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回家過年

?再過三天就要過年了，李遠明也終於放假。早上起床的時候，他一邊穿衣服一邊隨口問洛心儀：「你過年回不回家！」

洛心儀淡淡地笑笑：「我沒有家。」

這句話讓李遠明愣住，交往這麼長時間以來，洛心儀從未在他面前提過一點半點關於她家裡的事，他早該想到，她的家庭一定有某些問題。

他歉疚地坐到床邊，握住洛心儀的手：「對不起，心儀。」

可是洛心儀不以為意地微笑：「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沒有家的生活。」媽媽的那個家，當經過了那個噩夢般的下午，她今生再也不會踏進一步；爸爸有他自己的家，而她也早已不是那個巴望著他恩賜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暖的小女孩；唯一真心疼她的奶奶，在她出國那一年去世；她曾經當作自己的家的楊家，她再也回不去……

她早已經沒有家可回……

洛心儀的笑容讓李遠明感到了凄然，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很多人在父母面前還只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可是她卻說，她早已習慣沒有家人的生活，單薄柔弱的她，是在怎樣的環境中孤單無助的長大……

他不由自主的抱緊了她，唇抵在她的額上：「心儀，跟我回家。」

洛心儀沒有回答，心中一片慘然，「跟我回家」，多年前的楊旭東，也曾對她說過這四個字，可是到了最後，她仍然是一個人被丟在無依無靠的荒漠……

今天，李遠明的這四個字，有效期是多久……

到了過年的前一天下午，李遠明帶著洛心儀回家，在路上，他告訴洛心儀，他父親是以前市裡的某大型公司的副總裁，而母親，是那個公司的財務經理。到了他家樓下，李遠明再次對她說：「我父母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這句話，已經是李遠明今天說的第四遍，這樣的話說多了，反倒有了點欲蓋彌彰的味道，洛心儀腹誹。

事實證明，這並不是洛心儀的惡意揣測。

當李遠明敲門，裡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個欣喜的聲音響起：「是遠明和芝夢回來了啊。」

芝夢！洛心儀心裡一跳，李遠明看她的眼神有點尷尬，他隨即轉向迎出來的那個人：「媽，這是我女朋友，洛心儀。」

那個熱絡的聲音立刻消失了，門口出現了一張幾乎沒有笑容的臉，那是一個五十多歲女人，臉上的精明顯而易見。

她幾乎是將洛心儀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然後淡淡的說：「哦，請進。」

雖然洛心儀知道自己並不是那種第一眼看過去就會討婆婆喜歡的媳婦模樣，不過這位未來婆婆眼睛里的不喜歡，未免表現得太過深刻。聯想到剛才她口中的「芝夢」，恐怕那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兒媳婦吧……

但是洛心儀還是禮貌的微笑：「您好，伯母。」

進了屋，李母象徵性的招呼她坐，然後就說自己廚房還在忙，洛心儀站起來說去幫忙，可是李母擺擺手：「怎麼好讓客人幫忙呢！」

洛心儀笑笑坐下，既然別人這樣明白地強調你是客人，你何不好好做著喝茶，做好客人的本分。但是，似乎這待客的禮數也並不周全，從進門至現在，連涼水都沒有給她倒上一杯。

書房的門開了，李遠明的父親走了出來，洛心儀連忙站起身來：「李伯父您好。」

李遠明也趕緊介紹：「爸，這是心儀。」

李父笑了笑，洛心儀卻感覺到了他的漫不經心和對她的不滿意，在公司里混了半年，洛心儀已經見多了這一類人，貌似企業家，實則一身官氣，所有的儒雅和溫和都只是表象。果然，說話也很場面：「小洛來了就好好玩啊，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就先失陪了。」

即便曾經是企業高管，退休了也是門前冷落車馬鞍，又怎麼會有很多事需要處理！只不過是託詞罷了。但是洛心儀的臉上仍然是不變的微笑：「好的，伯父您有事就去忙吧。」

當李父進了書房，李遠明和洛心儀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他有些歉意，他沒想到父母會這樣。

「心儀……」還沒等他說什麼，洛心儀就接過了他的話：「幫我倒杯水吧，遠明。」她並不在意這些，自己的親生父母尚且可以置她於不顧，別人的父母她又能有多少期待，何況她將來嫁的是李遠明，並不是他的父母，如果他們對她好，她自然也會對他們好，如果不好，也就是各過各的日子，她少回來便是了。

李遠明站起身去給洛心儀倒水，剛將水接好，李母就出來了，一看李遠明手中的杯子，臉色變得鐵青：「哎呦，是我剛才沒招呼好你，我這就去給你泡茶。」

洛心儀沒想到，自己本來是想讓李遠明轉移注意力，不再計較他父母的態度，卻捅了更大的簍子，他媽媽肯定是以為自己跟李遠明抱怨她沒有招呼自己。

還好這個時候李父開了門，他叫遠明：「進來，我有些事想和你談談。」

李遠明為難的看了洛心儀一眼，洛心儀用眼神告訴他沒事，他轉身進去。

眼見兒子不在跟前，李母連應付都懶得做了，一扭頭進了廚房。洛心儀一個人坐著，心中無奈，自己在這個家，似乎是步步驚心……

李遠明出來時一臉不悅，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談的是自己的事吧！洛心儀想，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她並不是有權有勢有背景，一眼看去便知道也沒有成為企業家夫人的潛質，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必定不會認為她適合做兒媳婦。

