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刻骨銘心的記憶
?洛心儀撥通了那個在記憶里清晰記得的電話號碼，當電話里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她眼裡的灰暗不見了，只剩下乖巧和柔和：「楊媽媽，我是心儀。」
電話那一頭的人，有短暫的錯愕，隨即是帶著哽咽的驚喜：「心儀，真的是你，心儀。」
洛心儀的眼睛濕潤了：「是我，楊媽媽，我在銀海。」
彷彿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天經地義的責怪：「你都到銀海了，那你怎麼還不快點回來！」
這麼多年了，在楊媽媽的心裡，自己仍然是她的家人嗎！洛心儀的眼淚流了下來：「好，我馬上就回來。」
當洛心儀走在那條熟悉的小路上，遠遠地，便看見楊媽媽在院門口等她，這才是真正等待孩子回家的媽媽的身影啊……
洛心儀幾乎是一路跑過去，緊緊地抱住還在發怔的楊媽媽，兩個人的淚，灑在對方肩上……那些年，她們如同真正的母女，給予彼此缺失的關懷和慰藉……
丈夫常在國外，兒子粗心，一個女人支撐著公司，有太多不得已的應酬，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是支撐著自己，決不在別人面前倒下去……
直到一個周六的深夜，半夜睡醒口渴的心儀下樓喝水，發現了倒在沙發上的她，那個晚上，心儀像一個真正貼心的女兒，將她扶進房，一隻手為她扶著額一隻手輕扶她的後背，讓她可以吐得輕鬆一點，當她喝下心儀為她端過來的溫開水，那一瞬間，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孤獨都爆發了，忍不住抱著心儀哭了出來，有多少年，沒有人在她最難受的時候，為她端來一杯溫水……
從那天之後，每個周六的晚上，門一響，就會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奔下樓來，扶住一進門就站不住了的她……
她們漸漸變成了真正的母親和女兒，她也開始像一個真正的媽媽那樣愛心儀，出差的時候，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只記得倉促的為兒子買一件禮物，而常常會抽著空，去挑選一個女孩子喜歡的小物件，或者一件漂亮的裙子……
而心儀，每次收到她的禮物時，總是會偷偷地抹眼淚，她知道，那是因為，心儀已經太久沒有收到過來自母親的禮物……
……
當眼淚終於止住，楊媽媽才想起來，兩個人還站在院子門口，趕緊拉了心儀的手進屋……
晚飯，楊媽媽做的是心儀最喜歡的檸檬鴨和玉米排骨湯和炒白菜和飯後甜點芝士蛋糕，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楊媽媽掌勺，洛心儀在她身邊幫忙打下手……
楊媽媽掌勺的手漸漸慢下來，聲音很輕：「心儀，你和旭東還有沒有……來往！」她最終還是將想說的「可能」兩個字換成了「來往」……
洛心儀的手輕微一抖，菜從她指間滑落……
她伸手將菜拾起，定了定神，才勉強微笑著回答：「見過幾次，大家都忙。」
楊媽媽不再說話，只是掌勺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廚房裡只有鍋鏟翻炒的聲音……
去年的春節，旭東是一個人回家的，她當時和兒子打趣：「怎麼，被女朋友甩了！」
可是這句玩笑卻讓旭東的眼神迅速暗淡下來，只說了句：「我先上樓換件衣服」，轉身離去……
旭東的眼神，從來都是驕傲又不馴，像這樣黯淡的眼神，只有在想起某個人的時候才會有，可是，她什麼也不敢問，因為她知道，那個人是旭東心中最痛的傷口……
那天晚上的晚會很無聊，她在沙發上漸漸看得睡著，當她醒來的時候，旭東已經不在旁邊，她轉頭看去，看見自己的兒子，正穿著單薄的毛衣，站在院子里，仰頭看煙花……
她趕緊拿了外套走出去，剛剛將外套披他肩上，就聽見了他低啞的聲音：「媽，你說，心儀這個時候是不是也在看焰火！」
焰火在夜空綺麗地綻放，卻又轉瞬即逝，美得那樣絕望……
楊媽媽的眼淚落了下來，為什麼這兩個相愛的孩子，每一次相遇之後，都會被命運的兩隻手，無情地推向越來越遙遠的方向……
那天晚上，洛心儀回到自己的房間……
高一的下學期開始，每個周六的下午，她都坐在教室里靜靜的看書，等到夕陽鋪滿教室，就會有一個滿頭大汗的男孩子，從球場衝進教室，大叫：「洛心儀，我們回家。」
是的，他不再說：「洛心儀，跟我回家。」因為，在他心裡，那裡也是她的家，是他，讓保姆收拾出另一間客房，而原來的那一間，他告訴洛心儀：「這是你的房間。」
洛心儀終於有一個自己的房間，可以安心的睡著，醒來，做乾淨的夢……
洛心儀的手，撫摸著床頭那個粉紅色的小豬鬧鐘，那是楊旭東高一的時候買給她的，因為他說她太貪睡，像只小豬。而從高一的元旦吃過洛心儀做的飯，保姆阿姨每個星期天都可以放一天假，因為楊旭東要吃洛心儀做的飯……
所以，她的鬧鐘的時間，被楊旭東強行定在七點半，因為他要在八點鐘，喝洛心儀熬的粥……
……
洛心儀看著直到今天，指針仍然在七點半的鬧鐘，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她忍不住站起來，她好像看看楊旭東的房間……
當她推開那扇久違的門，看到那個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房間，淚盈於睫……
她看著書桌前的那兩張椅子，一張是黑色的書桌椅，另一張卻是不配套的淡綠色的餐廳椅，那是楊旭東為了她做作業，從樓下飯廳里搬上來的，這麼多年了，他始終還是在他的房間里，保留了她的位置……
洛心儀在淚眼朦朧中，彷彿又看到了，那個愛發脾氣的小男生，正在板著臉訓斥那個愛咬筆頭的小女生：「你怎麼又在發獃！」……
洛心儀走到床邊坐下，指尖輕柔地滑過床頭的柜子上那五個透明的玻璃罐，那裡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幸運星……
旭東他，都留著嗎！她還以為，他早已經全部砸碎，遠遠地丟掉，畢竟，那時的他，那樣憤怒……
這是她每一年的十月二十八日，他生日的前夜，熬夜折給他的生日禮物，從高二她第一次送給他起，直到那個慘烈的夏天之後，她再也不能將幸運星送到他的手中，換得一個微笑，或者，再奢侈點，一個擁抱……
從大四開始，到出國的五年，每到那個夜晚，她都會在黑夜裡，不停地折星星，連指尖流血，都渾然不覺，她只是想要，將對旭東的刻骨的想念，折到那一顆顆星星里，可是，為什麼，無論她折多少，那思念，卻一點點都沒有變少……
洛心儀將臉深深埋進楊旭東的枕頭，哭聲已經壓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