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冥犬

11月8日，火災第三天。

青岡市。已經是凌晨兩點，刑事偵查局代理局長李曉還在研究眼前卷宗，市青岡醫院附屬精神病防治所大火案現場勘查報告內容顯得詭異，1天前，晚上十一點突發火情，起火點為地下負二層，起火原因不明，燃燒異常劇烈，事故造成一樓醫護包括院長及二樓病人7人死亡，4人失蹤，16人不同程度燒傷，安全撤離97人，地上四層在火災四小時后整體倒塌，又造成救援人員5人死亡，多人不同程度受傷，事故驚動中央，省委連夜成立專門調查組，限期15日內完成事故調查，找出事故原因，火災處置專家已在現場連續工作1晝夜，現場清理基本完成，起火點已確定為地下負二層藥品庫房，具體火災原因還在分析中。

李曉這兩天承受了太多壓力，張局長前段時間因經濟問題被紀檢委叫去喝茶.現在所有工作都由李曉主持，剛剛接手工作還沒捋順好程序，就出了這麼嚴重的事故，公安廳責無旁貸參與事故調查，是認為放火還是意外至今沒有定論，局裏、廳里承受來自中央、省里及民眾強大壓力，實在是焦頭爛額，李曉搖了搖頭不由得苦笑，

正在忙碌間，突然身後傳來簌簌的聲音，敏銳的職業第六感告訴他有危險臨近，預感極其強烈，以至於渾身突然間肌肉痙攣般突起，這種狀況只有在一次與緝毒警合作稽查毒品時被毒販突然襲擊的那一次才有過。李曉並未突然暴起，而是緩緩轉身想看看危險來自何處，環顧四周並無人影，只是辦公室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就在疑惑時忽然有沙粒掉落在身上，猛一抬頭便感到頸部一緊，整個人便飛了起來，看到辦公室水泥主樑上一隻大手越來越近，在撞到天花板失去知覺的瞬間還在疑惑那隻手是怎麼摳到水泥裏面的。

手腕傳來的劇痛然李曉漸漸清醒過來，睜開眼發現自己被拷在供熱管道，警服已被脫去，下意識地看向房梁，五個指洞赫然入目，依稀可見彎曲的鋼筋，冷汗突然間充斥全身，還沒等捋清思路，就聽見背後傳來冰冷的聲音。

「別回頭，我只問一點事情，問完就走，不會繼續傷害你。」

李曉沒有絲毫反抗的念頭，他感到恥辱，又深感無力，那股透著深深寒意的聲音沙啞、機械，彷彿並非來自人間。

「有什麼事可以好好說，這裏是公安局，隨時會有同事回來，希望你能明確知道自己做什麼.」

「我問你答」

「.......」

「三年前4月24日晚現在的利源小區南角強拆棚戶區時造成李姓居民一家三人死亡，死亡人員的屍檢報告在哪裏？」

稍加回憶，李曉想起當年的事件「案子早就結了，屍檢報告也給過家屬，現在存在檔案室」

「別回頭，我要的是真實的屍檢報告，不是那份」

「那就是真實的，你要相信公安部門的判斷！」李曉底氣不足的回答道。

「我現在只相信自己。」

「真的沒有別的報告了，只此一份。」曉有些喪氣，不知為什麼對身後這個人沒有抗拒，甚至是被動的按著人家的思路走。

「告訴我屍檢的法醫名字，住址。」

「你是什麼人？你究竟想幹什麼？」......

早上8點，代理局長張曉被發現昏倒在辦公室里，警服、隨身六四式手槍丟失，受害人醒后聲稱被襲擊，對襲擊者無印象。現場勘驗只在天花板和房樑上出現破損痕迹，當事人堅稱是襲擊者徒手造成，經痕迹專家鑒定一致認為，不動用器械根本不可能造成混凝土創面受損如此嚴重。最終李曉被安排去療養半月，暫停相關工作。省廳迅速成立專案組對丟失警服槍械進行追查，同時對李曉反映曾向嫌疑人提供過4.24案件法醫情況而對該法醫進行傳喚，得到答案是法醫被人襲擊，目前仍在昏迷中，後腦受傷，短時間很難恢復。無奈專案組將案件聚焦在4.24案件上。

