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商隊

光明歷1300年10月20日。

天剛下過蒙蒙小雨，幾輛馬車顛簸的行駛在泥濘的林間小道上，天氣使商隊不得不緩速慢性。小道旁，兩排柏樹一直延伸至目光盡頭，這些矗立在泥土中的樹木枝幹健壯，約有十幾米高，即使在深秋，仍有許多綠葉掛在柏樹枝幹上，陽光透過枝葉縫隙鑽了出來，印在四輪車廂的軲轆上忽明忽暗，就像轉動的老舊電影帶。

星辰商會會長加墨告訴查理斯，自己與湘霖堂老闆在冷月之國王城中的戰爭學院中就是舊識，不過畢業后加墨從商，而湘霖堂老闆嚮往自由，選擇傭兵這個行業。這次受湘霖堂老闆委託，自己會盡量照顧兩人。

此行查理斯與商隊從賽爾城出發，進過西北四城后將抵達王國中以貿易之都著稱的布達拉市，星辰商隊會於布達拉市與當地的大商行會長進行茶鹽及銀器方面的交易。為此，商隊專門雇傭了最近賽爾城傭兵工會中有『獵狐』外號的傭兵小分隊。

小分隊有盾戰士、遊俠、劍士各一位，團長則由一位冒險經驗豐富的風系魔法師擔任。查理斯鑒定過他們實力，除隊長賽爾蒙德在9級見習魔法師外，小隊的其他成員實力在6至8級不等。

小隊在做雇傭兵護送商會頗有經驗，若商隊休息原地駐紮，小隊中的遊俠會觀察四周環境是否有異，而後會隱匿在陰影中放哨。一旦有異常情況，如有馬匪強盜之類，遊俠會第一時間通知隊長賽爾蒙德。是迎擊或是撤退，則有隊長與商隊會長加墨做決策。

商隊正處在離賽爾城最近的城鎮范賽特城之間的道路上，冷月王國內城鎮之間並不是緊緊相互挨著，同屬於西北四城的范賽特與賽爾城之間就隔著將近幾十公里的路程。

若仔細觀察，會發現零零散散的農場分佈在城外人類宜居（適合種農作物）之處，農場主的主人大都是沒有被王國賦予正式爵位的貴族（即處於男爵與騎士間的榮譽貴族），為他們從事農業勞動的領民中，既有自願與農場主簽訂契約的自由人，也有在王國中沒有身份地位，不被承認的奴隸等等。農場主隸屬於附近城鎮的城主，每年需上交農場收益中的三成作為稅費，相應農場能得到城主認可並受城主保護。

商隊共有十輛馬車呈一字移動，除開頭尾三輛外都載著貨物，加墨會長與其商會屬下坐在第一輛馬車，而此時第二輛馬車內，巴拉森與查理斯正坐在其中。

也許是父親去世對他的打擊太大，巴拉森於一個時辰前剛在車廂中醒來。醒來后的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直直的坐在車廂中發獃。

「吶，查理斯，今後我應該去哪兒，又該怎麼做呢？」

被西北行省通緝的小公子神情落寞，雖說在湘霖堂老闆的幫助下自己上了偽裝，單看面容他人並不會將其與賽爾男爵的獨生子聯想在一起，但作為罪人之子的自己今後將何去何從？在巴拉森出生以來的十二年中，他從未對未來如此迷茫。

「巴拉森，你相信賽爾男爵，也就是你的父親不是逆賊嗎？」

看著無助的小男孩，查理斯問道。

「查理斯，聽過你的描述，我現在也不確定父親到底有沒有與魔族私通，但我相信他不是的。」

在湘霖堂的那晚，查理斯將賽爾男爵與那位大人的交易告訴了查理斯。

「我也相信男爵不是，但究竟是不是，這件事情的真相，得由我們自己查清。」

「查理斯，你知道殺害父親的殺手有多厲害，就憑我現在一個小小的見習騎士能做什麼。」

「哪怕這件事背後是王國中一個龐大的黑色組織所為，你一直頹廢，自怨自艾，男爵也只會永遠被打上『與魔族私通』的逆賊名號，永遠不會改變。」

巴拉森明白查理斯所言是對的，他緘默的望著眼前的黑髮少年。

「巴拉森，今後你終會去挑戰男爵背後的黑暗，洗清男爵所背負的罪名。為此你要堅強，你要變的足夠強大，去擊潰、粉碎那骯髒的一切。」

巴拉森似乎想通了什麼，他眼中明亮起來，苦笑道：

「明明比我還小一歲，這種時候還要聽你講什麼大道理，我真是太幼稚了。」

『其實我已經25周歲了』

這種話查理斯可說不出口，但好友提起精神他很高興。

「把我說的一愣一愣的，但實戰中你可不是我的對手，還記得訓練場中我們的對戰記錄吧。」

「二十五戰二十三勝。」

「哼哼，知道我的厲害就好。」

「是的是的，你最厲害了。」

賽爾城至范賽特城間雖然直線距離只有幾十公里，但冷月王國可不像現代城市間有瀝青澆築的馬路，其城鎮間的小路彎彎曲曲，加上雨後道路泥濘，商會會長加墨估算約要兩天時間才能到達范賽特城。過了正午，商隊在靠某農場不遠的空地駐紮下來，加墨讓商會中的小伙兒用銀幣和農場主換些新鮮的牛奶與麵包。

