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過往

第十二章 過往

?兩人一路沒再說話,走到岔路口,月白左拐,時溫恆直行。

她在身後叫住他,眼神里難得的有些躊躇和惶惶不安。

時溫恆的神色微微緩了緩,剛要開口,便聽道對方將臉上的碎發撩到耳後問:「你覺得我現在這樣,夠不夠楚楚可憐?」

看著對方有些緊張的神情,時溫恆剛剛轉緩的臉色又沉寂了下來。

語氣裡帶著些嘲諷:「你是想奢望一個不存在了的人來心疼你?」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黑色的風衣被山間的冷風吹起,下擺微微上揚,肩部挺括,身量挺拔。

月白早已無數次領教過此人的變幻無常,摳了摳手裡那支有些纖弱的花莖,不以為然的走下了台階小道。

她含著淺笑,剛走進蘇靳源的墓前,便看到一身黑色針織長裙,神情落寞,正欲離開的柏晴。

她的笑意漸漸凝固收斂,然後在臉側消失無蹤。

對方的神情倒是並沒有太大起伏,低眸掃過她手上的那抹鮮紅,冷笑道:「這麼多年,這些投機取巧的把式還是用的得心應手啊!」

她捏緊了手中的花枝,只覺得有根刺狠狠的扎進她的指尖,扎到她的心裡。

很快,她又放鬆了臉上緊繃的肌肉,用一種極其嫵媚的神情彎了彎嘴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靳源哥就吃我投機取巧這一套。」

柏晴顯然被這句話和她目空一切的神情激怒,眼神驟然變得狠歷起來。

「你倒活的自在,難道你從來沒有內疚過,靳源哥他為什麼會孤零零的躺在這裡?」

「因為我唄!」

月白一臉坦誠,「他用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他不想讓我死,所以我得努力好好活著。」

柏晴使勁抿了抿嘴唇,她隱忍著,后牙槽都忍不住打顫。

「看來我爸說的沒錯,你果然是個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的人。」

「呵!」

月白昂頭冷笑一聲,雪白的脖頸在冷風中一點血色都沒有。

她眉眼清淡,神情卻滿是鄙夷。

「大伯說我無情無義狼心狗肺,他可真是抬舉了我,比起他老人家當初對我父親,我又怎麼能及萬一。」

「你別忘了,你爸媽死了以後,是我爸把你接回去養了五年,你半分好歹不識,簡直就是個白眼狼。」

對方終於忍無可忍,歇斯底里的吼著。

「五年?」

月白嗤笑,「這五年來我在你們家大概連個保姆都不如吧,你平時不是挺精明的嗎,柏日華收養我五年他圖的是什麼難道你不清楚?」

「我們家是缺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我爸能圖你什麼,他圖到了嗎,你最後還不是把手裡的股權都給了蘇伯。」

「所以啊,這才是你們跟我決裂的原因!」

月白笑的張揚,「當初看著我手裡有股份,所以才像施捨喪家犬一樣施捨我,我把股權給了蘇伯之後,你們偽善的那張臉便再也藏不住了吧!」

柏晴一臉厲色的看著她,彷彿下一秒就忍不住將眼前這個輕佻狂傲的人抽筋扒皮,但畢竟是在蘇靳源的墓前,她好歹是忍住了。

這裡面沉睡著的是她念念不忘的人,儘管他從未正眼瞧過自己,但她始終在他面前保持了自己最好的風度。

「柏月,你簡直就是個不識好歹的毒胚子。」

她扔下這話,便踩著尖細的高跟鞋昂首走了,保持著在月白面前一貫的優越感。

高跟鞋敲打著青石地板的聲音依稀遠去,月白隱忍著心裡鬱結著的那口氣,低眸看了看蘇靳源墓碑上的那張黑白照片。

面目溫和的人仍舊那樣淺笑著看她,滿眼的寵溺彷彿在說:「乖,過來摸摸頭。」

那一瞬間,她的眼淚便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有些負氣的將手裡的玫瑰往他碑前一放,在柏晴那一束潔白的菊花前格外扎眼。

「本來都想好的,這次來看你肯定不哭的,都怪那個女人。」

說罷她噘著嘴,看著照片中那個總是縱容著她的男人道:「你以後不要見她了好不好。活著她跟我搶,死了她還想跟我搶,你說你怎麼那麼搶手呢!」

天上飄下一細細的雨絲,一點點浸在那張黑白照片上,月白抬手細細的擦拭著,就像是摸著他的臉,一個立體的,有溫度的,會笑的臉。

一條光潔的腿抵在墓前冰冷潮濕的草地上,恍若未覺。

她說:「今年拍了部電影,泡在海里拍的,我本來想著你若是想我的話就把我帶走吧,可是我不但沒見到你,還拿了個影后,看來你一點都不想我。」

她還說:「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晚上做夢就夢到你了,我知道你還是捨不得我,你在夢裡親我,抱我,身體是暖的,聲音也是暖的,就像真的一樣,不過後來我醒了,發現……」