案情分析會上刑偵隊長王子楓對4.24案件進行了全面回顧。

「2009年，4月24日現在的利源小區進行三通一平過程中遇到釘子戶共13家，設計建築面積265平方米，施工方時省向陽建築工程有限公司，雙方協商未能就拆遷賠償達成一致，建設方雇傭社會人員清場強拆，因該項目是省重點建設項目，省政府也和局裏打過招呼，要求配合現場安全工作，強拆過程中青陽街12號居民拒不配合，阻撓執法，當時在場三人，戶主李東旭，68歲；妻子張愛蓮65歲，二人均為下崗工人。兒媳劉淼27歲，無業。三人在拆遷過程中拒不配合，李東旭夫妻將自己反鎖房中，並點燃煤氣罐聲稱要同歸於盡，兒媳在外面打電話給丈夫，基於現場情況，市領導指示強力清場。當時建設方工作人員強行突入，準備將兩人帶出，遭到激烈反抗，造成工作人員一人重傷兩人輕傷，同時戶主李東旭夫妻被打傷，控制住兩人後，該戶主兒媳也參與反抗也被控制，控制過程中也造成了較為嚴重的傷害，」

「等一下」專案組組長省政法委副書記於浩打斷道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一下，第一當時的拆遷條件是什麼樣的？什麼會造成如此激烈的抵制？被拆遷人傷到什麼程度？」

王子峰：當時的拆遷條件是每平方補償850元，該戶主房屋評估為42平方米。后經法醫檢驗被拆遷人戶主及妻子外傷為輕傷，但戶主腦溢血發作搶救無效當場死亡，妻子在去醫院過程中心臟病突發去世，兒媳經鑒定為重傷，當時懷孕7個月，嬰兒流產，當天傍晚死於產後大出血。」

「你再說一遍！一次拆遷三條人命！行行行！你繼續說，把整個案情好好陳述一下，我就想知道一個重點項目是不是值得這樣。」

王子峰擦了擦額頭的汗繼續彙報到：「后拆遷順利進行，傷者送到醫院搶救，此次拆遷共造成14人輕傷2人重傷，三人死亡，拆遷人員......」

10月31日，火災前六天。

李東的意識還是模模糊糊的，大量的鎮定藥物已使得他渾身僵硬，手腳束縛在床上，他已經記不起自己被束縛了多久，似乎從進來那天開始就沒有鬆開過，唯一與眾不同的是住了個單間，每天大量流食輸入以導致原本瘦弱的他微微發福，終日不見陽光，臉色白的看上去有些詭異。早上院長來過，叮囑看護加大營養液輸入，這也是他今天唯一記住的一句話。

凌晨1點左右，黃陪護已休息去了，整個房間只空蕩蕩的，李東剛剛感覺好一些，試着活動下幾乎失去知覺的四肢，一個白影出現在他身邊，拿出一支注射器將足有200毫升的不明液體注入了李東的右手動脈。雖然四肢麻木李東還是感覺到了那液體在血管內迅速遊走，是的，是遊走而不是隨血液流動。突然間的缺氧導致李東雙目突起，渾身抽搐嘴裏流涎，隨後痙攣突然消失，呼吸逐漸變淺而徐緩，喘息，不久呼吸停止，心臟也慢慢停止了跳動。

白影打開了口罩，口罩後面是院長毫無血色的臉，慢慢翻開了李東的眼瞼，看着已經擴散的瞳孔不無惋惜地說：「最後的存貨了。」，繼而垂頭喪氣的走出了病房。

一小時后，李東感覺有了意識，但失去了和身體的聯繫，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周圍的聲音，甚至可以從雜亂的聲音里清晰的分辨出院長的呼吸聲，那聲音他太熟悉了，儘管此時院長在地上三層。李東試着睜開眼睛，沒有反應，足足半小時，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只有大腦還活着，因為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大腦的異常清晰和活躍使得李東更加絕望，因為他還有太多的遺憾，太多的不甘。

清晨，膀大腰圓的陪護髮現李東面部瘀血腫脹瘀點性出血，沒有了呼吸和心跳。飛也似的跑向院長室，他心裏清楚李東是院長反覆交代要照看好的病人，每天院長配置的營養液就不知有多少錢，他的特護工資也是全院最高的，出了意外真不知道該如何和院長解釋。然而彙報完后得到的卻是簡單的幾句話「病人昨夜意識狂暴，束縛期間將嘔吐物大量吸入呼吸道，導致窒息，經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陪護一邊收拾著李東的「遺體」一面納悶，為何院長沒有一句責備的話？繼而搖搖頭，這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將李東放入太平間屍體冷凍箱，陪護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院長說5天後火化。問過院長要不要通知家屬一下，院長說這：「貨三代單傳，沒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