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飛來橫禍,難說

第三章:飛來橫禍,難說

?九月初六,便是予美十六歲生辰。

辛府來了不少客人,范君為如約而至,向辛老爺正式求親,一則這門親事原是二人自小定下的,早就有了父母之命。二來,二人青梅竹馬、情誼甚篤。

雖說范家家道中落,父母雙亡,但范君為確是個謙謙君子、一表人才,高中狀元也是遲早的事。這門親事便定下了,又因客人們起鬨,趁著熱鬧,一併連婚期也定了。

十月十五。在內院的予美聽說了前廳之事,在一陣鬨笑聲中,紅了臉。

十月十五。

她在心裏一連念了好幾遍這個日子,接着暗暗數了數日子,發現僅有月余。

月余,意味着只要一個月之後,她就要嫁入范府,成為君為哥哥的娘子。往後她就會和他在一起,日夜不離。他們會一起吟詩作賦,暢遊山水。他們會生一雙可愛的兒女,撫養他們成人,而後,兒女離開各自生活,他們仍然每天在一起,攜手看日出日落,直到有一天兩人垂垂老去,雙鬢斑白,他們就躺在院子裏,一起回憶當年年少時青梅繞竹馬,情竇初開,春暖花開的情景。

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一生啊。

直到深夜,賓客陸續散去,辛府又恢復了寧靜。辛老爺興緻高昂,雖喝得多了,卻不像平日般倒頭昏睡,而是吵嚷着要和予美父女兩個再喝一壇,予美拗不過,依了他。

父女二人便坐在中院的石凳子上,就著小菜慢悠悠地喝酒。

許是今日親許了女兒的親事,辛老爺頗為傷感。先是嘮叨些當年舊事,接着話鋒一轉,連連感嘆:「小美啊,爹爹好害怕,好害怕給你選錯了人家啊。」

予美哪裏見過父親這幅模樣,傷感、脆弱。一直以來,他都是頂天立地的正人君子,瀟灑倜儻,無所不能。

父親,老了嗎?

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覺著無比心疼、擔憂,隨即喚了一聲:「爹爹。」接着,她安慰道:「爹爹,君為哥哥是您看着長大的,您怎麼會選錯呢?」

辛老爺一邊嘆氣,一邊不住地搖頭:「人是爹爹選的,可他是個秀才啊,女兒,你懂嗎?他是個秀才啊!」

予美一聽,以為他是嫌棄君為哥哥尚無功名,便笑了,提醒道:「爹爹,君為哥哥今年是要參加殿試的,早就不是秀才啦。」接着,她似想起什麼,補充道:「再者,秀才有什麼不好的?當年您不也是秀才嘛!」

聽她這麼一說,辛老爺似乎更為痛苦了,緩緩的搖著頭,一遍、又一遍。

予美越發不解,但想着許是爹爹喝的多了,已不清醒,便勸說他回房休息:「爹爹,您看這麼晚了,您就回房歇了吧。」說罷,怕他不聽,便撒嬌道:「您不歇,女兒也想歇了呀,今天可是累壞了女兒呢。」

辛老爺這才點點頭,乖乖應了。

予美喊來姨娘扶他回房,姨娘小跑過來,與丫鬟一併,扶著辛老爺往房裏去,辛老爺不依,非去拉予美的手:「女兒啊!你要記得,哪怕是出嫁了,也要按自己的心意去活,你要行醫咱就行醫,你要遊山玩水咱就遊山玩水,要是范君為那小子敢不依你,咱……」

說着說着,已是眼含熱淚:「咱就休了他,回家來,爹爹養你!」

爹爹向來偏愛自己,但像此刻這般直白,卻是予美不曾想過的,心中感動不已,思及他日出嫁,再見便難。

遂哭喚了一聲:「爹爹……」亦是淚流滿面。

父女兩抱在一起,乾脆放聲痛哭。

姨娘與丫鬟在一旁看着,亦是動容,等二人哭得差不多。二人才一人扶了一個,各自回房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辛府上下無不忙着籌備婚儀,辛府內外,一片歡慶熱鬧。

這日,便是九月二十九,予美與父親一同在後院裏寫「喜」字,姨娘帶着下人們在做清掃,原是和諧的院子,突然被一陣嘈雜聲打破。

一隊官兵叫嚷着衝進院子,不顧下人的阻攔,穿過前廳,又衝進了中院。

為首的是刑部張大人。辛老爺知朝中定是出了大事件,但一時之間卻也摸不著頭腦,只好哈腰討問:「這……這是為何啊?張大人,還請告知下官。」

「辛大人,有人密告爾等貪贓枉法、結黨營私,宰相大人已經告到皇上那裏去了,皇上命我等將爾等抓捕歸案,還請辛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言罷不等辛老爺辯解,右手一揮,官兵們便不由分說,押解著辛老爺就往外走。

予美這才反應過來,忙跟上前去,苦苦跟在張大人身側,詢問道:「張大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爹是好官,怎麼會,怎麼會貪贓枉法呢?」

