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明月宮樓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明月宮樓

明月樓是天狐谷里的最高的宮樓,依著山勢建成,從下而上分作九層,這九層宮樓其實並不是九座宮殿,而是倚著山巒的九道平台,十分寬闊,每一道平台上都有一座主殿和許多樓閣。遠遠看去,百丈宮樓,雄偉壯觀,似山非山,似殿非殿,兩者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楊素心有所感,人族修仙者多是從簡,連棲霞山那樣普通的宮樓都很少見,仙道之輩辟洞府而居,何曾有過如此堂皇氣象?建造宮樓需要消耗大量的氣力,而且修仙之人遠離紅塵繁華,並不注重形式,精美的宮樓與簡易的洞府並沒有本質差別,不過是躲避風霜,靜心修鍊的道場罷了。

李裳秋也是汗顏,「我本以為棲霞山上的宮殿夠講究的了,沒想到是自己見的世面太少,修仙道場還能做到這樣極致的,怕是天上仙宮也不過如此了。」

蘇颺笑道,「此言也不差,以前有一位天仙特來拜訪我家主君,見了這明月樓,也說可以和天宮相比,兩者各有特色,天宮格調嚴謹莊重,明月樓則多了些意趣活潑。我家主君聽完這番讚譽,意氣風發,就將原來的五層,變成了現在的九層。其實後面四層建的倉促,突兀不說,也是不大能用上的,不過,今天的晚宴倒是破了例,設在了第九層宮樓上。」

楊素疑惑道,「我等有什麼功德?能受到族主這般禮遇。」

蘇颺收斂了笑意,懇切回道,「道友何必自謙,主君戰死之後,天狐族就沒落了,我們隱遁此地,也是苟活,實屬無奈。小主人根骨卓絕,本是最能繼承先君遺志的,可惜命途多舛,不知道流落到了何處。道友若是能幫我們找回小主人,就是莫大的功德,別說小小禮遇,就算我們天狐一族舉族供奉你的神位,也是應該如此。」

「此事不消多說,我也會竭力去做的,成與不成,都是未知,況且天下事繁若煙海,我也不可能一心替你們去找人,只是適當其會而已。」楊素不太情願受如此恩遇,不想受到指使。

蘇颺愕然,她還從沒見過如此不識趣的,「道友所言極是,族主從沒對你們有過什麼要求,只是盡地主之誼而已。」

方宇附和道,「楊道友多心了,天狐族氣派如此不凡,豈是庸俗之輩?若是我們族主對你真有圖謀,那就請你一個人赴宴,何必把大家都請上這明月樓?」言語之間,他已經把天狐谷當做自己家裏了。

蘇颺含笑啐道,「你這人好不要臉。」

李裳秋道,「他這麼想加入天狐谷,你就成全他吧,這樣的人我是不會留在身邊的,哪一天若是受了魔女的誘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崔成拍了拍方宇的肩膀,笑道「兄弟,你有福了,福兮禍所伏,好自為之吧。」

方宇苦着臉,這老妖狐之前還說願意收納他,如今倒好,自己碘著臉貼上去,她反而不認賬了,真是進退兩難。

眾人沿着石階,逐級而上,明月樓上住着的都是妖狐族前輩高人,是妖狐族講道傳法,讀書學藝的地方。從下而上依次是修真殿、問道殿、養心殿、論劍殿、大成殿,後面加上去的四層分別是御神殿、飛升殿、日月殿、天闕殿。

蘇颺一一介紹,知無不言。

天闕殿是明月樓第九層上的主殿,晚宴就擺在殿前,燈火通明,也難掩高處的冷冷清清。

天狐族主人坐在紗帳後面,輕聲道,「大家都是仙道中人,也毋須講究了,諸位自便。」

眾人也不拘謹,各自落座,美酒佳肴,漿果奇珍,盡情地享用了一番,這些物事都是仙家上品,對修仙之輩,長生之道,極有助益。

方宇和崔成嘗了這些仙品,難以自持,胡吃海喝了起來,全然不顧形象,畢竟道行尚淺。

李裳秋見了兩人狼狽模樣,搖頭不語,自從棲霞山覆滅后,又經受了魔道之禍,那些根骨上等的師門兄弟所剩無幾,後來在驪山上自立了宗門,招收的門人都很一般,像方宇和崔成這樣有些異能的,在宗門裏也算是幹將。

這三百年,人類的修道之路是越來越難了,李裳秋很清楚,天地靈氣被濁氣污染,對正道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不止是修為難以精純那麼簡單,對心境的提升也有阻滯。

