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貓3

第32章 貓3

?月亮被掩蓋,山林被寂靜吞噬。

車子沒辦法開上山,許燃攀完天梯之後沒有片刻歇息,抄近路找去了張司陽家中,六道村彼時已是萬籟俱寂,燈火全無,連犬吠也不曾傳出。

許燃從村莊里一路走過,卻好似走在一座死城。

他敲響了張司陽家裡的門。

好在張司陽早就記下他的囑託,沒有睡死,一直在等他的消息,此時竟很快就開門回應了。

「出啥事兒了?」

夜晚的外頭有點冷,張司陽出來的時候披了一件薄外套。

「朱芳死了。」

「啥?」張司陽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有些愣神地詢問,「啥……啥時候的事兒?」

「剛剛。」

許燃答道,略低垂的眉眼在夜色的映襯之下顯得有些冷漠。

「李無願失蹤了。」他又說。

張司陽大概捋清他想表達什麼了,反手一拉門,怒道:「王八羔子的!殺人償命,何況是一屍兩命,走!」

他已經不想再責怪一遍許燃了,畢竟事已至此,批評也於事無補。

「我聯繫過齊磊,醫院那邊除了朱芳意外死亡,沒遇上什麼邪門之事。」許燃跟著張司陽並肩走著,臉色陰沉。

「范家他奶奶的是怎麼得罪她了!」張司陽恨鐵不成鋼地咬牙說道。

「范家……」許燃慢慢重複。

張司陽也隨即反應過來,二人相視一眼,便心照不宣地直奔范作林家。

門窗緊閉,院落死寂,范家院子彷彿這村中無數墳墓中的一座。

張司陽敲了敲門,沒人應。

今夜實在太安靜了,沒有蟲鳴,也聽不見狗叫聲,彷彿他們所處的地方已經不是人界。

不知為何,許燃的眼皮跳了一下,他隨後拉開張司陽,抬腿踹開了緊閉的房門,走了進去。

嘎吱——嘎吱——

眼前漆黑一片,卻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風中搖曳,發出輕微的響聲。

許燃摸出手機,微弱的光亮照到了一個左右搖晃的東西。

他仔細看了看,才發覺那是一雙人腿。

啪——

張司陽扯了電燈開關,屋子裡的燈亮了,昏黃的燈光投射在一個懸挂在房樑上的屍體,方才進門時的聲響就是屍體搖擺時帶動房梁時的聲音。

范大娘自縊了。

張司陽倒抽了一口涼氣,險些沒被眼前的一幕嚇得罵出聲來。

許燃把手機揣回兜里,隨後將屍體抱了下來。

張司陽立在門口,忍不住裹了裹衣服,他總覺得今晚的氣溫似乎特別低,冰涼刺骨的寒風直鑽他脊背和後頸,彷彿一下子進入了北方的冬。

想到此,他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

卻瞬間如墜恐懼的深淵。

——六道村所有人家的燈,全都亮了。

那本該是象徵著光明的、溫暖的、希望的燈光,此刻卻透著冷冰冰的絕望,望過去時,你不覺得那每家每戶裡面住的都是古道熱腸的村民,而是一具具凝望著你的屍體。

並不是每家每戶都有電燈的,有的村民還使用煤油燈。不過此時,所有人家的窗戶里透出來的慘淡的黃色光芒都是一致的。

一致大小,一致明暗。

「小子……」

張司陽察覺許燃走過來,知道他也看見了眼前的這副場景。

「這村裡不會就咱倆大活人了吧?」

許燃眼底的失望已經漸漸夷滅,並且扭曲為決絕的恨意。

「她肯定還在這裡。」

許燃摸出腰上的手槍,子彈上膛,走出了院子。

高低不平的土路兩邊,各家各戶的門窗緊閉著,空氣中只有那慘黃的燈光與黑暗相互角逐,交界處呈現著棕黑的霧。

這時再看天空,彷彿夜已經不單純是夜,也非純粹的黎明,像是天空死亡之前流動著紅色的血液,而血液浸透了雲霧。

兩個男人走在居中的大路上,紅色的霧沉降下來,逐漸吞噬了他們身後走過的路。

直至村口,燈光湮滅,一個人直挺挺地立在樹上。

此樹是村口的槐樹,槐乃木中之鬼。

許燃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李無願。

張司陽第一次伸手攔住許燃,道:「先別過去!她究竟有多大能耐咱們可不清楚!」

許燃推開他,目光始終堅定地落在李無願身上。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神情平靜,但掩蓋不住語調中的顫抖。

夜風獵獵,樹上矗立的少女豎瞳散發出月色一般皎潔的光。

「說話。」

兩個字,卻好像每一個音節都被他隔開了似的,那般沉重。

少女柔軟的黑髮在風中輕揚、凌亂、糾纏,那頭黑髮他曾經觸碰過很多次,每一次都讓人沉淪。

但對方就這麼站著,什麼也不說。

張司陽指著她道:「朱芳是不是你殺的!還有村子里,是不是都是你搞的鬼!」

良久,李無願幽幽地開口了。

「你相信我嗎?」

是問許燃。

許燃沉默了很久,扯了扯嘴角,笑容里透著辛酸的嘲諷。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李無願不說話了,藏在夜色里的臉龐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那副身子巋然不動,帶著莫測的詭異感。

