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旅途】

第一章 【旅途】

?穿過暴雪,踏過冰原,渡過冷海,溯流白河,到達中央平原。

為了避開湖泊和小丘而蜿蜒的道路上,一輛敞篷馬車正緩緩地行駛着。馬車的樣式較為老舊,但是層色嶄新,應該是不久前才製作的。

天空陰沉得如同一位不苟言笑的朝聖者,厚重的雲層中,偶爾有幾朵閃電驟然綻放,刺眼的電光在目極之處的儺卡斯山巔流淌。受驚的飛鳥四散奔逃,推著沉悶的雷聲從天際滾向空曠的原野,滾向奔流不息的白河中,滾進彌哈特·阿蒙的耳朵里。

彌哈特揉揉惺忪的睡眼,坐直了有些僵硬的身體,低聲道:「啊,我的手臂,好酸啊……」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啊!

雖然這堅硬的松木座椅上已經墊上了一層冰原狼皮,但是我彌哈特可不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只是這馬車已經顛簸了整整四天了,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要是自己會魔法就好了——變成一隻鳥兒,直接飛過來那該多棒啊!

從冬擁城到白漫城的路途中,氣候越來越暖和了,沒有了風雪的包裹,魔獸的咆哮聲愈發清晰明朗起來。

一顆不大不小的雨點撞擊在彌哈特的鋼製板甲上,碎裂成更加細小的水滴打在他的臉上,他注意到,那是一滴可以流動的溫潤液體,並且似乎並沒有經歷吸收體溫從而由冰冷固體到液體的轉換。

肯莫爾·阿蒙彎腰用右手——因為他的左手始終緊緊地握著一面鋼製盾牌,彷彿只有牢牢握住它,才能握著自己未知的命運一樣——拉起腳底的動物皮革,抖了抖上面的灰塵,把它在空中掄了一圈之後將自己和彌哈特都罩在裏面。

「父親!」彌哈特把懷裏的那本《通用魔法發展史》放在了身下的座椅上,伸手拉了拉猛獁皮革的邊沿,抬頭望向肯莫爾,迫不及待地問道:「父親,我們要到了嗎?」

肯莫爾沉默,然後點頭。

「我們去白漫城到底要幹什麼?」彌哈特問道。

肯莫爾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咽了咽口水,彷彿把要說出口的答案就這樣咽了下去。

在受到一封奇怪的信之後,父親終於第一次帶上自己出了遠門,馬不停蹄地從泰姆瑞爾大陸最北邊的冬擁城趕往位於大陸腹地中央平原的白漫城。

路上問了好幾次,父親也都是緘口不言。身為冬擁城的自由爵,雖然爵位很低,甚至沒有封地,但是雇一輛馬車,也不至於非要選一輛敞篷的吧!還說什麼第二次帶自己出遠門,敞篷馬車可以更好的觀看沿途的風景,更好地與自然親近……

走了四天,也沒見得這沿途的風景有多奇異啊!

這一次,彌哈特的問題當然沒有得到回答,他也不再自討無趣,只是不滿地腹誹著,目光移向了遠方,聽着雨點在皮革上滴滴答答。

彌哈特身為一個血統純正的鐸賽克人,比起雨滴,按理來講,他應該更加喜愛冰雪。他望着飄灑的雨絲毫不遲疑地擊打在大地上,這和他所熟知的雪花不同——不管是多大的雪,雪花總是會經歷了一個給人以緩慢體驗的飄灑過程之後,才會走向固體形態的終結。

此時此刻,他倒是更加欣賞這場小雨,至少它們以直接的壯烈決絕來面對生命中的改變;而父親則如同冬擁城遭受雪災時,那幾個月一刻不停的飛雪一般,每一次都是欲言又止。

趕馬的車夫達拉尼爾·薩沃斯雖說是一位魔法師,然而只通過了一級魔法師考核的他畢竟沒有沾雨不濕衣襟的本事,也把斗篷脖頸后的兜帽帶上了。

彌哈特看着前面趕馬的達拉尼爾,回想着啟程那天,達拉尼爾自報身份說他是一名魔法師的情景,伸手卻觸到自己腰間的短劍劍柄,有些心不在焉。

幼年期的孩子,不論是生為哪個種族,對於這個世界都充滿了消磨不盡的好奇心!

彌哈特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他用來滿足自己好奇心的主要方式和大多數鐸賽克小孩不同——他選擇的是讀書。

讀書這種愛好,其實和彌哈特的初衷大相庭徑,他是一個渴望自由的孩子,滿腦子想着的都是探索世界和冒險,怎麼可能成天呆在家裏,面對着一本本空洞乏味的書籍?

這不過是望梅止渴的無奈之舉罷了。從自己有記憶的時候開始,父親就三天兩頭地外出,一去就是好幾天!自己盤問過多次,他每次都是含糊其辭,要是被自己問地不耐煩了,就向自己解釋說是冬擁城領主的絕密命令。

一個連封地都沒有的挂名男爵,真的有那麼多的公務需要處理嗎?恐怕是敷衍自己的謊話吧!

面對着空無一人的屋子,彌哈特常常會覺得坐立不安,甚至有幾次差一點兒就收拾行李,離家出走踏上冒險的旅途了,最後還是折服於自己僅有的一絲理智。

除了選擇把自己關在家中的書房裏看書之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可以了解外面的世界呢?好像沒有了吧!既然這樣,不如看書好了,好歹也可以為自己將來可能會經歷的冒險做一些準備。

於是,從《帝國通史》開始,到現在剛放下的《通用魔法發展史》,彌哈特飽讀詩書,一本書如果讀上一遍不能做到過目不忘,他通常就會讀上三四遍,直到熟稔於心,才肯罷休。

但是彌哈特依然想要踏足人跡罕至的東部裂谷和原始森林,渴望攀登積雪皚皚的儺卡斯高峰,幻想探索風情迥異的西部沙漠……然而他最最憧憬的,是奇妙深奧的魔法。

是啊,魔法,那是多麼神奇的東西!

