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逃亡張掖

第九十一章 逃亡張掖

金張掖,銀武威,金銀不換是天水。

——漢族諺語

韓功丟失了臨夏以後,帶著自己的隊伍向大河家、循化、化隆方向逃亡。

8月28日之後,解放軍揮師西進,所向披靡,勢不可擋在甘肅的永靖和青海的循化渡過黃河,相繼解放了民和、化隆縣。遭到重大失敗的韓功軍隊土崩瓦解,四處潰散。

韓功帶著自己的人馬倉皇地逃到了西寧。

他打算帶著家人和部下逃到張掖去。1931年到1941年期間,他曾經統治過張掖,以為自己在這裡打下了一些根基,也許可以躲避些日子。其實,他當年在張掖為所欲為惡行累累,號稱張掖王。當地的老百姓都恨透了他。

韓功回到韓府,吩咐下屬抓緊時間收拾東西,準備把家眷和錢財迅速送到張掖去。。

阿西婭、阿依夏和米娜兒並不知道外面世界發生的這些變化。她們只是發覺韓家的人最近一反常態,心神不定,翻箱倒櫃,好像是要出遠門。

一天,管家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讓她們收拾自己的衣服打個包袱,準備出門。

出門就出門唄。管家你慌張什麼?她們也不是第一次跟隨韓家人出門了。以前,她們跟著韓家人到城裡看電影,到鄉村遊玩,森林裡避暑。

她們高高興興地收拾好衣服,走到大院里準備出發,卻發現韓家的所有人都在向外跑去。

走到大院里,她們才看到家丁們把韓家的金銀財寶和錦緞絲綢分裝在十幾個大箱子里,慌慌張張地裝上了汽車。管家安排韓家人爭先恐後地坐上汽車,然後讓丫頭和家丁快一點爬上一輛敞篷卡車。

阿西婭等人糊裡糊塗地被管家推上卡車。她們把包袱放在車廂的木板上,然後坐在上面。她們還沒有坐穩,汽車就嗡的一聲發動啟程了。

一隊卡車在青藏高原夜色的掩護下,跨過湟水河大橋,逃出了西寧城。

汽車急促地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顛簸著前行。

沒有行駛多久,阿西婭等人不知道是汽車顛簸的原因還是聞不慣刺鼻的汽油味,一個個感到噁心,腹中開始翻江倒海,把早晨吃下的飯全都吐了出來。

中午,車隊到達了大通,管家不許她們下車。過了一會,管家拿來一壺茶水和幾個鍋盔饃饃給她們,讓她們趕緊吃了。

車隊繼續向西北方向疾駛而去。

阿西婭頭昏噁心,不想吃東西,就喝了一碗茶水。她在恍惚之間感覺這一次出門凶多吉少。以前出門都是吆三喝四、招搖過市,這次卻過城不進、有景不看,一股腦地向遠方跑。這是要往哪裡去呢?

傍晚,車隊來到了祁連山區,穿過大通山和達坂山的山口以後來到了山溝里的青石嘴。

管家通知大家今晚就在這裡過夜。

十幾個士兵跳下汽車,和管家一起去找住宿的地方。

過了一會,管家回來了,招呼大家到一家地主的莊園里休息、住宿。

阿西婭、阿依夏和米娜兒伺候韓家的太太、少爺和小姐們休息以後,來到西廂房裡睡覺。雖然還是秋天,山區的氣溫很低。她們凍得睡不著,便擠在一起聊起天來。

阿依夏平素膽子就大,也敢說話。她憂愁地說道:「我剛才聽到兵娃子說共軍打過來了。瑙們這是往張掖逃呢。要是張掖藏不住,還要往新疆和外軌(國)跑呢。」

阿西婭和米娜兒一聽可犯難了,說道:「聽說共軍是殺人魔王。也不知道阿爸阿媽和弟弟妹妹們咋辦呢?」

這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槍聲和喊叫聲。阿西婭她們嚇得吹滅了油燈,鑽進被子里,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不多時,管家在院子里說道:「太太,是幾個毛賊,趕跑了。請您放心休息吧。」

