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手足相殘不相容

十二章 手足相殘不相容

鬼使神差一般,許悠然選擇反手關上了房門,靠在門板上睜大眼睛。她面對着死去已久的木蘭,瞬間手腳冰涼起來,彷彿躺在地上的那個女人是自己。她一邊深呼吸,一邊觀察著四周,只見桌椅板凳毫無損傷,不像是有打鬥的痕迹,除了面對巷子的木窗大開,穿堂風嗖嗖得往裏吹外,一無他物。

為什麼?

她調息幾次,才恢復了清醒。此人有意栽贓嫁禍,但是,他的目的並非是與木蘭無冤無仇,且微不足道的自己——他陷害的對象,是萬木書閣北舵舵主冷杉的好友,楊逸之。

昨夜隆東的一番威脅,讓許悠然下定了決心。若她不找機會離開,只怕會殃及池魚,傷害到自家爹爹和二娘。只是她執念頗深,哪肯甘心,異想天開地期盼著能夠通過中秋盛會,認識些個不守陳規的同行,會接納自己這個小小女子。

話雖如此,她也得收拾細軟,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她懷中揣著隆錦所贈之物,如坐針氈,思來想去,她上樓走到楊逸之的房內,將銀釵放進了楊逸之最不會碰的行李——補藥和柿子干之中。

「情深義重,空許愚人,小女惶恐,不敢承情。還請隆家,代為保管,山高水長,後會有期。」許悠然憋了許久,才寫出些個矯情的字詞,再行通讀,更覺臉上發燒,索性兩眼一閉,將紙條塞進盒子,將盒子塞進藥包之中。

想來楊逸之與同行對酒當歌,飲盡這忘憂之物,自是喝的酩酊大醉,深更半夜才回房。而這賊人究竟是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還是乘着楊逸之喝酒未歸翻查行李,就未可知了。至於他是如何拿走了銀釵,是否知道自己女兒身份更是無從查起。倘若真有意嫁禍給楊逸之,就會有方法將這銀釵指認給他。

不,既然小二引路,讓她第一個進房發現屍首,就是有了萬全的打算。只怕昨日從紅葉李或是隆錦口中,無意得知隆錦買簪子一事,推測是楊逸之給了銀錢,委託兩個小廝去集市買了首飾,要送給自己意中人。

現在只缺自己一聲尖叫,再向官老爺招供這是楊逸之所託買的簪子,一半的嫌疑便平白無故地掛在了楊逸之身上了。

不過,那人既能夠與紅葉李或者隆錦對話,就證實了這兩日在朋來客棧來往;從近日自己與楊逸之並不親近的行為便認為自己會明哲保身背叛羊叔,可見許是萬木書閣之人;而他並不知隆錦是隆家三少爺,就說明他並不是南舵中混跡在洛城的說書人。

一念百轉千回,不過呼吸之間,許悠然沒有猶豫,慢慢靠近木蘭。面無表情的木蘭臉上的疤痕看起來更為可怖了,她一介女流,如何受了這麼多的傷,如何拼到北舵舵主的位置,又是如何落個客死他鄉的結局,只怕這些辛酸往事,只有天知地知了。

不管會否牽連到楊逸之,她都不能冒這個險。於是,她沒有遲疑,將銀釵拔下,用木蘭的衣角擦去了血跡和污穢。銀釵一如新置不曾發黑,沒有中毒的跡象。她順手把銀釵插進了褲筒之中,掩蓋在衣物之下。

接着,許悠然走到了窗邊,木蘭所住的房間正是二樓,對面屋子大約五層,從屋頂利用滑索和鈎子不難進屋,只不過並無破窗而入的跡象,明顯是要偽造成家賊所為。她伸長脖子往下看去,只見巷子裏停了一輛牛車,上鋪稻草,正是合適的落腳點,於是,她爬上窗枱往下一躍,正好落在稻草之上,老黃牛受驚往前跑了幾步,被韁繩所束縛,往後退了幾步,差點踩在滾到地上的許悠然身上。

許悠然拍拍雙手,上面除了泥土,還落有碳灰。她往稻草下一摸,不出意外摸到了一手黑。說是怎麼這麼眼熟,這牛車竟是昨晚搬炭大娘的坐騎。她左右張望,不見大娘身影。

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她刻意偽造出聲響和痕迹,就是為的做出第二套案發現場,只願官兵能夠跟着這條錯誤的線索走下去,離楊逸之越遠越好。見四下無人,還未有人反應過來,她拔腿就跑,在衚衕里兜兜轉轉,將銀簪找了口古井扔了,最後跑到更遠的市集買了一套女裝,藏在了離客棧不遠的茅廁草棚之上。

一切準備妥當,衚衕里,四下寂靜,她不由得腿腳一軟,蹲坐在地上,無聲地哭泣起來。她閉着眼睛,眼前死去的木蘭一直在她眼前微笑,殘影揮之不去,焦慮和恐懼交織在一起,讓她滿臉發燙。客棧的方向傳來一陣陣喧鬧聲,她從後院溜進去,坐在涼亭里,拿起茶杯。

