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穆薩殞命

第二十一章 穆薩殞命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漢族諺語

阿里的二哥穆薩由於同花剌子模國王扎蘭丁的主力部隊在撤退中失散了,流落到伊斯法罕(在今天的伊朗),隱姓埋名,在一家地毯作坊里打工為生。

1224年,成吉思汗率領西征的蒙古軍隊從花剌子模班師回朝。

花剌子模帝國的流亡國王扎蘭丁接到蒙古軍隊撤走的報告以後,帶領著親信日夜兼程從印度返回故土,立志恢復帝國。

花剌子模因為蒙古軍隊的大肆屠殺和廣泛徵召,已經沒有多少可以上戰場打仗的男丁了。扎蘭丁決定向同樣信仰回教的阿拉伯人建立的阿拔斯王朝租借一支軍隊。

他帶領這支阿拉伯的軍隊迅速佔領了帝國的南方故土——克爾曼、伊斯法罕(在今天的伊朗)等地區,擁有了阿姆河以西的大片地方,頗有些光復昔日帝國的架勢。

一天,穆薩正在地毯作坊里織地毯,聽到人們紛紛傳言:「扎蘭丁國王帶領阿拉伯軍隊軍隊進城了。」

他趕緊丟下手中的活,急急忙忙地跑到大街上,找到了扎蘭丁的軍營,向失散了幾年的扎蘭丁國王報到歸隊。

穆薩看到國王風采依舊,百感交集,流著激動的眼淚說道:「尊敬的國王陛下,您終於回來了。我是穆薩,撒馬爾罕的穆薩。我盼望您很久很久了啊!」

扎蘭丁也認出了穆薩,高興地說道:「你還活著就很好嘛。我們現在需要強健的將士為帝國而戰。你繼續帶兵打仗吧。」

穆薩連連說道:「生,應當成為花剌子模帝國的英雄;死,也將是花剌子模帝國的忠魂。我一定要緊跟國王陛下的腳步,光復偉大的花剌子模帝國。」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不久,扎蘭丁因為回教世界領導權的問題與阿拔斯王朝的哈里發納斯爾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最後,矛盾發展到不可調和的地步。雙方反目為仇,爆發了戰爭。

在穆薩等花剌子模將士的大力支持下,扎蘭丁帶領軍隊先後擊敗了阿拉伯人建立的阿拔斯王朝(位於今天伊拉克等地)、突厥塞爾柱人建立的羅姆蘇丹國(位於今天土耳其)和庫爾德人建立的阿尤布王朝(位於今天敘利亞、埃及等地),引起了回教世界的強烈不滿。

大獲全勝的扎蘭丁卻陷入到了空前的孤立。

偏偏在關鍵的1227年秋天,大蒙古國的大汗窩闊台為了防止花刺子模帝國死灰復燃,派出一支3萬人的蒙古遠征,開進了今天的伊朗地區。

正在西亞攻城略地的扎蘭丁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立刻放棄了西線的戰場,率領軍隊掉頭向東,迎接蒙古軍隊的挑戰,在伊斯法罕與蒙古大軍擺開了大決戰的陣勢。

大戰的序幕才剛剛拉開,扎蘭丁的二弟貪生怕死,臨陣脫逃,導致花剌子模的軍隊雖然打退了蒙古軍隊的左翼進攻,卻被繞到自己後面的蒙古軍隊給包圍了。

在穆薩等眾多衛士的護駕下,扎蘭丁異常勇猛,揮劍殺出了一條血路,飛速地逃離了伊斯發罕,退向了伊朗南部山區的洛雷斯坦。

獲勝的蒙古軍隊傷亡慘重。他們抵達伊斯法罕城門口的時候,看見城裡的守軍不肯投降也沒有信心強攻了,直接撤退到裏海邊的木剌夷,又退往伊朗呼羅珊西部的古城內沙布爾。

扎蘭丁控制的地區與蒙古軍隊控制的地區恢復了大決戰前的邊界。

伊斯法罕戰役是花剌子模帝國與大蒙古國繼在巴魯灣戰役之後最大的一場會戰,重創了遠道而來的蒙古軍隊,大快花剌子模帝國的人心,給廣大將士和人民注入了一支興奮劑。

穆薩冷靜地對喜不自禁的扎蘭丁說道:「尊敬的國王陛下,帝國的軍隊經歷了在外高加索的勝利,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背靠著伊斯法罕主場作戰,陛下您又親自上陣指揮,士氣非常旺盛,對蒙古軍隊取得勝利是理所應當的。