第二天早晨,阿西婭才發現汽車的輪胎都被燒掉了,只剩下了黑黢黢的輪轂,地上還有幾灘血水。

士兵們從附近的富人家裡徵用了幾十輛馬車和騾車,用來裝財務和太太和兒女們乘坐。阿西婭、阿依夏和米娜兒也安排坐在車上。

馬車和騾車要比騎車慢多了。

管家命令趕車人快馬加鞭向著祁連山的深處走去。

祁連山脈位於青海省東北部與甘肅省西部的邊境,由多條西北-東南走向的平行山脈和寬谷組成,因為位於河西走廊的南側,又被甘肅人稱名南山,東西長800公里,南北寬200——400公里,海拔4000——6000米,山頂常年積雪。

馬車隊經過兩三天的奔波,帶到了甘肅境內的要塞扁都口。

扁都口古稱大斗拔谷,在祁連山的中段,長28公里,寬約10餘米,南通青海祁連縣的峨堡鎮,北達甘肅民樂縣的炒麵庄,地勢險要,山勢峻峨,峭壁突兀,怪石森然。一條小河從峽口的中間穿過。岸邊小路蜿蜒,把青海古道與河西走廊連通在一起。這裡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商族通行的重要通道之一。古代的絲綢之路南路由此從青海進入甘肅再到達西域。

1931年4月,青海馬軍從扁都口衝出祁連山,在民樂縣的三堡鎮與尕司令馬英激戰,打得馬英敗走肅州。1937年3月,西路軍在河西走廊失利以後,馬軍再一次從扁都口進入甘肅,在民樂以清鄉為名搜捕、殺害失散紅軍。

馬車隊駛離了扁都口,與前來迎接的韓功的軍隊相遇。韓家的親屬和財物安全地抵達了張掖,當晚住進了韓家的大宅院。

阿西婭等人服侍韓家老小休息以後,簡單地洗漱了一下,躺倒在木床上睡了一個安穩覺。

張掖也是一座河西走廊上的歷史名城。

早期,張掖先後是戎人、狄人、烏孫人、月氏人、匈奴人的屬地。西漢時期,驃騎將軍霍去病進軍河西,戰敗匈奴。公元前111年,取「張國臂掖,以通西域」之意,設置張掖郡,為河西古四郡之一。

兩晉南北朝時期,張掖建立了北涼國,這裡的文化呈現出空前繁榮的局面,成為北方佛教的中心,同時也使張掖成為內地與西域通使和商貿的中介。

554年的西魏時期,因為境內的甘泉而改張掖為甘州。

大唐時期,甘州的音樂對中原音樂影響很大。五代時期,甘州歸屬回鶻,稱為甘州回鶻。

北宋時期,党項人擊敗甘州回鶻,建立西夏。

大元設置了甘肅行省,甘州為省會。義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前往上都的途中在甘州停留一年,記述了甘州的富庶、城市的規模以及宗教寺廟的宏偉。

大清時期,甘州為甘州府治所,甘肅提督統軍駐地,節制涼州、肅州、西寧、寧夏四鎮總兵。

大清王朝在西部的歷次軍事行動均以甘州為軍事提調中心和後勤補給基地。

1927年,國民政權把甘州改名為張掖縣。

張掖地域南靠祁連山,北依合黎山、龍首山,黑河貫穿全境,形成了特有的荒漠綠洲景象。境內地勢平坦,土地肥沃,雪山、草原、碧水、沙漠相映成趣,既具有南國風韻,又具有塞上風情,所以有「不望祁連山頂雪,錯將甘州當江南」這樣的佳句。

阿西婭和韓家人在張掖沒有待上幾天安心的日子,就聽到城裡風傳解放軍要打過來了。

韓功整天閉門不出,打發管家專門到街上打聽消息。

管家帶回來的每一條消息都讓大家膽戰心驚:

西寧失守了!

武威失守了!

海西失守了!

