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海燕

莫一煩站在房間門口，聽到裡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和嘆息聲，從音色判斷，是自家人沒錯了。

一樣地沉重。

門打開之後，迎面而來的果然是一日比一日富態的老媽，在她身後是臉色憔悴一日比一日消瘦的姐姐。

進入房間，沙發上斜靠著的男人還是那麼荒廢，就像一隻軟腳蝦，連站起來打個招呼都沒有力氣。

「什麼態度，什麼玩意兒~」

「哦，小煩來了。快進來，飯都要涼了！我下午還有事，一會先走。吃了飯沒什麼事，你也趕緊回去吧，你姐也忙得很，沒空招呼你~」

王明象徵性地打完這個招呼又懶洋洋地躺了起來。

張愛華和莫一倩沖莫一煩使勁給眼色，示意他千萬別衝動，別和一個廢人計較。

他看著媽媽和姐姐，心裡一陣難過，找了這樣一個男人，人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媽，我沒事。你們辛苦了，今天就和我回古城去吧~這裡的爛攤子不要也罷了。外甥的話，我還有點錢，養大應該沒有問題，也算是當舅舅的一份心意。」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褲子口袋裡的黑色銀行卡，考慮著要不要告訴她們。

「嘁~吹，使勁吹！比你能吹的老總我見過不知道多少？」誰知沙發上的王明一點也不安分，不知道見好就收，不知道自己的德行，還在那大放厥詞。

他現在根本就不敢出門，出門就被追債！那些什麼總，都活在他腦子裡。他就是第一個見風使舵跑得最快的人！

都是騙子嘛，你騙我，我騙你咯，錢一到手，立刻撒由那拉~

張愛華知道自己兒子的斤兩，上個月才去醫院看過他，說有錢估計也是想爭一口氣。

她的姐姐滿臉苦澀，自己找的老公，卻拖累了全家人，要不是為了孩子，她都想直接從這十二樓跳下去算了，一了百了。

「孩子啊，救救孩子吧，他一直發高燒，一直不好……」

王明被生意的事搞得身體和神經都不正常了，莫一倩被老公的荒廢和孩子的病痛折磨得心力憔悴，張愛華眼見這對冤孽夫妻隨時會完蛋，好好的一家子也許明天就支離破碎，只好編了個借口把兒子找來。

這個時候家裡有個男人，最能安撫女人的心！

莫一煩見整個家透出的頹敗氣息，將目光看向姐姐懷裡的孩子，不知道再如何勸解。

猶豫了片刻，轉過頭來沖門口喊了聲：「你們進來吧！」

之前在電梯上，他和林彤商量過，還是由他自己先看看姐姐家裡的情況，萬一真動起手來，不想讓她身上沾到血。

林彤表示自己的身手沒問題。

莫一煩只是搖頭，微笑著看著她：「今天以後，只要我在，你算是徹底無用武之地了。除非是打我的時候~」

林彤欣慰地靠著他，一臉幸福。

聽到莫一煩的喊聲，大壯當先一步跨了進來，聞了聞屋裡的味，立刻捂著鼻子退了出來。

「一煩，這都什麼味啊，比咱倆之前的家味還大？」

張愛華看到大壯是跟著一起來的，便更加放心，教訓這個廢物女婿應該是沒問題了。

既然人已經到齊，想著是不是可以開飯了。

忽然聽到女兒莫一倩大聲驚呼，差點將孩子丟到地上。北方沒有背孩子的習慣，都是抱著摟著。

「啊……這姑娘誰啊，真俊啊！」

門口一陣光亮，晃得人連眼睛也睜不開。

一抹紅色人影翩翩而來，邁著細膩的貓步，像鮮紅的蝴蝶撲扇著翅膀，飛到這個家，使得所有人為之眼前一亮。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種非人的誇讚，超神的比擬，用在這裡形容初見的林彤，一點也不為過！

就連靠在沙發上的王明也身子一振，差一點就要跳過去仔細看上一樣。這位小姐的美一點也不俗氣，與那些出來混的相比，簡直是天上人間的差別。

早知道人間還有極品，還花那些錢出去玩幹嗎？

在場眾人的表現並未超出林彤的意料，除非是她刻意扮丑裝傻易容，只要稍微打扮一番，換身好一點的衣服，一般老百姓見到她，都會驚為天人！

只有一煩哥哥秉性純良，只將她看成普通女孩，並不過分驚艷和寵溺。

此刻，林彤已經飄到莫一煩的身邊，眼神溫柔地看著他，再看向他的母親，身子微微一傾。

「阿姨，我是一煩的女朋友，林彤！您叫我小彤就好~」

張愛華深深地吃了一驚，陷入短暫的驚嘆。畢竟社會經驗比較豐富，她是要求兒子帶個女朋友一起來，但現在這個女孩如此美麗動人，那就不太現實了。

於是看了看大壯，將其拉到身邊，小聲詢問：「這女孩真是小煩的女朋友？」

大壯憨憨笑道：「阿姨，當然是一煩的女朋友。難不成還是我的么？您就放心吧！」

張愛華想了想，也是！推開大壯，拉過林彤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比當年自己相親的時候還要興奮開心。

一邊看一邊吧砸著嘴：「真俊，真俊~小彤，你看你頭一次來，阿姨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

