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比雜蕪的情緒(一)

第六章 無比雜蕪的情緒(一)

?1.親身教學

即便睡得很晚,良子也是先於霍恆醒來,睜開眼映入眼瞼的是一面白刷刷的牆壁,轉過身來。霍恆也是一樣的睡姿,這就意味著兩人昨晚是背對背睡著的嗎?心頭委屈,躡手躡腳地下床,跑到床的這邊鑽進霍恆的懷裡,霍恆被吵醒,揉了揉良子的長發,依舊閉著眼。

「再睡會兒,寶寶。」

「我是誰?」

「良子是霍恆心尖上的寶寶。」

霍恆低頭吻了吻良子的發,良子的心突突的跳。

心頭湧起一陣滿足感,如果爸爸媽媽也曾這麼寶貝過她,現在的她是不是就不會這般安靜地躺在一個中年男人的懷中了呢?不不不,不應該這麼想,霍恆不是對爸爸媽媽的報復,也不是對這種缺失的彌補,霍恆只是霍恆,這個世界上沒有假如,這個世界只有現在,只有霍恆。

對著霍恆的胸膛輕輕一吻。

掙扎著伸出一隻手來,觸摸霍恆那經過一晚就生出來的青茬鬍子,男人的鬍子怎麼會生長得這麼快呢?如果男人的鬍子不刮的話兩年之後會不會長得特別長,像一個女人的頭髮那樣長呢?然後良子就想到了外公的鬍子,外公的鬍子是銀白色的,有一個成人的手掌那麼長,每天晚上外公都會坐在硃紅色的大方桌旁,於燭光下一邊在自製的小本上抄寫道經一邊緩緩地捋著自己的鬍鬚。外公的本子是用收集來的煙盒紙製成的,有銀色和金色兩種,先放在床底下壓平,積攢到一定厚度就用白色的尼龍線縫在一起,這就成了外公的本子,用來謄寫道經。外公寫了無數本道經,全是繁體字,那個時候良子還小,看不懂外公寫得是什麼。只知道外公的字很好看,清秀有致。後來,外公去世后,那一本本道經也跟著被埋進了墓里。

大家都說外公還是幸運的,走得沒有什麼痛苦,媽媽總說那是與通道有關,遂將外公的那副道教仙人圖帶回家放在客廳供了起來,於是,每天晚上除了兢兢業業地給菩薩們燒香之外,邊碎碎念邊與這些道家仙人磕頭也是例行之事。若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也不知道佛家與道家的這些神仙們會怎麼看待這個既信佛又通道的貪心女人。

不知何時起,霍恆的吻噼里啪啦落了下來,直到唇齒糾纏良子才反應過來。

「唔……」

良子瞪大了眼睛,根本來不及說話,吻了一會兒,腦袋又開始起霧。

「霍恆,我們一起死吧。」

「霍恆,為什麼每一次都會有不同的感覺呢?」

「這種事本來就需要兩人不斷磨合繼而創造新的體驗吧。」

「不過你這個老師帶得是真好。」

「這種親身教學的感覺如何?」

「我常常感覺無所適從,害怕自己太笨太青澀。」

「其實你已經很好了,以後我會慢慢教你……」霍恆側轉過身,將全身放鬆卻依舊熾熱的良子抱在懷裡,懷中人毫無防備,全身心地將自己交由出去。

其實良子不大能聽不出霍恆話里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表現得是否真的讓他滿意,畢竟她只有他一人的經驗,無所謂比較,但是,他是否將自己與他老婆進行暗自比較呢?相比之下,這個良子也就不得而知了,也不好意思問出口。自己應是稍差勁的吧,畢竟生澀又害羞。

休息了一會兒,不得已掙扎著起床。

「平時不見面的時候又好多事情像跟你一起做,我們也作了那麼多計劃,可一見面的時候就哪裡也不想去,只想跟你廝守在房間里,就這樣一直看著你。」

良子洗漱完,正對著牆上半人高的鏡子描眉,聽到霍恆的話,鏡中的人笑眼彎成一道月牙。

「那樣的話不出三天你就看煩了。」

「才不會呢。」霍恆才沖完澡,穿好衣服,磨磨蹭蹭地從衛生間走出來。

「良子,畢業了就來我這裡,一輩子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霍恆從後面環住良子的腰,頭順勢放在良子的肩膀上。

「一輩子?你說的一輩子是多久呢?一輩子不離開你又是怎樣的狀態呢?我做你一輩子的情人,還是說,如果哪天我結婚了,還要跟你搞婚外戀呢?」

霍恆沒想到良子會把話說得這麼重,眼眶瞬間就紅了,良子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就這般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對不起良子,是我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可是我就是想讓你一直陪著我。那我就自私一點好了,我不管,我只要你。」

其實把話說得這麼清楚明白有什麼好呢?良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誰會陪誰走一輩子呢?與霍恆之間,良子從未想過能走到白髮蒼蒼的那一天,她能想到的不過是誰先不愛、誰先厭倦、誰先提出分手。

兩人都清楚地明白這一點,卻還都要裝作不懂。

都挺累的吧,自我欺瞞。

2.找到你

「我們這樣是要遭天譴、下地獄的。」

化完妝以後良子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高樓幽幽地說。

「你又在亂想,我們不會有事的。」

「你到底是與我不同的人。我無所顧忌,死了就死了,不會在意別人的指指點點,倒是你,還有家人,還有工作,還有社會地位……你要顧忌的東西比我多多了呢,放得下嗎?」良子轉過頭來,深深地望著霍恆的眼睛,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想通過眼睛望到他的心裡去,一探他話里的虛實,一探他的真心。

霍恆也那般堅定地望著良子,似起誓,像是說給良子聽,又像是告誡自身,雖然他明知兩個人的結合有違倫理道德,可是現在他並不贊同良子的隱憂。

「良子,你明知道我是願同你赴死的。你總愛與我談論這些我們都明知的事情,可你知道我的……」

「知道你的身不由己?」

「我願意跟你一起下地獄,但不是現在。」

「是嗎?」

良子有些失望,轉過頭繼續盯著窗外,那層樓有多高呢?怕是不下二十層吧,若是一躍而下,會在空中停留多久才會殞命呢?這之間短短的一瞬,人的腦海里會閃現多少個瞬間呢?會不會又想著,好可怕,還是不要死了呢?