反觀蒙古軍隊,他們只是屬於掃蕩性質的小分隊,人數不多,又是長途跋涉,人困馬憊,與我們的力量相比實在是懸殊。

雙方交戰,陛下您卻差一點陷入遇難的困境。

綜合雙方的表現、地利等因素,表面上是因為親王逃跑致使我方陣腳有些慌亂,實際上證明了蒙古軍隊的戰鬥力遠遠高於我們花剌子模的軍隊。」

實話難聽,老羊皮隔風。

穆薩一番中肯的分析卻讓扎蘭丁的心中很不舒服。這個時候,扎蘭丁需要的是讚美和鼓舞,而不是理智和冷靜。

蒙古軍隊撤退以後,扎蘭丁沒有把防範強敵蒙古軍隊的反撲作為重點,而是繼續在西亞地區進行搶掠和擴張戰爭,與周圍的回教王公們鬧不團結,而且不斷地拉長戰線,一直侵犯到位於小亞細亞突厥塞爾柱人的殘餘勢力建立的羅姆蘇丹國。

處於勢頭上升的羅姆蘇丹國以逸待勞,打敗了遠道而來的扎蘭丁。

扎蘭丁只好帶領軍隊狼狽地撤出了小亞細亞。

隨著局勢的變化,扎蘭丁的脾氣變得日益狂躁,處理問題也剛愎自用,根本聽不去穆薩等將士的勸阻,一心想成為回教世界的救世主,接著又窮兵黷武地出征亞塞拜然、喬治亞和地中海沿岸十字軍東征建立的基督教國家,盡幹些與光復花剌子模帝國無關的事情。

花剌子模將士們的心中開始對扎蘭丁產生不滿了。

面對離心離德的將士,面對再一次席捲而來的蒙古軍隊,曾經勇猛無敵的扎蘭丁與父王阿拉丁·摩訶末一樣,患上了令人頹廢的疾病——抑鬱症,完全喪失了對蒙古軍隊作戰的勇氣和膽略。面對蒙古軍隊的日益逼近,他的每一次選擇都是逃跑,逃跑,再逃跑。

懦弱膽怯的領袖是無法得到人民和部下歡迎和擁戴的。

1231年的春天,扎蘭丁在蒙古西征大軍的追逐下無計可施,逃到了喬治亞。

到了8月份,扎蘭丁打算逃逸到更加遙遠的高加索山區去。

穆薩等人跪在扎蘭丁的面前,流著熱淚勸諫道:「尊敬的國王陛下,我們不能再往遙遠的異國他鄉走了。您可憐的臣民、花剌子模帝國的遺民們,正翹首盼望著我們勝利歸去呢。我們必須回到花剌子模去,與我們的帝國同甘共苦啊。」

扎蘭丁表情冷漠地說道:「我的身體乏了,只想一個人靜靜地休息一會兒。你們先退下吧。」

等到穆薩等人退下以後,扎蘭丁拉上厚厚的窗帘,在漆黑的房子里躺下了。

穆薩等將士望著窗帘密閉的黑房子大失所望,不禁議論道:「國王再這樣頹廢下去,我們將永不復國了。」

於是,他們聚在一起,密謀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當天夜裡,扎蘭丁在位於今天土耳其東南部的迪亞巴克爾山中被部下暗殺了。

穆薩等人隨後立即派人放出口風:「偉大的花剌子模帝國的國王扎蘭丁陛下,不幸被邪惡的庫爾德農民卑鄙地殺害了。」

曾經讓成吉思汗大加讚歎的一代梟雄,最後竟然落了個令人唏噓不已的悲慘結局。

其實這一點也不奇怪。歷史上,多少英雄豪傑初起的時候高瞻遠矚,申明大義,建立了非凡的豐功偉業,但是,到了後期卻一個個固步自封,昏庸荒唐,走入極端,教人無法理喻。

花剌子模人是剽悍和堅韌的民族。他們在漫長的歷史中先後遭受到希臘人、伊朗人、早期突厥人、唐人、阿拉伯人、契丹人、塞爾柱突厥人、古爾突厥人和蒙古人等異族的統治,但是,他們決不甘心任人宰割,不斷地奮起反抗,成為外來統治者的心腹大患,一次又一次地遭到嚴酷無情的鎮壓。

