旋的餘地，那便最後一次。若是明日藍玲瓏還這般無理取鬧，休怪他不客氣，提前讓藍玲瓏償命。

月老廟旁，她懶懶躺在銀杏樹的枝椏間。

望着樹下合單衣卧於盤錯老樹根上的上官流雲。

一夜無眠。

同樣難以入睡的，還有上官府的人。

眼睜睜看見爺帶着一些人出門，其他人都回來了，卻唯獨不見爺回來。

公子失蹤了，石敏之等人帶回來一個裝着軒轅南方屍身的泡菜罈子。

更是令人震驚悲憤。屍體慘不忍睹，壇蓋一開，整個大廳瞬間瀰漫着一股難以形容的腐爛味道。

「他娘的，藍玲瓏那女娃娃怎的這般狠心，嘔，嗚嗚嗚……」牛道士一邊作嘔，一邊抱着泡菜罈子嚎啕大哭，南方徒媳死了，還死的這麼慘，死了以後還被這樣虐待。

師太紅了眼眶：「吳管家。」

「師太，如何處理這……」

「請薛神醫走一趟，過來驗屍。必然是要看看，南方到底是怎麼死的，死因是什麼。」不知道南方死前可有吃苦頭。師太擦擦眼淚，終究是悲哀地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