9月12日,解放軍第1野戰軍1兵團2軍5師從西寧出發,經過扁都口峽谷,穿越祁連山,向民樂開拔了。

前衛14團冒著漫天風雪,輕裝疾進峨堡口。153名身著單衣的戰士在山路上凍死了。

解放軍像天兵天將一般突然衝出了扁都口,經過炒麵庄、張連莊、何庄,當夜奇襲了洪水城,奪取了民樂全縣。

解放軍兵臨張掖城下了!

韓功再也坐不住了。他命令下屬備好牛馬,捲起貴重的物品,匆忙帶著新娶的小老婆——大滿堡的民團頭子張成仁的孫女等人,向祁連山的深處逃亡,企望苟延殘喘,捲土重來。阿西婭等人也被裹挾一同進山了。

他們在慌亂之中逃進了灰條溝。

灰條溝里住著幾戶挖煤的人家。其中一個家的男主人叫任廷棟。

任廷棟出生在安徽大別山區霍山縣一個貧寒農家,1930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參加了舉世聞名的長征。1936年10月下旬,紅四方面軍渡過黃河開始西征,在景泰戰鬥之後部隊改編組成西路軍進入河西走廊,任廷棟經歷了西路軍血戰河西的全過程。

1937年春天,任廷棟與160多名紅軍戰士不幸被俘,在安西縣城被關押了7天以後又押解到張掖。

來到張掖之後,他們被關押在北街上一個破舊不堪的駱駝店裡。任廷棟身陷牢籠,心裡想念紅軍部隊,尋思著一定要找機會逃出去。他乘著放風曬太陽的機會,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發現有一段院牆是用錘將木樁打入地下編成的,就和一個戰友暗暗商量好出逃的方法。

一天半夜時分,他們卸掉木窗悄悄摸到牆邊,兩人合力拔掉一根木樁,乘著夜色逃出了駱駝店,再裝作拉糞的鄉下人,隨著拉糞的大車混出了城。

天亮的時候,他們在一個村旁的莊稼地里碰見一位拔草的大嫂。

那位大嫂看出他們兩個人是外地人,猜測他們是紅軍娃子,就告訴他們說:「馬軍到處在搜查。這裡藏不住。你們快向東邊走吧。」

好心的大嫂指了一條路,還把身上帶的幾塊餅子送給了他們。

他們只知道紅軍的部隊在黃河東面,一路乞討躲避著馬軍的搜捕,一直向東去尋找部隊。

經過幾個月的艱苦行程,他們到了蘭州。兩個人不敢進城,從城外繞著山道走,又走了數百里路,來到了偏僻的臨洮縣上營村。他們停下來給當地的老鄉打短工,背柴、挖地、搬石、送糞,各樣的農活都干。

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們隱姓埋名,任廷棟改名為林寅。

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國民黨軍隊到處抓壯丁。即使任廷棟在偏遠的山村裡隱藏,一年之後還是被當地的保長充頂壯丁,編入國民黨中央軍騎兵第10師當兵。

1941年,第10師進駐張掖。

任廷棟逃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張掖。沒有過上幾天,任廷棟找了一個機會逃離了國民黨部隊的營地。

他沿著西路軍戰鬥過的地方一直向南,進入了祁連山。不知鑽過了多少條山溝,走了多長的山道,他最後到達了一個叫灰條溝的地方,找到小溝門裡的一個小煤窯,便在那兒落下腳,在煤窯上背炭謀生。後來,經人說合與煤窯上一個做飯的女子結為夫妻。

夫妻倆在煤窯上艱苦度日,不知不覺地過了近

10年。

他居住在地處深山老林中的灰條溝,對外界的世事變化一點也不知曉。

1949年9月17日的早晨,任廷棟居住的窯洞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的聲音。他一骨碌翻身下炕,鑽出了窯洞。