算了，就簡單應付上一天，過完年找個借口早早離開好了，這裡，並不是自己的家，也不用指望可以過一個溫暖的春節……

在她的記憶中，最溫暖的春節，是高三那年在楊家過的……

洛心儀沒有想到的是，更刺激的節目還在等待著她。

當天晚上的十點，李遠明家的門鈴被按響，李母一臉歡欣鼓舞的去開門，洛心儀在那一瞬間有一種感覺，這似乎是李母等待已久的時刻。

門開了，洛心儀聽見李母在無比親熱的叫「芝夢」，不禁愕然，她轉頭去看李遠明，他也是一臉愕然。叫芝夢的人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正是那天在商場見到的和李遠明一起的那個女人。穿著白色的短皮草外套，緊身牛仔褲外套著高跟長靴，貴氣而不失俏皮。

她來到他們面前，似乎無視洛心儀，而是李向遠明撒嬌：「遠明，你回家怎麼不叫我啊！」

洛心儀不動聲色，這個女人心理素質還真是不錯，明明知道李遠明已經帶別的女人回家見父母，還能這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嬌。

李遠明很尷尬地看了洛心儀一眼，看樣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也是，遇到這種新歡舊愛歡聚一堂的場面，正常的男人都會不知所措，李遠明沒有面紅耳赤，也算是在社會多年曆練磨出來的鎮定了。

洛心儀好整以暇的看著這一切，反正從進門起她就已經做好步步驚心的準備，如今不過是再加了一個勁爆的戲碼。既然已經開場，她到要看看高潮在哪裡。

李遠明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在最初的無措過去之後，他站起來為兩人介紹：「這是我的女朋友，洛心儀。」還好，先介紹的是她，總算是有個先來後到。

接著介紹另一個女人：「這是林芝夢，我的前妻。」

洛心儀其實已經將來者的身份猜了個七八分，李母都那樣盼望著她回家過年，而且表現的那麼熱絡，而言語之中似乎每年都是在他家過春節，李遠明並不是一個不懂男女交往分寸的人，能進入他家庭的人，必定是他曾經談婚論嫁，或者即將談婚論嫁的女人。所以，林芝夢的身份並沒有激起她的驚訝，只是有些好奇，這樣既被公婆喜歡，有和丈夫離婚之後仍然藕斷絲連，情真意切的女人，為什麼會離婚！離了婚又為什麼好像還是經常回家過年！

林芝夢從聽到李遠明說「女朋友」三個字時，她的眼睛里就在冒火，火焰清晰可見。她認識洛心儀，他就是那天在商場李遠明差點為了她衝出去，後來的晚上又不顧自己哭泣而離去的女人。那是李遠明，第一次拋下哭泣的她走掉，李遠明以前，從來不願意看見她哭……

三個人就這樣僵持，沒有人說話，空氣彷彿也停止了流動。

李母站在旁邊，似乎正在等待著事態發展，應該就是她將林芝夢叫回來的吧，洛心儀在心裡嘲諷的笑，怎麼，想上演奪夫大戲嗎！

可惜，這樣的戲碼，在她童年的時候已經經歷過了，那天媽媽在他們家門口的路上揪著后媽的頭髮，聲嘶力竭地罵她是狐狸精，爸爸衝上去拉媽媽，最後還在慌亂之中打了媽媽一耳光，媽媽愣在當場，眼看著爸爸拉著后媽走掉，最後反應過來，坐在路中間披散著頭髮嚎啕大哭，仍然不覺得解恨，又強硬地拉過當時才八歲的洛心儀，對著過往的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喊：「看看啊，這是他的女兒啊，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那一天，八歲的她站在路中間，過往的人那些複雜的眼光，也許是同情，也許是嘲諷，也許是漠然，那一切讓洛心儀在之後的很長時間，都不敢抬頭看別人的眼睛，每當看到別人的眼睛，她就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羞恥的路口……

所以，經歷了那件事之後迅速成熟的洛心儀，曾經在心裡發過誓，無論到了哪一天，即使是她最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也絕不會變成潑婦！

因此今天，某些人想看好戲的願望怕是實現不了了！

她微笑了一下，對著怒氣一觸即發的林芝夢點點頭：「你好。」

林芝夢愣住，從李媽媽打電話告訴她，李遠明帶了女朋友回家，她開車趕過來的路上就已經準備好，今天會有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可是沒想到，對手的開場白居然這樣平靜，甚至還在微笑。

她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好象武林高手對決，你的刀已經出鞘，就等著見血，對方卻悠遊自在地拿起一支桃花，淡笑著贊一聲「好香」，根本無視你一樣，那樣的感覺，比被殺更讓人挫敗……

更讓林芝夢挫敗的事發生了，洛心儀打完招呼，居然坐下繼續看電視，彷彿她只是和自己不相干的兩個訪客，只不過是碰巧在同一時間拜訪這家人而已。

屋裡的所有人，包括聞聲從書房裡出來的李父都愣住。李遠明雖然面色沒變，心裡卻也滿是驚訝，他以為就算洛心儀一向隱忍安靜，但是至少會不高興，可是她卻好像這一切和她無關……

他遲疑了一下，也坐了下來，林芝夢無助地看向李母，現在的局面，剩下她一個人唱獨角戲了……

李母和她一樣對局勢的發展無能為力，她也沒想到，洛心儀對敵的招數會這樣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