發現那個男人不是你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她撓了撓耳朵,頗有些窘迫的說:「我向來荒唐,反正你也不會怪我的,對吧!」

(蘇靳源……)

天上的雨絲漸密,時溫恆嘴裡銜著煙,一雙散淡的眼睛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出神。

這照片還是我們當年剛進國家隊的時候拍的吧,真好,你眉目清俊,還是少年模樣,而我現在,已經沒有半點當初的風采。

不過我知道,縱然如此,你也不想把生命永遠的停留在這樣的年紀。

時溫恆永遠也忘不了康宸最後在電話里跟他說的那句話。

「兄弟,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是我對不住你,你去海上散散心吧,我已經和方隊說了,上海的培訓我替你去。」

這是他們倆之間最後的對話,還是在電話里,時溫恆只記得他當時就淡淡的回了句:「不關你的事兒!」便掛斷了電話。

當天下午,便聽到了青島到上海的蘇嘉杭高速路段發生連環車禍,而康宸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回來。

本來,坐上那輛車,走上那段路的人是他,回不來的人也應該是他。

時溫恆的眼神陰沉如暮色,稜角分明的輪廓顯得人愈發冷峻。

細密的雨絲沾在他的發間,更加寒氣逼人。

只有他手裡的閃爍著的煙草,氤氳著細微的熱氣,他就這樣靜靜的坐了會兒,直到墓前的那顆煙燃燒殆盡。

他看著地上那束沾染著水氣更顯鮮嫩的白菊,黯啞著嗓音終於開口道:「哥們這次來還給你買了束花,偷著樂吧,幾百年難得一回呢!」

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潮氣,最後看了照片上的人一眼,抬腿便走了。

這雨眼看著要下大了,那個還露著胳膊腿的女人也不知道凍死了沒。

月白紅著一雙眼睛頂著雨絲走出來時,就看見他站在一顆巨大的古柏樹下,修長挺拔的身影和身後的古柏樹如出一轍,沉鬱深刻的五官在氤氳著的雨氣里讓人莫名踏實。

「你等我?」

她抽了抽鼻子,瓮聲問道。

他黑漆漆的眸子掃過來,冷聲說:「不等你這天兒我有車回去?」

月白想想也是,送佛送到西,總不能拉個單程就把人撂了。

揮了揮手道:「走吧!」

說完便扭頭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時溫恆瞥了她一眼,鼻頭眼睛都紅紅的,這會兒倒是比剛剛更楚楚可憐些,便脫下身上的外套搭在頭頂語氣清冷道:「過來。」

月白看他撐起風衣給她留了塊地兒,瓮聲瓮氣道:「你這樣還不如給我穿著更暖和些。」

「我不喜歡別人穿我衣服。」對方果斷拒絕。

月白識趣的鑽到他的衣服下,想起那晚桌下橫空飛來的高跟鞋,腹誹道:果然是個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的傢伙。

兩人在漸漸下大了的雨里加快了腳步,他的身上隱隱散發出好聞的清爽味道和淡淡的煙草氣息,裸露的胳膊碰撞在一起的時候感覺那暖暖的溫度足以驅逐寒冷。

月白不由的往他的身上靠了靠。

對方似乎有所察覺,剛剛不是在男朋友墓前哭的挺傷心的,這會兒就急著往男人身上靠了。

「離我遠點!」他警告道。

「再遠就要淋到雨了。」對方語氣何其無辜。

男人皺眉:「那也得保持距離。」

女人似沒聽到一般又湊近了些,鼻子使勁抽了抽道:「這煙味兒真好聞,給我來一根。」

……

時溫恆開著車子往市區飛馳,一雙長腿埋在駕駛座的狹小的空隙里頗有些是施展不開,月白正幽幽的坐在副駕,細長的手指夾著煙,眼睛半眯,眼尾微翹,吞雲吐霧。

時溫恆扭頭看了眼,這架勢,老手。

「經常抽煙?」

「剛入行兩年抽的厲害,現在很少了。」

「怕死?」

她眼尾一挑:「死倒不怕,主要是怕老,煙抽多了皮膚不好。」

「要戒就徹底戒了,否則抽多抽少都是一回事兒。」

「哪兒那麼容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沒口煙吊著早沒活頭了。」

時溫恆鄙夷,「年齡不大,煩心事兒還不少!」

她不以為然,「干我們這行的,誰管你年齡大小。」

「為什麼要幹這一行?」

話一出口,時溫恆自己也覺得有些意外,憑他倆的交情,這麼交心的問題明顯有些越線了。

但對方似乎並不以為然,十分坦率並理直氣壯道:「因為長的好看啊,天底下就只有這一個靠臉吃飯又能明目張胆的行業。」

……

這個女人的腦子簡直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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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裡有你,歲月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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