他躲在一塊大石頭的後面向溝里望去,只見一夥散兵吆喝著一群氂牛,馱著箱子、包袱和行李,正慌慌張張地往深山裡走。

一個50多歲的胖老頭蜷伏在馬背上,黑黑的長鬍子飄在胸前。幾個帶槍的士兵簇擁在老頭的兩旁。

這個人正是韓功。

過了兩天,任廷棟沒事在山頭上轉悠,看看韓功走了以後山溝里還會有什麼動靜,碰巧看見一個穿著國民黨軍隊服裝的士兵。

那個士兵大老遠地看見任廷棟,大聲喊道:「老鄉,給點水喝。老子康(渴)死了!」

任廷棟正想打聽一下外邊的消息,便把那個士兵領到了自己的窯洞里,藉機探問張掖城裡的情況。

那個士兵氣惱地叫罵道:「共黨嘛一刮進城了。」

任廷棟的心口猛地一跳:這麼說我們的隊伍又打回來了!他急切地想知道外邊的詳細情況,於是就跟那個士兵套近乎,故意挽留他吃飯,繞著彎子問他的行蹤。

喪失了警惕心的士兵說道:「韓大人派我到張掖城裡去打探消息。」

任廷棟聽了又是一驚,忙問道:「韓大人是誰?」

那個士兵回答道:「韓大人就是韓功呀。他在蘭州被解放軍打敗了,只好退到這山裡邊來了。」

任廷棟聽到這個消息心中萬分激動。十幾年過去了,終於盼到了這一天!這麼多年來自己雖然被困在深山裡,可是心中那一團火始終未曾熄滅。他盼望著自己的隊伍終有一天能夠戰勝馬軍,解放全中國。

任廷棟告別了媳婦和工友,連夜趕了100多里的山路,第二天的中午來到了張掖縣城。

張掖城裡到處紅旗招展,鑼鼓喧天。解放軍戰士在街上來來往往,井然有序地巡邏執勤,還有宣傳隊在大街上宣傳演講。老百姓們一個個笑逐顏開。

任廷棟看著戰士們軍帽上閃亮的紅五星,禁不住熱淚滾滾!他一路打聽著找到了軍管會,談了自己的經歷,彙報了韓攻的行蹤。

軍管會的幹部緊緊地握住任廷棟的手說道:「同志,謝謝你!這些年你吃苦了。歡迎你回到革命隊伍中來!」

任廷棟頓時語噎良久,熱淚盈眶。

軍管會幹部認為,根據當時的形勢,最好的策略是爭取韓功自己下山投降。完成這一任務的最佳人選就是任廷棟。

於是,軍管會幹部向任廷棟說明了組織上的決定,問他敢不敢去見韓功。

他胸脯一挺,響噹噹地回答說:「咋就不敢呢?我當過兵,不害怕!」

屋漏偏逢連夜雨。

韓攻本來就惶惶不可終日,又遇上了手下的士兵嘩變。

這些士兵不僅搶劫了韓攻的黃金和銀元,還把愛財如命的韓攻痛打了一頓,用刀挑斷了他的腳筋。

幾天下來,韓功的頭髮、眉毛和鬍子全都變白了,有如喪家之犬。

9月22日,任廷棟帶著軍管會的勸降信,又約上那位和自己流落的紅軍戰士一起進山了。他們趕了100多里的路,終於找到了韓功一夥隱身的火燒溝台。

山溝里遊動著十來個哨兵。

任廷棟渾身是膽,大喝一聲:「誰是韓功?」

那些士兵急忙端起槍來,驚慌地問:「你是什麼人?」

任廷棟威風凜凜,響亮地回答道:「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代表,叫韓功出來說話。」

此時的韓功已經成為驚弓之鳥,猛地聽說解放軍來了,嚇得不得了,慌忙走出窯洞觀察情況。

韓功看了任廷棟帶來的勸降信,知道這陣子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如果再頑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條,當即表示找部下們商量一下。

大家經過一陣吵鬧,最後在窮途末路之下只得向解放軍投降了。

韓功把自己的好槍換給了山裡的地主,套上一輛三牲的馬車,帶著破槍和兩個隨從下了山,來到了張掖縣城以南22里的張成仁家。

軍管會幹部早已經布置了一排的人在這裡等候韓功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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