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野蠻屠城
?兇猛的老虎架不住一群餓狼。
——漢族諺語
蒙古軍隊向來認為，如果要打擊自己的敵人，就一定要徹底毀滅他們的一切，摧毀他們的城市，焚燒他們的房屋，屠殺他們的妻女，滅絕他們的歷史和文化，讓自己的敵人永遠不得翻身。
他們是這樣認為的，也是這樣做的。
首都撒馬爾罕的失守，意味著花剌子模帝國成了群龍無首的困獸。橫跨阿姆河兩岸的舊都和歷史名城烏爾根奇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蒙古大軍下一個攻擊的重要目標。
阿里的三哥名字叫做阿尤布，跟隨部隊守衛著烏爾根齊。他長著一副結實的身板，眼窩凹陷，鼻樑挺直，留著濃密的絡腮鬍子，年紀大約20歲左右。
阿尤布站在高大的城牆上面，警惕地監視著遠處蜂擁而來的蒙古侵略者。
1220年7月，成吉思汗的三兒子窩闊台率領5萬蒙古兵馬包圍了花喇子模帝國的榮耀之城、美麗動人的烏爾根奇。
烏爾根奇是花模子模帝國的發源地和根據地，橫跨阿姆河，歷史悠久，文化燦爛，當時的文明程度非常高，既有高大宏偉的清真寺，也有巧奪天工的民居住宅，還有富麗堂皇的貴族園林。
蒙古軍隊擅長在原野上決戰，對攻克城市還缺少有效的辦法，於是在烏爾根奇的周圍安營紮寨，一方面派遣使者召諭城裡的居民投降，一方面忙著做攻城之前的準備。
花剌子模花費巨資堅固了烏爾根齊的城牆，修築了嚴實的防衛工事。著名的忽馬爾將軍統帥11萬大軍在城牆上嚴陣以待，日夜堅守。
蒙古軍隊面對烏爾根奇的鐵壁銅牆無計可施，連續進攻了六個多月都沒有成功，只好採取封鎖烏爾根齊的辦法，切斷了城內城外糧食供應的渠道，企圖造成花剌子模軍隊彈盡糧絕，最後被迫出城投降。
烏爾根齊的守軍採取機動靈活的戰術。阿尤布趁著蒙古軍隊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帶領戰士衝出城門襲擊他們。等到敵人追蹤過來的時候，阿尤布又很快地返回城裡緊閉大門，站在城牆上嘲笑、奚落蒙古士兵，氣得蒙古軍人暴跳如雷。
阿尤布和花剌子模的守軍堅持打了7個多月的防禦戰，使蒙古軍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1221年春天，蒙古軍隊抓來大批的花剌子模俘虜，強迫他們填平城牆附近的塹壕，清除前進道路上的障礙，還在月黑風高的晚上挖掘了通往城裡的地道。
等到攻城的器械都備齊以後，蒙古軍隊首先派遣先鋒隊鑽入地道，悄悄地潛入了烏爾根奇城內，放火焚燒花剌子模守軍的營房。
阿尤布看到營房濃煙四起、火光衝天，立即組織士兵滅火。
蒙古軍隊藉機向烏爾根齊發動了全面的進攻。他們使用學習製造的攻城器械摧毀了城堡，沖入了烏爾根奇的街區。
烏爾根奇的軍民在忽馬爾將軍的帶領下誓死不做亡國奴，頑強地抵抗蒙古侵略者，迫使蒙古軍隊不得不轉入巷戰。
蒙古軍隊派遣3000名士兵前去破壞阿姆河上大橋的大橋，企圖把城市切成幾小塊分別圍剿。
阿尤布主動向忽馬爾大將請戰，帶領護城敢死隊全部殲滅了3000名蒙古士兵，在異常艱難的境地中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鼓舞了廣大花剌子模官兵英勇殺敵的士氣。