除開在附近偵查的遊俠，『獵狐』小隊中剩餘三人正聚在一起進用午餐，話題一轉，他們談論起賽爾男爵這位人類叛徒來。

「卡爾德，你說賽爾城主到底受什麼好處才會與魔族私通呀？」

「鬼才知道，說不準是被魔族中的魅魔誘惑了，你看魔族圖鑑中記載的魅魔，那身材樣貌，嘖嘖嘖，是我我也反叛。」

大盾戰士卡爾德回答道。

「少作你的大頭白日夢了。」

「我看是城主背地貪污腐敗嚴重，為給自己找條後路才會與魔族合作。」

「這倒是有可能。

「不會吧，城主看上去還是挺正直的一個人。」

「越是表面正直的背後越是虛偽狡詐。」

「隊長你說的也有道理，想想這些年越來越重的稅收，貴族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會不斷壓榨我們平民。」

「哼哼，這種表裡不一的人類反叛者就該死光。」

......

『獵狐』小隊中三人不斷惡化著賽爾男爵的形象，直至超出巴拉森的忍受底線。他衝出車廂來到三人面前，激動的大聲為父親辯解著：

「男爵他不是叛徒！」

『獵狐』中的盾戰士卡爾德嘴角微微上揚，他不屑的望著巴拉森，他早就對加墨會長雇傭的這兩個毛都沒長齊的自稱傭兵的小鬼感到不滿，這兩個什麼都幹不了的小鬼憑什麼拿將近『獵狐』小隊六分之一的雇傭金，在他看來，查理斯與巴拉森這個年紀，還應在戰士學院中學習戰鬥的招式，而不是同『獵狐』小隊一同執行保護星辰商隊至布達拉市的任務。

卡爾德撇起嘴角，用輕佻的口吻道：

「小鬼，你說不是就不是？那盜賊偷竊后在神父前祈禱時還說自己是好人。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打敗我，我就承認男爵沒有與魔族通姦，要是你輸了。」

「我輸了又怎麼樣？」

巴拉森道。

「你就跪在地上親吻我的腳趾。」

一時間空氣沉默下來，打破寧靜的是『獵狐』小隊中劍士索尼的大笑。

「哈哈哈，卡爾德你也太過分了，對方還是乳臭未乾的小孩呢，看這纖細的小臂，怕是拿劍都拿不穩。」

『獵狐』小隊的另一人，風系魔法師賽爾蒙德沒說什麼，這表明他默許了卡爾德的行動，不可否認他對查理斯與巴拉森並不感冒。

卡爾德有兩年的雇傭兵經驗，在賽爾蒙德看來，巴拉森並不可能在戰鬥中勝過卡爾德，若他不接受挑戰，自己到時候在中間當個和事佬說上兩句，也別讓這孩子跪在地上親吻卡爾德的靴子，就當給巴拉森一個教訓得了。

畢竟卡爾德的靴子真的很臭。

但事情發展總讓賽爾蒙德感到意外，只見金髮少年堅定的說道。

「我接受你的挑戰。」

少年將金黃色長發扎在腦後，巴拉森解開劍鞘上的牛皮鎖扣，他拔出精鐵長劍，劍鋒直指向卡爾德，那目光如炬的眼神中，憤怒正燃燒著。

「小鬼，有膽識。你沒帶護具，我也不欺負你。」

卡爾德將穿覆蓋在身上的『鎧甲』，即胸甲、護肩、護膝等拆卸后仍在一旁的草地上，只裝備一把單手劍與綁在另一隻手臂上的鐵質小圓盾。

「來吧，小鬼。」

卡爾德勾了勾手指。

「啊！」

父親被暗殺，被批鬥為人人辱罵的罪人，賽爾城中人們那鄙夷的目光曾讓自己感到絕望。不安，悲傷，煩躁，憤怒乃至失望，負面情緒越重，觸底反彈的力度就越強。

從小就受精英教育，受賽爾城護衛隊小隊長布朗這位一轉12級劍士劍術指導的巴拉森就像一隻迅捷的豹子，在與卡爾德盤旋中用鋒利的獠牙不斷發起進攻。

「小鬼，這勢頭不錯，繼續來吧！」

在賽爾蒙德看來，巴拉森的攻擊雜亂但有章法，所表現出的劍術實力遠超同齡人，顯然受過專人指導。但他的對手是小隊中以防禦著稱的大盾戰士卡爾德，無論從那種角度攻擊，憑著豐富的傭兵經驗，卡爾德都能用右臂的小圓盾抵擋巴拉森的劍擊。