說著，張愛華從脖子上扯下一塊老玉，橢圓形純白色，還帶著一些油煙味。

「這塊玉是當年我的姥姥在我媽嫁人的時候送給她的，我媽在我嫁人的時候又送給了我。本來我想著一煩的姐姐嫁人的時候也傳給她的，但我不相信她找的男人！你看，果然是個不成器的傢伙~」

自己的兒子來了，還帶了一個這麼漂亮的準兒媳婦，她的心底就有了靠山，說話也硬氣了，眼神也變得堅定。再看王明時，慢慢變得不屑~

「現在我把這塊玉送給你。我一看到你，就覺得咱倆是一號人，性情相投，以後肯定能相處得很好~」

林彤受寵若驚，也有點猶豫，趕忙看向莫一煩，接還是不接。

誰知他卻像沒看到似的，已經走向了廚房，目光盯著正在鍋里煲的湯，又看了看已經做好的菜肴，搖了搖頭！

林彤便開心地接了過來，將脖子上戴的鑽石項鏈送給張愛華，算是一個見面禮。兩人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莫一煩看完家裡的環境和食物，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王明，聽到他的嘴裡還在嘟囔著：「周總趙總李總快點回來繼續搶佔市場，不能便宜那幫小鬼亂來。安腎丸真的是好東西啊！」

然後，他慢慢走向姐姐莫一倩。

從他進門的那一刻，他的老媽和姐姐都曾喊過「救救孩子」的話，宛如百年前魯迅先生的吶喊聲一般堅定熱烈。

可隨著林彤和大壯的進入，互相打了招呼，錯開了話題，她倆竟然將孩子的事情拋卻腦後，就連孩子也突然學乖了似的，連哭鬧聲都沒有。

以至於林彤和大壯都沒有在意孩子，以為只是睡著了，其他人也沒有發現孩子的異常。

莫一倩看到他走過來，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疲倦的笑容。

「姐，讓我看看外甥好嗎？起名字了么？」

莫一倩雙手平平地舉著孩子的抱被，往莫一煩的手裡送過去。「孩子叫王朝！快看看你舅舅，他是你的大舅，不是二舅，也不是木頭！你要多和舅舅親近親近~」

莫一煩微笑著從姐姐的手裡接過抱被，斜斜地托著孩子的腦袋和屁股，輕輕拍打著，輕哼著歌謠。

「小黃鴨呀小黃鴨，一二三四五六八，咦，鴨小七呢？」

然後，轉過身來大步走客廳的落地窗前，一把拉開窗帘和窗子，將抱被狠狠地摔了下去。

啪~

這裡是十二樓啊，不管是什麼東西摔下去，都會摔得粉碎~

莫一倩見狀哭著撲了過來，想將抱被攔下，卻被莫一煩伸出腳輕輕攔了下來。

她抱住莫一煩的腳嚎啕大哭：「嗚嗚嗚……小煩，你瘋了嗎，你怎麼殺了你的外甥，他還那麼小~」

其他人也愣住了，什麼情況，剛剛不還一家人互相打著招呼，交換信物，暢談未來的事情。

畫面一轉，莫一煩就把自己的外甥摔下了樓。

張愛華越過林彤，氣沖沖地沖了過去，一把抓住莫一煩：「小煩，你黑心了么？你在幹什麼？」然後抬起了手，就要扇他巴掌。

莫一煩忽然一瞪眼，將張愛華嚇退了半步。

「還敢瞪我！你個小兔崽子，能耐了是吧？你到底中了什麼邪？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莫一煩仍然臉上掛著笑意，看著他的老媽，等待巴掌落下來。

林彤和大壯緊隨其後，衝過來將張愛華拉到一邊。

「阿姨，您別激動！一煩肯定不是故意的，或許是手滑呢？」大壯積極勸阻。

林彤則緊緊拉住張愛華，心中充滿疑問：「一煩哥哥，你到底怎麼啦？平時的你雖然獃滯一點，也不會不問青紅皂白鬍亂逞凶啊~」

莫一煩仍舊笑著，慢慢往沙發走去，邊走邊拖著自己的姐姐，像掛著一個人體拖把，所過之處留下一道清晰的鮮紅血跡。

其他人一陣驚恐，莫一倩的下身好像在流血，血流不止。她的臉上卻看不到痛苦。只是悶著頭任其拖動。

而沙發上一直懶懶癱坐著的王明，忽然發出一陣怪笑，顯得有幾分瘋癲，似乎發病了。

「啊哈哈哈……趙總，我終於找到你了……原來你躲在我家裡啊……」

王明一個縱身，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呼嘯著奔騰著，越過了莫一煩，踩到了莫一倩的腳踝。

咔嚓，腳踝處傳來斷裂的聲響，像大熊貓在咀嚼清脆的竹子。

王明衝到窗檯，往下面望了一眼，咧著嘴巴，又沖其他人嘿嘿一笑。

「我找到趙總了，有錢了，又能鋪貨了！保城的安腎丸市場都是我的了！啊哈哈哈……」

他笑得很開心，神情很激動，像挖到金礦的淘金者，望了眼深邃的洞口，眼睛裡面布滿了金色的星星，那裡全是金子啊！

而後在眾人靜靜觀望之下，王明從窗檯縱身一躍，跳了下去，就像一隻勇敢的海燕。

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閃電中間，高傲地飛翔；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

——讓安腎丸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