蒙古軍隊衝破了重重壁壘，一直殺到了忽馬爾大將的指揮營帳外。
阿尤布衝出營帳，拚命地砍殺圍攻忽馬爾大將的蒙古士兵，用自己的身軀抵擋飛來的毒箭。他的身上扎滿了箭頭，但是依然英勇殺敵。最後，阿尤布傷勢過重，口吐鮮血，壯烈殉國。
經過7天的激烈戰鬥，11萬烏爾根奇的守軍全部壯烈犧牲。城牆上和戰壕里堆滿了年輕將士的屍體。鮮紅的血水匯成了一道刺目的河流，流淌在帝國的大地上。
蒙古軍隊佔領了烏爾根齊全城以後，首先抓捕年輕的女子、兒童和工匠留作己用，然後，殘暴地大開殺戒，肆意屠殺其餘的平民。他們感到還不解恨，又挖開了阿姆河的河堤，引來滔滔的河水淹沒了烏爾根奇，將城裡的幾十萬人全部溺死，將烏爾根奇變成了一片汪洋。
一座繁華的歷史名城從此在地球上消失了。
烏爾根奇的失守，標誌著花剌子模帝國的中心區域——阿姆河與錫爾河流域全部被蒙古軍隊佔領。
與此同時，成吉思汗和他的小兒子拖雷率領蒙古正軍和由花剌子模俘虜組成的副軍探馬赤軍撤離了撒馬爾罕，急速向中亞南部的巴里黑（今阿富汗的巴爾赫）等地推進，搜尋逃匿的花剌子模國王阿拉丁?摩訶末。
蒙古軍隊千軍萬馬簇擁著成吉思汗向前狂奔。成吉思汗的義子、大汗侍衛隊的隊長巴德爾緊緊跟在成吉思汗的身邊，認真地履行著保衛大汗的職責。
阿里騎在一匹白色的馬背上，在後面尾隨大部隊前行。他憂鬱的眼睛注視著遙遠的前方，心裡不禁哀嘆道：不知道又會有多少花剌子模的老百姓遭到屠殺？
巴里黑在阿姆河上游南部，是阿富汗西北部的一座歷史名城，當時是中亞、南亞同西亞各地區交通、貿易的樞紐，戰略地位重要，商業繁榮，是金屬品製造業的中心，尤其以鑲嵌金銀的銅器聞名。公元前三世紀到二世紀，巴里黑曾經是希臘人建立的巴克特里亞的首都。
巴里黑的居民僥倖地以為蒙古軍隊距離自己的城市很遙遠，他們佔領了帝國的都城就會長久地駐紮在那裡，巴里黑將會太平無事的。
這一天，天氣晴好，陽光明媚，居民們紛紛走出城門，到附近的樹林草地上野遊。成人們在郊外河灘上鋪上鮮艷的地毯，擺上茶水和乾果，圍坐在一起愉快地聊天、娛樂。孩子們則在樹林里追逐、嬉鬧。
一個男子到亂石堆里方便，突然發現遠處的地平線上浮起了一片淡黃色的雲團。他警覺地看看了身邊的樹枝，並沒有發現有風兒吹過，立刻感覺到情況不好，轉身就向歡樂的人們大聲叫喊道：「不好了，蒙古人來了！趕快回城！」
度假的居民頓時亂作了一團，發出了一片驚恐的哭叫聲，男女老少連滾帶爬地跑回了巴里黑城裡。
蒙古軍隊在眨眼之間飛奔到了城下。
望著黑壓壓的蒙古大軍，巴里黑的居民早已經聞風喪膽。為了避免人民屠殺的災難，市民們推舉全城最有威望的清真寺大毛拉作為全體市民的代表，走出城門向蒙古軍隊的統帥拖雷表示投降，並宣誓效忠大蒙古國。
拖雷的年紀不大，卻驍勇善戰，心地堅強如鋼。他看到如此滿意的結果高興得喜上眉梢，隨即策馬過來，請示父王成吉思汗是否接受巴里黑市民的歸降。
成吉思汗沉吟了一會，用犀利的眼光看著兒子，然後問道：「我們的目標是繼續追蹤可惡的摩訶末。如果在身後留下一座人口眾多的城市，你臆想一下將會有什麼情況發生？」
拖雷十分聰明機靈，立刻回答道：「他們有朝一日也許會反叛我們，在我們的背後悄悄地插上致命的一刀。那將是我們大蒙古國最為悲慘的一天。」