穆薩等人秉持了花剌子模人百折不撓的意志。他們揮淚掩埋了扎蘭丁,率領殘餘的花剌子模軍隊急速地向東行軍,意圖打回撒馬爾罕去。

但是,無論他們怎樣英勇和犧牲,西征的蒙古大軍都是中流砥柱、勢不可擋。他們接連吃了幾場敗仗,終於明白自己已經無法回到撒馬爾罕了,只好改變策略,向南方的阿拉伯地區推進,走到了詹辛拉地區(位於今天伊拉克和敘利亞交界處的美索不達米亞北部)。

對於這些經歷了極端困苦和殘酷戰爭的花剌子模的難民來說,地中海的東岸是富得流油的天堂和極其安全的家園。

穆薩率領的花剌子模軍隊與埃及的國王薩利赫結成了同盟,決心佔領地中海東岸的敘利亞。他們聯手實行南北夾擊,最終攻佔了敘利亞。

聯軍的下一個目標是拿下橫亘在埃及與敘利亞之間的聖城耶路撒冷。這是薩利赫國王的夙願,也是他與花剌子模軍隊結盟的真正目的。

1244年7月11日,穆薩率領的花剌子模軍隊攻入了歐洲十字軍佔領並且統治的耶路撒冷。

為了報復十字軍屠殺耶路撒冷的回教徒,穆薩把亡國之恨和對十字軍的仇視發泄在耶路撒冷的異教徒身上。他下令大肆屠殺城內的基督教居民,將整座華麗神聖的耶路撒冷洗劫一空,還指揮人馬衝進了聖墓大教堂,殺掉了拒絕離開那裡的幾位主教,挖出了歷代耶路撒冷國國王的屍骸,點燃一把大火連同大教堂一起焚毀了。

這些從花剌子模帝國一路流亡到地中海東岸的亡命之徒,不僅驍勇善戰,而且還計劃效法已故的國王扎蘭丁,準備在這裡建立一個新的花剌子模帝國。

政治家沒有長久的盟友,只有自己永恆追求的利益。毫無例外,穆薩與薩利赫的蜜月沒有維持多長時間。

薩利赫自詡是回教世界的蘇丹和宗主,是穆薩頂禮膜拜的偶像。

穆薩認為自己是薩利赫的政治和軍事盟友,而不是他的部下和臣民,不承認薩利赫在回教世界的蘇丹和宗主地位。

雙方的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只能兵戎相見、一爭高下了。

1246年3月,丟失大馬士革的敘利亞國王伊斯瑪儀得知埃及人和花剌子模人之間出現了分歧,立刻見縫插針,派人前去聯繫穆薩,並且投其所好,將他稱為尊貴的花剌子模國王。

於是,雙方一拍即合,聯合出兵進攻大馬士革。

大馬士革城裡的埃及守軍堅守陣地,拚死抵抗,直至糧斷水絕。最後,他們甚至開始吃回教徒平時絕對不能吃的死貓爛狗,可見當時的情景有多麼的觸目驚心。

大馬士革北部的霍姆斯王公曼蘇爾擔心花剌子模軍隊在敘利亞獲得根據地,隨後落地發芽生根,進而威脅到自己的利益。於是,他串通阿勒頗王公納斯爾。霍姆斯人與阿勒頗人組成聯軍,從南北兩邊夾擊花剌子模的軍隊。

穆薩率領軍隊與敵人展開了殊死的戰鬥,終因寡不敵眾,全部在大馬士革城外壯烈犧牲。

穆薩高舉著戰刀,奮勇殺敵,最後被阿勒頗人的長毛戳穿了胸膛,口吐鮮血,怒目而死。

至此,阿里在中亞和西亞的直系親屬全部消亡了。

花剌子模的軍隊以悲壯的結局結束了15年的東地中海之旅。從此以後,花剌子模人作為一支政治勢力不復存在了。

花剌子模帝國的歷史徹底結束了。

撫卷追思,歷史昭然。即便是花剌子模帝國的末代國王扎蘭丁英雄果敢,秉性剛毅,又頗具智略,但是,他面對的是曠絕古今的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面對的是成吉思汗麾下千千萬萬經歷過無數戰火洗禮的剽悍鐵騎。如此實力懸殊的對抗,最終的結局毋庸置疑了!

如果阿拉丁·摩訶末和扎蘭丁父子一如年輕的時候那樣銳氣逼人,英勇善戰;如果他們的家族沒有遺傳的抑鬱症作孽,也許中亞和西亞的歷史會是另一個模樣。

然而,歷史就是既定的事實,沒有如果,也沒有假設,只有鐵一般的事實與殘垣斷壁留給後人去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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