「大事不好了!」客房裏吵吵鬧鬧的。

「你沒事吧!」隆錦在院裏盤恆了一圈,才見到涼亭里的許悠然,便立馬衝到她身邊,見她毫無損傷,這才放下心來,「你可看到什麼可疑人物?」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有什麼事……」許悠然打了個哈欠,軟軟地放下茶杯,「慢慢說。」

「木蘭舵主……過世了……」隆錦如此說着,摸到她手,竟是滾燙,他愣了一下,用手背貼到她額頭,比手還要燙些,「你是怎麼的了?」

「睡得不好,再者水土不服罷了。你方才說什麼,莫不是我聽錯了,木蘭舵主怎麼了?」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隆錦並未注意到。

「過世了。冷杉舵主讓我們都去大堂聽候調遣。」隆錦拉着許悠然到了大堂,大堂里已圍坐了十多人,細細碎碎地說着悄悄話,沒有人敢大聲造次。

「你說方才是誰最後進了木蘭舵主的房間?」南舵副舵主青桐的聲音並不洪亮,卻是擲地有聲,就連門簾處的隆許二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小二嚇得哆嗦,指著剛進門的許悠然,喏喏道:「回大爺的話,小人依稀記得是那個服侍楊公子的小廝。此前木姑娘因身體不適,問我討了碗薑糖水,我這水還未煮完,就見許公子鬼鬼祟祟地從後院進了客房。我想着也許兩人有什麼話要說,不敢叨擾,就放下糖水做其他的事兒去了。」

看來這小二收人好處,狼狽為奸已是石錘,只可惜她現在指認,也不會有人相信。

「你且上來說話。」青桐皺着眉,讓許悠然過來。許悠然不顧隆錦的拉扯,壯著膽子往櫃枱處走去,經過那數十人時,瞥見他們懷疑又嫌惡的目光,嘆道不過一日之前,還是以兄弟相處的同路人。如今已是形同陌路,不復從前了。唯有楊逸之坐在人群中,擔憂地望着她。

雲杉和白楊從三樓下來,見青桐已在與許悠然對峙,便道,「你先前說這小廝本和你們在前會看書,突然不見蹤影,可是真的?」

「所言字字事實。」白楊道。

「你如何說得?」青桐問許悠然。

「我因仰慕青玉書生,才慕名前去,意外見面,着實卓爾不群,讓我自慚形穢,加之身體有恙,便悄然潛回。一到客棧就上了三樓休憩,並未進過木蘭舵主的房間。若是我要行刺,自是應得快腳回到三忘書齋,形成不在場之證,這才能滴水不漏。或者行兇之後便逃之夭夭,也好過現在被你們詢問——我何須自露馬腳,在客棧里待着,束手就擒呢?」

雲杉打量著許悠然,的確是面色蒼白,病懨懨的,實非擁有能傷人的力道。

「那你為何是從後院而來?」青桐追問,拉起她的手翻開手心,這雙手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常日做着農活留下的細碎傷痕,並非習武之人。

「屋內悶熱,使人頭暈作嘔,我這才下到院裏,想吹吹涼風,舒緩心神。怎麼的,副舵主要拉着我的手到何時?」許悠然昂起頭,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你先冷靜,莫要衝動。木蘭舵主是受暗器所傷,非武功精進,不可一擊斃命。許泥鰍手無縛雞之力,未必能夠與北舵主抗衡。」雲杉勸著青桐道,青桐這才鬆了手。

楊逸之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維護著許悠然道,「副舵主莫要找人出氣,我等是說書的行當,並非是六扇門的差使,探案搜證還是需得專人盤問——兵馬司的人何時過來?」后一句是問紅葉李了。

紅葉李守在門口,往遠處張望着:「應是快到了。」

青桐嘴角上揚,右手忽然出招,打向楊逸之的面門,楊逸之身形一晃,躲過突襲,然青桐后招已至,瞬間被楊逸之抓住了手腕,兩人僵持不下,倒是青桐先行出聲,道:「我看楊兄倒是武功精進的很啊,就是不知這瘸腿,會否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呢。」

「副舵主說笑了,楊某自幼殘疾,學的是些活動筋骨延年益壽的法門,要緊關頭堪堪保命,談不上什麼武功。」楊逸之四兩撥千斤地回答道。

「今日巳時,你在何方?」青桐問道。

「昨夜酣飲,濃睡不消殘酒——我回屋睡了,又當如何。」

「有何人作證,你未出過客房?」青桐續問道。

「有周公作證,怎的,你要與他聊聊?」楊逸之被他的懷疑給氣笑了,自己與木蘭素來交好,為何要對她痛下殺手。

兩人周旋不清,正在這時,兵馬司的捕快和一名頭戴纏棕帽的錦衣衛被紅葉李迎了進門。

柏迎春亦步亦趨地跟着兩位官大人進門,向錦衣衛解釋道道:「我們萬木書閣本是與世無爭的說書小匠,豈知北上一路,先遇山賊差點命喪鄉野,后遇刺客南舵主命喪黃泉。想來自是有人想對我們萬木書閣下手,意在除去異己,掃平障礙。還請阮大人、劉大人明察秋毫,還我們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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