成吉思汗輕輕捋了一下鬍子，咧開嘴巴笑道：「春天的嫩芽，秋天的果實。沒有牙齒的狼崽子終於長大了。」
拖雷聽到父親的誇獎，高興地說道：「我立刻去組織戰鬥。」
不料，成吉思汗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對付黎民百姓何須戰鬥？這樣吧，你就告訴他們，我們大蒙古國接受他們的投降。我們的部隊駐紮在城外，只派一隊人馬進城統計人口。然後……」
成吉思汗意味深長地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拖雷馬上心領神會，策馬回去安排布置。
巴里黑的天色漸漸轉暗。
忙碌了一天的阿里收拾完餐具，掀起門帘走出營帳，想一個人獨自在附近活動一下，舒緩一下心中的鬱悶。
突然，他聽到從巴里黑城的方向傳來了一陣凄慘的哭喊聲。
成吉思汗不是接受城裡的居民投降了嗎？為什麼還要殺人？
阿里急忙跑到巴里黑城堡的門口，只見城門敞開著卻無人值守。他伸頭向城裡面望去，只見許多房子在燃燒和冒煙了，大街上人影憧憧，瞬息即逝。
阿里為了弄清原委便跑進城門裡，這才看清楚一群蒙古士兵揮舞著尖刀衝來衝去，見到驚慌失措的居民揮刀就坎。
巴里黑的街道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男女老幼的屍體。
阿里目睹著手無寸鐵的帝國遺民一個個慘死在蒙古軍人的尖刀下，就像屠宰市場上的牛羊一樣任人宰割。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他那顆年輕的心裡流淌著眼淚和鮮血。他感到無比的憤怒，又感到無助、無奈和深深的悲傷。
他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仔細一看原來是提著尖刀的巴德爾。
巴德爾也認出了阿里。他先是一怔，然後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在阿里的臉上看出了什麼，用低沉的聲音告訴阿里：「你，以後不許到這樣的場合來，知道嗎？」
阿里用剛剛學會的蒙古語結結巴巴地問道：「巴德爾長官，他們可是無辜的市民，而且已經宣布投降了，為什麼還要斬盡殺絕呢？」
巴德爾嚴肅地回答道：「在我們蒙古人的眼睛里，他們就是一群純粹的暴徒，是我們永遠無法原諒的敵人。勇猛的戰士消滅罪惡的敵人，難道有什麼過錯嗎？」
阿里無言以對，只好滿含著悲憤默默地退出了巴里黑城堡。他的手中緊緊地攥著那塊在澤拉夫尚河畔撿到的鵝卵石。
第二天清晨，蒙古大軍收帳開拔的時候，阿里驚恐地發現，昨天還是一座有著相當規模的巴里黑已經化為了一堆灰燼。
阿里憤恨地望著那一大片黑紅色的廢墟，心中不由地挂念起爸爸、媽媽以及所有的親人。他並不知道，他的父母、三哥阿尤布和艾哈邁德叔叔早已經不在人世間了。
巴德爾看見阿里一臉的愁容，特意嚴肅地提醒他道：「你現在是大蒙古國的差役，不再是撒爾塔兀勒的臣民了。你絕不能同情他們，否則你就是我們大蒙古國可恥的叛徒。走——吧。」
阿里跟上蒙古的大部隊繼續前行。
隨後，成吉思汗和拖雷又率領蒙古大軍闊步向前，攻克了塔里寒城（今阿富汗的塔利甘)、塞忒耳迷（(今烏茲別克的捷爾梅茲北)）、也里（今阿富汗的赫拉特）。