楊素笑道,「這些仙品雖然極好,卻不宜貪多,靈力阻塞胸腹,怕是要難受一陣子。」

崔成抹了一把嘴,道,「道兄所言差矣,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美食當前,就要盡享,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要是真有害處,那也是以後的事情的,管他作甚。」

方宇提起酒壺,醉醺醺地起身附和說,「崔兄說的是,只是一個人吃喝也沒勁。」他踉踉蹌蹌走到蘇颺的坐前,直勾勾地望着她,笑道,「美人來陪我喝一杯,讓兄弟盡個興。」

蘇颺颯然站了起來,一巴掌將他拍飛,倒在地上昏了過去,這一手打的極重,毫不留情,「我不過說了幾句戲言,這小子還當真了,他這樣的,就算留在谷里,也只能做個雜役,仙緣太淺薄了,連守門的童子都不如。」

崔成有些不悅,憤然道,「我這位兄弟就算言語冒犯了尊駕,也不該受如此羞辱吧,這就是你們天狐族的待客之道?」

李裳秋將崔成喝止,斥道,「方宇是自取其辱,與人無怨,這一掌正好將他拍醒,免得不知天高地厚。」她深知門人的秉性,所以御下甚嚴,沒想到適得其反,可見本性萬難移除,人心不可更易。

蘇颺欠身道,「李門主見諒,我話說的重了些,若是在他處,我還能容忍,明月樓上,天闕殿前,這人還敢如此輕薄,就怨不得我出手教訓了。」

崔成也知是方宇酒後失態,亂了分寸,才招來此禍,只得作罷,梗著脖子,胸中填滿了怒氣,美食當前,吃喝的興緻已然全無。

天狐族主人隱在白縵後面,默然無聲,任下面鬧的雞飛狗跳,也不出來禁止,許久之後,明月當空,才徐徐問道,「諸位可還吃的滿意?」

崔成雖然心裏窩着火,但是方宇的教訓在前,也不敢放肆,李裳秋拱手謝道,「還好。」

楊素躬身上前說道,「族主將我們引到這裏來,不只是一頓宴席這麼簡單吧?如今酒宴既罷,萬分承情,有什麼緊要的事情,但說無妨。」

「不急。」

蘇颺會意,捧出一張鳳尾琴,笑道,「人言音律可以傳情,高歌可以敘事,我便在這月下獻技,請諸位品評。」她撥弄了幾下琴弦,聲音清脆,雙手撫弄琴弦,音律舒緩,柔中含情。

楊素靜靜傾聽,他在天劍山上修道之時,也學過《琴經》,略懂音律,琴發五聲,宮商角徵羽,皆有深意,組合起來,變化萬千,可訴難言之情,不可道之道,所以音律也是修道人的必修課。

宮聲漫而緩,如行雲流水,自然而然,沒有凝滯;商聲促以清,如百鳥啼鳴,歡欣雀躍,沒有憂慮;角聲呼以長,如同離人獨自嗚咽,悲哀之情難以抑制;徵聲雄以明,高歌猛進,氣概鏗鏘;羽聲沉以細,慷慨激昂,失於偏執,修道之人陷入絕境,不得已而為之。

蘇颺先是彈了一段宮聲,是修道人最為推崇的音色,不足為奇,隨着音律,就像進入了太上仙境,身心與天地合為一體。蘇颺閉目撫琴,身臨其境,高歌道,「明月上高樓,白縵現流光。杯中照月影,金線綴青裳。」

歌完之後,餘味未盡,接着奏了一段宮聲,才轉入角聲,歌道,「明月圓又缺,人事也無常。君行不復歸,孤妾獨彷徨。」這一段唱的十分悲戚,讓楊素不禁動容,世事無常,他的一生,何曾不是像琴音中所訴說的一般,坎坎坷坷,一言難盡。

角聲罷了,又轉入徵聲和羽聲,「君遂慷慨志,妾若垣下薔。生死難同歸,會合實渺茫。」這一段唱盡了世間的無奈之情,又不失雄渾,更加令人嘆惋。

最後,琴音又回到了宮聲,中正平和,就像絕望里忽然生出了希望,讓人期待,蘇颺輕聲歌道,「願化比翼鳥,天上共徜徉。天清地亦寧,與君歸故鄉。」她唱完之後,雙手按住琴弦,餘音裊裊不絕。