卡爾德卸下平日身著的鎧甲，這讓他在戰鬥中迅捷不少，但遇上以技巧速度為專長的巴拉森，卡爾德的攻擊卻也大都被巴拉森靈巧的閃了過去。

『本身以防禦助長的盾戰士在團隊中承擔的是承受傷害的職位，缺點是移動緩慢，敏捷低下，巴拉森雖不能對卡爾德造成有效傷害，但也很難被卡爾德攻擊到。』

查理斯分析著。

「小鬼，別像個泥鰍一樣躲躲藏藏，有本身就正面和我干一架！」

「正如你所願。」

卡爾德手持單手劍砍向巴拉森，雙劍交錯之際，巴拉森劍身一偏，卡爾德單手劍的角度有了偏差，被微微側身的巴拉森以毫釐之差閃過，卡爾德胸口正暴露在巴拉森的攻擊範圍內。

『這個角度，卡爾德想用小圓盾防禦已經來不及，是巴拉森贏了。』

查理斯觀察著場中的局勢，卻隱晦的發現處於劣勢的卡爾德嘴角正微微上揚。

他在笑。

『不，明明被逼入絕境，為什麼卡爾德在笑。』

這是查理斯所不能理解的。

巴拉森長劍隨後確確實實斬擊在卡爾德胸前，卡爾德受到劍擊，卻像沒事兒人樣，反手用力一揮，以盾牌將巴拉森擊飛了出去。

巴拉森胸口受到鐵質小盾牌的猛烈撞擊，橫飛著落在地上。

烏雲蔽日，濛濛細雨順著天空飄落而下。

查理斯不解的神情中，卻見卡爾德白色的麻布上衣破了個口，被長劍斬擊之處只留下一條二十多公分長的紅印，他全身肌肉就像磐石一樣堅硬，被斬擊的傷口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

「卡爾德你還真不留情啊，連技能都用上了。」

劍士索尼嗤笑道。

卡爾德有些臉紅，被小鬼逼到釋放專職技能獲勝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之事。

「索尼你少廢話，贏了就行。」

而後卡爾德對趴在地上受傷動彈不得的巴拉森說道：

「小鬼，沒想到吧，你自信的一擊卻連我的皮膚都刺不穿，這正是我們盾戰士的必修技能，不落要塞。」

【不落要塞】

註：

職業限定：（見習盾戰士→大盾戰士→重甲騎士→聖騎士）

技能說明：以降低敏捷為代價，短時間內大幅度提高使用者護甲

降低敏捷數值：2

護甲提升數值：4

一階食屍鬼的利爪攻擊，力量強度大約在6到7之間，卡爾德在佩戴胸甲的情況下釋放不落要塞應該能守住。

查理斯摸著腰間的暗黑魔核，暗自估量著。

「小鬼，吃我這一下，短時間內你別想著再站起來了。」

正如卡爾德所言，巴拉森趴著泥濘的小道上，他用手支撐著身軀，儘管不想認輸，但疼痛讓他認識到，自己無法繼續戰鬥了。

「來吧，小鬼，爬過來舔下我的靴子。」

卡爾德將沾滿淤泥的長靴伸至巴拉森眼前，賽爾蒙德知道卡爾德的臭脾氣，他正要相勸，卻見兩人中的黑髮少年右手一橫，擋住卡爾德與巴拉森之間。

「且慢。」

這可有意思了，賽爾蒙德心想，他不介意再看幾分鐘熱鬧。

「黑髮小子，你同伴已經被我打趴下了，照約定他應該舔我的靴子，難道你想食言不成。」

「讓...開，查理斯，你不用...袒護我。」

「不，我同伴挑釁在先，現在他輸了也是事實。」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卡爾德倒要看看眼前這比巴拉森還要弱小的小鬼到底想怎樣。

「我想再與閣下打個賭。賭注是這枚金幣，若我贏了，則請閣下收回前言；若我輸了，你與巴拉森的約定仍有效，這枚金幣也歸閣下所有。」

卡爾德與劍士索尼都笑了起來，以查理斯三級見習劍士的水平，挑戰八級見習盾戰士卡爾德簡直是在白給。他看著查理斯指尖的金哦哦，心想等下贏了是不是這麼饒過巴拉森算了。

「有意思，我接受了。」

「卡爾德你個狗蛋的又有外快，運氣真不錯。」

劍士索尼道。

「憑實力賺的金幣，不賺白不賺。」

「查理斯，你。」

巴拉森不可置信的看著查理斯，他不明白在訓練場輸多贏少的好友為什麼要為自己出頭。在他看來連自己都打不過查理斯與卡爾德戰鬥根本沒有勝算。

「你先別話說，好好休息一下。」

查理斯將巴拉森背靠在樹榦上，他並沒有怪巴拉森挑釁『獵狐』小隊成員，巴拉森這兩天心中的壓力，總要找個突破口去釋放，哪怕結果是失敗的。

賽爾男爵被訂上叛國的標籤，受到『獵狐』小隊辱罵這是情理之中，但卡爾德侮辱巴拉森這件事兒，可就不在查理斯的容忍範圍之內了。

「來吧。」

查理斯背著『獵狐』將天鷹之戒戴在右手中指上。

『是時候測試下戒指的威力了。』

查理斯自信的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