遼闊的花刺子模帝國以軍事起家，因此國內城堡林立，易守難攻。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成吉思汗在攻城之前現學現用，成立了由俘虜組成的工兵集團，為自己的破城戰鬥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蒙古軍人在戰鬥中除了使用以前的弓箭、槍矛、投鏢等武器以外，還學會了使用花剌子模的輕便犀利的回迴環刀，用它來屠殺它的主人和製造者。
成吉思汗寵愛的孫子、察合台的兒子木阿禿干在攻打范延城（今阿富汗的巴米揚）的時候中箭犧牲，把成吉思汗氣得心臟都碎成了八瓣兒。
當蒙古軍隊攻陷范延城之後，成吉思汗立即下令：不許赦免一個人，不許拿取一件東西，全部殺光市民和牲畜，摧毀這座可惡的城市。
得到命令的蒙古士兵大開殺戒，毫不憐憫地殺光了范延堡的全體市民。
慘遭浩劫的范延堡從此改名為巒危八里（不祥之城），數十年內無人居住，死氣沉沉，就連野生動物也因為那裡的血腥味太濃而不敢接近。
成吉思汗的女婿脫忽察兒在今天伊朗的內沙布爾城下被花剌子模的軍隊打死。
成吉思汗的女兒為報喪失丈夫之悲痛，拖雷為報喪失姐夫之仇恨，集聚各路蒙古大軍，瘋狂地進攻內沙布爾城。
守城的花剌子模軍民預感到蒙古軍隊會伺機報復，因此提高警惕，嚴密防範，在城牆上架設了3000台發弩機和500台發石機，準備狠狠地打擊來犯之敵。
蒙古軍隊久攻不克內沙布爾，只好後退尋找良策。他們命令隨軍的花剌子模工匠們製造了3000台發弩機、300台發石機、700台投射火油機、4000副雲梯和2500擔炮石，猛烈地攻擊城堡，還使用一種火焰投擲機，將殺傷力很強的希臘火投擲到城堡里，最終攻破了內沙布爾城門。
入城以後的蒙古軍隊殺死了目光之內的全部市民。為了防止有人裝死詐騙，拖雷又下令砍下所有死人的腦袋，按照男、女、幼分別壘成了三座高高的人頭塔。
在沾滿了鮮血的內沙布爾軍民的屍首上，死不瞑目的一雙雙眼睛怒視著殘暴的蒙古士兵。
成吉思汗和拖雷率領軍隊攻打木鹿城（今土庫曼馬雷）的時候，遇到了城內軍民頑強的抵抗。
經過大戰鍛煉的拖雷變得一次比一次聰明了。他並不著急全面進攻城市，而是派重兵把木鹿城團團包圍起來，晝夜不停地輪番派出小股部隊進攻騷擾，整得城裡的軍民疲憊不堪，然後再把希臘火投擲到城堡里引起大火，趁著城裡混亂之際攻破了木鹿城。
拖雷高高地坐在鑲嵌著黃金的椅子上，得意洋洋地翹著二郎腿，右手舉著戰刀，左手端著美酒，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將士野蠻屠殺了木鹿城幾十萬的男女老少。
在這些觸目驚心的日子裡，阿里每天都親眼目睹了蒙古軍隊的暴行，長期享受和平意識的大腦受到了嚴重的刺激，年輕的心靈上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他不願意接觸別人，也不願意開口說話，經常一個人躲在軍帳的角落裡愣神發獃。
阿里百思不得其解：正義和良知在哪裡？主持正義和良知的神靈又到底在哪裡呢？我們日常祈禱的和平和安祥到底是神靈在主宰，還是蒙古侵略者在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