張大人聞言,斜了予美一樣,嘲諷道:「好官?這世上哪有好官!」接着喝道:「本官念你年少不與你計較,速速退下,否則將你一併抓捕,判你個不敬之罪!」

予美哪裏見過軍官這等兇惡,受了驚嚇,但看着父親被押走,更是害怕,便又纏了上去:「大人,求求您了,開開恩吧,讓我與爹爹說幾句話。」

張大人哪裏肯理會她,重重將她甩開。

辛老爺見了,擔心她惹惱官兵,忙大聲喊道:「小美,你不要擔心,爹爹是冤枉的,皇上查清楚案子就會放爹爹回來的,你不要擔心!」

喊叫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弱。

這一隊官兵便如強盜般,闖進來,押著人,飄然而去,如風捲殘雲,只留一院子荒涼。

予美站在那裏,呆愣著,好似夢遊,並不敢相信方才發生了什麼。直到「啊……」一聲,姨娘哭了出來,予美才回過神來。

可她環顧著四周,下人們都盯着她,她卻全無主意。

兩個年紀尚小的孩童自內屋出來,搖搖晃晃走向姨娘,姨娘見了,將他們抱在懷裏,哭得更傷心了。

予美本想安慰她,可她本就無措,被姨娘這麼一哭,就更是心煩意亂,便也想哭,便想起君為哥哥來,似燃起了希望,拔腿就跑了出去。

君為哥哥,君為哥哥,找君為哥哥,他一定有辦法的!

心裏這麼想着,予美腳上不停,一路狂奔,朝范府而去。

然而,當她滿身疲憊,跑到范府門前,叩開范府的大門時,迎接她的卻不是可以讓她放心癱倒在懷的君為哥哥,而是管家大叔。

大叔見是她,忙招呼:「是辛小姐啊,真不巧,我家公子方才出去了,不在家,您可有什麼事嗎?」

她不免有點失望委屈,但想要見到君為哥哥的強烈心情促使她趕忙追問道:「您可知道他去了哪裏?」

「哎喲,這老奴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說今兒個京里好像出了大事,不少老爺大人都遭了殃,許是打聽……哦不,許是去了您家?」

去了我家,去了我家。

聽他這麼一說,予美在眼裏打轉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去了我家,是的,一定是君為哥哥擔心我,去了我家。

如此想着,她也顧不上與管家告辭,拔腿便又往回跑。

兩家隔着大半個京城,便是當兵的大老爺們兒跑一趟已是疲累,予美不過一介女流,雖因採藥時常在山間爬來跑去,但這一連着跑來回,身體已是累極,全靠「要見君為哥哥」的信念撐著。

當她終於拖着知覺無幾的雙腿回到辛府,已是夜深。

一直等在門口的小玉見了她,連忙跑下來迎她,哭訴道:「小姐,你去哪兒了小姐,嚇死小玉了!」

「君為哥哥……君為哥哥……」

予美口乾舌燥,已說不上話來,但仍是喃喃念著。小玉湊近她,聽了半天,終於聽清了她的話,回答道:「小姐您說什麼呢?范公子不在這裏。」

「什麼?!」

任予美怎麼想,也沒想到,她拼盡全力奔跑,想要見一面的人,竟然也不在這裏。

不對,他一定在這裏,又或者……她像自己一樣,來了,又回去找我了。

如此想着,她便又提起一點精神,問道:「他什麼時候走的?」

小玉被問得發懵,但還是實話說道:「小姐,您說什麼呢?范公子就沒有來過,什麼叫走呢?您累了,歇會兒吧。」

予美模模糊糊地重複了一遍:「沒有來過。」

接着,才明白了這幾個字的含義,隨即怒喝道:「什麼叫沒有來過!?他怎麼會沒有來過!」

什麼叫沒有來過?

是啊,什麼叫沒有來過?

什麼?叫沒有來過。

小玉不明所以,嚇壞了,退了兩步。

聞聲趕來的姨娘見了,倒是明白了幾分,走過來支走小玉,伸手去扶予美坐下,安撫道:「他來過,只是府里有事,又回去了。你累了,先喝杯水吧,明兒個他自會來看你的。」

予美看着姨娘,這才聽話的喝了一口水,接着微微一笑,暈了過去。

醒來已是次日。

予美自醒來,便在大門檻上坐着,一等,就等了半日。姨媽看不過去,過來勸她:「你不用再等了,他不會來了。」

予美看了姨娘一眼,皺眉問道:「什麼叫不會來了,不是姨娘您說的,他今日會來嗎?」

姨娘哼道:「我那是騙你的。」

予美愣了一會兒,忽然便生了氣,喝道:「姨娘什麼意思,什麼叫騙我的,您騙我什麼了?!」

見她發了火,姨娘憋了一天的火便也壓抑不住,瞬間點着了,怒罵道:「意思就是,全都是我騙你的!他昨天根本沒來府里,更沒說今日來看你!」頓了頓,接着嘲笑起來:「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我再給你解釋解釋哼,意思就是他根本沒把你放心上!昨日京中出了這等大事,他若有心,早便來找你了!何須你去尋他,他既不來,就是心裏沒你!你還指望着他,指望着他什麼?!你個傻子!」

這一通怒罵,猶如山中打鳥,鳥兒驚飛之後,就是駭人的寧靜。

過了許久,只見予美莞爾一笑,輕聲道:「我不信。」言罷,利落轉身,穩穩噹噹地走了出去,又朝着范府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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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女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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