李裳秋贊道,「蘇颺道友音律精絕,令人嘆為觀止。」

楊素起身問道,「這和曲之歌似有深意,不知道是出自何人的手筆。」

蘇颺笑道,「這歌乃是族主所創,天狐谷里的人都能唱得,至於其中深意,卻鮮有人知,楊道友真是心思細膩之人。」

楊素心裏覺得奇怪,他聽過天狐谷主人的琴聲,是那種舒緩高雅的宮音,言語之間也是超脫物外的高人,怎會創作出如此至情之歌,想來其中必是有些故事。

天狐谷主人突然開口問道,「楊道友以為,其中有什麼深意?」

楊素回道,「這歌中有最初的浪漫,後來的離亂,最後的期望,明明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若非寫歌的人親身經歷,豈能寫的如此動情?」

天狐谷主人聽了這番高論,從紗帳里走了出來,月光映着她絕美的臉,格外分明,就像是從月宮裏走出來的仙子。

楊素不禁看得有些呆了,他何曾見過如此美人?美的東西總是令人特別眷顧的,這也是人之常情,連李裳秋都看得張大了嘴,合也合不攏了,崔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一個剎那,可憐方宇還在昏迷不醒。

天狐谷主人走到楊素跟前,笑道,「你說的很對,這便是我的故事,往事休提,我兒蘇璃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正需要你幫我找到她,將她帶回來。」

楊素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看着這樣的美人,他沒法好好思考,「小主人若是真的落入邪魔手中,我自然不會置之不理,只是此事完全沒有頭緒,我就算有心幫忙,只怕也無能為力。」

天狐谷主人道,「此中因果,我已有些眉目,晚宴既然罷了,我就帶你們去見一見那個狂徒吧,也許會有些用處。」

楊素等人跟着天狐谷主人來到明月樓第八層的日月殿中,他們走入殿中,只覺有些陰森,原來是一座冷宮,裏面囚禁著一個怪人,鬚髮皆白,形貌狠厲,不像是善類。

這怪人見有人進來,暴躁不安,若不是被玄鐵鎖鏈束縛著,早已衝上來了,口中不停地發出咯咯吱吱的怪叫,像是憤怒,也像是害怕。

天狐谷主人說道,「此人遇難的時候受了我家主君的援手,才留了一條性命,在谷中做個雜役。我們本是好心,他卻生了歹意,正是此人暗中施了法術,迷了我兒的心智,開啟了傳送陣。」

楊素奇道,「這人為何要這樣做?」

「因為他不甘心在谷里做一輩子的雜役,想要逃走。」

「那他為何又沒立刻就走。」

「他太貪心了,傳送門開啟之後,還想偷取妖族的至寶混沌鍾,此寶乃是這方世界的玄機所在,自然禁制重重。」

楊素瞭然,難怪蘇颺對人族有諸多偏見,多是這種見利忘義之徒壞了人族的聲譽。這混沌鍾他自然有所耳聞,乃是天地至寶,非同尋常,屬於妖族最矚目的傳承之一,據說在上古大戰中,這混沌鍾受了破壞,早已不復從前的威勢。

「族主既言這人身上會有線索,莫非他開啟傳送法陣,不僅僅是為了逃跑?」

「起初的時候,我還沒有想到那麼多,只是後來,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試想一下,開啟傳送門的辦法其實很多,想要出去也不難,他為何偏偏選這最麻煩的一種?後來,我冒險在這人身上施法,終於探查到了原因,這人和魔道早有勾結,密謀獲取先天體質強大的妖族進行祭煉。」

楊素暗自心驚,「活體祭煉?」

天狐谷主人點頭,「祭煉法術十分繁複,一旦成功,威勢非同小可,任你修為再高,也疲於應付,這種逆天的術法,也只有魔道才做的出來。」

楊素自然知道,他破譯的那部魔族古書,上面就記載了活體祭煉的法術,他還親身與祭煉出來的鬼傀戰鬥過,贏得十分僥倖,「你可探查出這人和誰勾結?」

「那魔道十分小心,將這人送進谷之前,已經消除了自己在這人意識里的蛛絲馬跡,只是留下一點意念,要不也瞞不過我家主君。」

「這樣說來,魔道早已盯上了你們,只是破不開法陣,才行這些陰謀之事,那擄掠蘇璃的村民陳林,自然也受了魔道控制。」

「不錯,現在唯一有用的線索只有那種詭異的祭煉法術了,若是楊道友遇上這種怪事,務必追查下去。我兒體質非同一般,想來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魔道祭煉的。」

楊素點頭,看起來風雨鎮上的祭司確實有些門道,他下山之後,還得與那祭司周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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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行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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