「霍恆,你覺得死亡是怎樣的呢?從高樓上一躍而下的瞬間,充斥人內心的是解脫還是後悔呢?」

良子的聲音綿綿軟軟的,像是從遠方飄過來的輕煙那樣,一直縈繞在霍恆耳邊。

「我這輩子是註定要下地獄的了。逃不脫的,壞人都要下地獄,承受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不對,人都已經死了,怎麼還會求死不能呢,那就是要承受更深層次的痛苦了吧。」

良子喃喃低語,似是與自己對話,霍恆有些害怕,上前抱緊了良子,害怕她真的想不開,會做出傻事一般。

「良子,不要多想好不好,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我們永不分離,即使下地獄,我也會去尋你,找到你,所有的苦我們一同承受。」

霍恆不想讓良子繼續這樣不切實際地胡思亂想下去,死後的事情誰知道呢,既然不知,那就繼續這樣貪圖一時的快樂享受下去,或許真有地獄,既然如此,他們的半隻腳已經踏入地獄,那索性就繼續享樂,下地獄就下地獄吧,反正是和良子一起,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哪裡還會是地獄呢?

良子轉過身來,胳膊緊緊地摟住霍恆的腰,「真的嗎?你會來找我嗎?」

「會的,良子,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擁抱你。若是墮落,我便同你一起。」

去火車站乘高鐵回學校,兩人買的是不同車廂的火車票。

良子想跟霍恆一起坐,霍恆卻堅持坐各自的座位。

「不要這麼可憐巴巴地看我,快去找你的位置,我是不會跟你坐一起的。就幾十分鐘而已,待會下車的時候我們再重新相遇一次。」

「我不嘛……」

霍恆執拗地把一臉不情願的良子推到五車廂后,才轉身跑去找自己的車廂,不知怎得,霍恆就是想讓良子這麼單獨地待一會兒,創造機會告訴她,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找到她,重新遇見她。

車廂里空空蕩蕩的,只稀稀拉拉地坐了幾個人,良子找到自己的位置,一邊扁嘴一邊暗自咒罵霍恆,誰知剛坐下來,旁邊的位置就來了一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男生,「明明這麼多空位置,還要把兩個陌生的男女搞到一起坐,還真是令人尷尬啊。」

良子靈機一動。

「你找到位置了嗎?」

「找到了,你安心地在那邊坐下來哦。」

「我哪有!你那邊空位多嗎?」

「想幹嘛,不要打我的壞主意!」

「嘁……我旁邊坐了一個小哥哥,挺酷的,戴著黑色的耳機。」

「穿的上衣是吳亦凡同款。」

「你先找個空位置坐下來,我馬上就來。」

「別介啊,你不要打我的壞主意!」

「我是怕你打別人的主意!」

不到三分鐘那人便出現了。

「請問,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不可以。」

良子得意地笑,一分鐘都不想與身邊的人分離。

霍恆裝作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懲罰性地在良子的嘴唇上淺啄。

待霍恆在身邊坐好,良子順勢倚了上去,再一次十指相扣。

「想聽什麼音樂?」

「你喜歡的就好。」

良子半閉著眼睛,安心地讓霍恆幫自己帶上耳機。

「你走了以後我天天用你的耳機聽音樂,後來竟然被我用壞了。」

「那個耳機本來就有一個不好使啊。」

耳機里傳來謝霆鋒的聲音,「無論春天多麼遠,我亦心粲然,能握住你的久違雙手也無憾,情願一生追隨只為夢能圓,莫說歲月長長,歲月更纏綿……」

「另一個也不能用了。」

「原來你喜歡聽這種老歌啊。」

「對呀,這是屬於我們那個時代的歌,歌詞寫得很有味道,不像現在的歌聽不出什麼感情。」

「唔……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情懷嘛。」

「你喜歡聽什麼?」

良子打開手機音樂軟體,於是便有了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小粉絲。

高鐵很快到站,快下車的時候,霍恆依舊沒有放下心中的執念,執意地讓良子和自己分開走,裝作一副偶遇的樣子,良子無奈地進行配合。

下車的時候,良子向右,霍恆向左,背道而馳。

來到站台良久也看不到霍恆出來,只好不停地來回張望,卻見那人從另外一個方向跑著過來,額前的碎發跟著身子有韻律地在空氣中抖動。

「好巧啊,竟然在這裡碰見你。」

「嗯,好巧好巧。」

「你好哇良子,我是霍恆,很高興重新找到你。」

看到霍恆一臉粲然地伸出手,良子忍不住跟著高興起來,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你好哇霍恆,我是良子,也很高興你能找到我。」

一切壞情緒來得毫無頭緒又走得理所當然,這一刻,良子似是解放,似是被救贖,就像真的深處地獄烈火的灼燒,又被忽然出現的霍恆拯救了一般。

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尋找,無論如何,地獄它要來就來吧,做好準備的人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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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我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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