書本中有很多關於魔法師的記載,對於小小的彌哈特來講,他們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存在!

於是彌哈特便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魔法師。

鐸賽克族人對魔法擁有與日遞增的抵抗力,但是魔法天賦卻和風裔人一樣低微,歷史上有記載的鐸賽克魔法師可謂寥寥無幾,而且連一個中級以上的都沒有,本事自然也都有限得很。

放着強大的武技不學,反而去鑽研不可能學會的魔法,對於彌哈特這種胡鬧的行為,肯莫爾自然不會放任不管,於是和彌哈特語重心長地促膝長談,多次!然而卻適得其反。

成為一名魔法師,那將會是一件多麼令人驕傲,多麼了不起的事情啊!彌哈特依然一意孤行,苦苦哀求肯莫爾帶他前往極星城的魔法學院,測試魔法天賦。

肯莫爾心中無奈,決定藉此機會,打破他的幻想,即刻出發,前往泰姆瑞爾大陸東部的極星魔法學院。

帶着成為魔法師的志向抑或是幻想,彌哈特接受了魔法天賦測試。

結果可想而知,在肯莫爾的嘆息中,彌哈特一言不發地回到了家裏,關上房門狠狠地痛哭了一場。

學不成魔法,失望的彌哈特只好向父親討教武技。

寥寥幾日,肯莫爾便驚訝地發現,這個孩子習武的天賦竟然比大多數鐸賽克小孩都要高了許多。

但這並不是彌哈特想要的。

神奇的魔法,神奇的魔法!為什麼我就是無法學習它?

為什麼我就只能拿着刀劍盾牌,成為一名武士?

彌哈特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與困惑,而當這些問題和困惑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在那些聽着寒風拍打窗欞的夜晚將他的睡意一網打盡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這一切折磨得發瘋。

長途的顛簸讓彌哈特有些吃不消,這個堅韌的少年靠在肯莫爾的肩上,睡了過去。

除了家中的爐火和書籍之外,也只有這個從小就教導他武技格鬥、造船航行、作物種養、狩獵等一切生存技能的男人能讓他在單調的生活中感到那麼一絲溫暖,儘管肯莫爾不善言談,慣於以沉默作為大部分問題的回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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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了。

彌哈特是在肯莫爾拍醒他之後才意識到這一點的。

雨掌月的中旬,氣候還算是比較溫和。

暮色開始四合,儺卡斯山茂密的叢林中傳出了野獸凄厲的嗥叫。山上黑洞洞的松葉林里,閃爍著些許奇異的光芒,遙遠的天邊,幾隻吸血蝙蝠撲騰著翅膀,歪歪斜斜地在半空中打着轉。

肯莫爾拍了拍彌哈特的腦袋,輕輕道:「天快黑了,趕不了路。我們就地生火紮營吧。」

彌哈特在父親的語氣中又聽出了一絲無奈與惱火,彷彿每一次紮營過夜都是一件讓他極度抵觸的事情一樣。

縱然彌哈特心中一連串的問題快把他逼瘋了,但是他還是沒有說一個字——因為他知道父親不會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跟着肯莫爾下了馬車。

一大一小兩個月亮隱藏在雲層中,頭頂有稀疏的星辰發散著微弱的光芒,看來明天的天氣也不會太好啊。

達拉尼爾將馬車的扣子解開,用繩子將馬栓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上。

彌哈特提着短劍,砍來了一些枯樹的枝幹,用於生火。

那些枝幹都得挑粗大的,因為太細的枝幹里,水分全部蒸發掉了,觸火即燃;而粗大的枯枝裏面會多多少少能鎖住一些尚未流失的水分,這些水分會以自己液體形態的終結為代價,減緩火焰吞噬枯枝的速度,這樣篝火就能一直燃到天亮。

據達拉尼爾的地圖顯示,他們已位於中央平原的陰風盆地,距離白漫城只有不到半天的車程了。這裏的氣候和冬擁城的差異很大,無論是氣溫還是降水。雖說是平原地區,晝夜溫差依舊很大,入夜的平原也是很冷的。

肯莫爾紮好了帳篷,又圍繞着它檢查了一圈,確定了在即將到來的夜晚不會有風鑽進來。

在荒郊野外過夜,守夜是必須的。

首先是為了確保篝火的持續燃燒,其次便是為了警戒。明亮而溫暖的篝火讓一般的野獸不敢靠近,但是厲害的魔獸就說不準了,天知道在荒郊野外會遇到什麼可怕的東西,那些粗心的冒險者,沉沉睡去之後,便成為了魔獸的糞便,再也沒有醒來。

生火的差事自然是交給魔法師來完成。

達拉尼爾把枯枝搭好,對着它們伸出一隻手,深吸一口氣之後,火焰從他的掌心噴射而出,即刻便點燃了枯枝。

彌哈特獃獃地望着達拉尼爾施放魔法,學着他的模樣鄭重其事地抬起手來,期盼自己的手中也能竄出哪怕一絲火苗。

但是奇迹並沒有發生,彌哈特嘆了口氣,失魂落魄地轉身回到了帳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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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日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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