張司陽從餘光里瞥到許燃緩緩抬起的雙手,手上握著一把漆黑的手槍。

「是不是你做的?」許燃一字一頓地問。

回復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寂靜。

「回答我。」

決絕的語氣彷彿在警告對方——這是給你的最後一個機會。

可是,最終還是沒有答案。

砰——

一聲巨響落下,張司陽下意識跟著一眨眼,再細看時,只見許燃手裡的槍口上冒著一縷白煙。

再接著,是一聲沉悶的物體墜地聲。

李無願躺倒在地上,頭顱偏向一邊,胸口靠左的位置正淌著血。

許燃雙手垂下,冰冷的鏡片之下,有一顆透明的物質從通紅的眼眶中滾落出來。

張司陽有些猶豫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神情複雜地低下頭,走到李無願的屍身旁邊。

「死了。」他伸手探了探,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許燃卻在聽到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之後,感覺整個腦子裡一陣暈眩,整個世界彷彿在不斷地坍塌、崩裂、離析,直至化為烏有。

他轉過頭,強迫自己不去看躺在地上的人,嗓子好像歷經了撕心裂肺的嘶吼,只變得低沉而嘶啞。

「那就好。」

雖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語氣,可張司陽絲毫沒有聽出豁然。

「那就好。」有人重複,相當滿意。

不是許燃的聲音。

兩人轉頭,看到從無邊的黑暗裡走來兩個人,一個高瘦,一個纖小。

隨著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近,晦暗的光逐漸爬上了男人白凈而溫善的臉。

「你……」張司陽指著對方,猝然站起身,一瞬間氣血上涌,眼前發黑。

齊磊穿著平常最常穿的白襯衣,扣子扣到了領口下的第二個,文靜溫順的眉眼間滿是笑意,但極為冰冷陌生。

他雙手放在褲兜,信步停在不遠處,沖張司陽歪頭一笑。

「我還得多謝你,幫了我不少忙。」

許燃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隨後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槍,彷彿在後知后覺地回想自己剛剛所做的一切。

「你究竟是什麼人?」張司陽質問道。

齊磊本該在鎮醫院,車子被許燃開走了,范大娘橫死、六道村異像,那麼他的突然出現已經意味著——眼前的齊磊顯然已經並非善類。

「石蒲鎮公安部的齊磊啊,」男人聳了聳肩,說得理所應當。「我不是早就做過自我介紹了嗎?」

許燃愣愣地看著倒在血泊里的李無願,忽然間心臟一陣劇痛,腦子裡的很多問題和思緒都變得猙獰起來。

「不用打啞謎了,你究竟是誰?」

他雙眼通紅地看著對方,語氣漠然到了極致。

齊磊看到他心如死灰一般的臉,眼中閃過一抹痛快的歡愉,輕佻地笑了笑:

「地府鬼王,長夜烏。」

許燃:「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是。」

許燃的眸色變得暗沉:「目的就是要李無願的命?」

長夜烏笑眯眯地搖頭:「不完全是。」

他雲淡風輕地掃了一眼他手上的槍。

「確切地說,是要你親手殺了她。」

許燃的身子一怔,整個人隨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張司陽詫異地看了一眼李無願的屍體,恍然大悟:「這麼說……這些事不是她乾的?」

長夜烏:「她本就是戴罪之身,怎麼可能敢害人?」

「戴罪之身……」許燃意識恍惚,身體微微傾斜,彷彿隨時要倒下去。

張司陽:「那你地府之人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長夜烏勾唇道:「老傢伙還挺正派,跟以前的你可真是差得太遠了。」

張司陽一愣。

「你這話什麼意思?」

長夜烏似乎不太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漫不經心地垂眸一笑,繼而輕望向燈火通明卻詭異非常的六道村。

「這裡的一切本就是虛妄,我就算是在這兒耍了手段,殺了人,滅了村子,在地府看來,也不過是在幻境之中自娛自樂罷了。」

張司陽心亂如麻,腦海里一片空白。

「這世上沒有石蒲鎮,沒有六道村,也沒有你自以為曾經經歷過的那些事情。」

長夜烏對張司陽道。

許燃面如死灰地說:「你所謂的戴罪之身,是什麼意思?」

「她沒有告訴過你嗎?」長夜烏笑笑地問。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們,這些事我從未親自動手,畢竟分身乏術,之所以能讓你們懷疑到李無願身上,還得多虧了我身後這個小傢伙。」

他語氣得意,正要轉身伸手將另一個纖小的影子拉出來。

「說我嗎?」

對方慵懶的語調卻讓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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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女與畫鬼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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