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英姬

第五十一章 英姬

?肚裡有了食物,感覺到有了精神。找部隊在他大腦里佔據了一切。他想趁著有精神多走一會,只要方向正確,多走一步離部隊更近一步,離小雨也更一步,不知為什麼這一兩天小雨的影子老在腦子裡閃,可能是人處在絕處更加思念親人的原故吧!

一個人在山裡走,食物和葯同樣是維持生命保障。他到標有紅十字的簡易房,這裡是醫院,希望能找到一些藥物,現在他需要消炎止咳的葯。他已經確定沒有人,直接推門抬腿走了進去。裡面像是蒼蠅窩,一有動靜嗡一聲飛起來幾千幾萬。那些帶血的垃圾,成了滋生蒼蠅的溫床。

他一面煽著討厭的蒼蠅,一邊找敵人撤走可能剩下的葯。他覺的他傷口疼痛不減還增,持續的發燒使身上冷一陣熱一陣,咳嗽使吐出的痰也帶了血絲。他知道傷口還在發炎,急需要消炎藥和止咳藥,如果再得不到藥物,有可能的敗血症。

他在房間里找了一圈,找到半瓶酒精,其它任何葯沒找到。本來滿懷希望,現在失望地走出房間。沒有藥物他的生命支持不了多久,要盡最快的速度找到部隊,哪怕是找到朝鮮老鄉也能有救。他要離開這裡,只要方向正確,多走一步就離部隊近一部。他整理好衣物,把睡袋扎了扎,拄著兩根拐仗從正門一瘸一拐走出去。

活下來的緊迫感,使他忍著傷痛,一鼓作氣翻過兩座山。天快黑的時侯,在一個山凹處看到一個小村子。他快步向村裡走去,想像的趁朝鮮老鄉睡覺前進了村子。有了目標才感覺到,彎彎的山路看著一里,走起來十里!到了已經是後半夜,星星也東移了才到了村邊。

這個村子不大,只有二三十戶人家,是個依山坡而建的自然村。走到村邊就覺的這山村特別貧困,房子牆全是夯土打的,房頂全是人字尖尖穀草頂,借著月光看不到一間像樣的房子。進村的路是自然斜的,摻石頭子拌土打的,小路一直貫穿整個村子。小路兩旁是住家房子,朝鮮的民房大多數沒有院牆。村子中間有個石頭徹的平台,中間有口水井,這是全村人吃水的水井。

石頭平台邊上有棵老槐樹,可能當時村裡人就是根據這棵村找到的水源,挖成的水井,所以這棵村現在特別茂盛。可能是因為連年戰爭的原故,整個村子沒有一絲燈光,連狗叫聲都沒有。他理解戰爭時期的老鄉,天一黑關門閉窗熄燈。狗是部隊擔心叫聲露目標,全部集中屠殺掉的。

從中午吃了點老鼠肉,到現在十多個小時過去了。他又餓又渴,想敲開一個老鄉的門,找些食物和水。他走到老鄉窗下聽了聽沒動靜,又走了一家還是沒動靜,前面有戶人家從窗戶傳出微弱的燈光。他快步走過去,燈光忽然又熄滅了。

他耳朵貼著窗戶框,聽到裡面有人小聲說話。他一陣驚喜,覺的能找到老鄉,就能吃到熱飯了。他輕輕敲了敲窗戶,裡面不但沒答應嘎然停止了說話,隨而響起了打呼嚕的聲音。當地老鄉遇到晚上有人敲門,分不清敵友,不敢開門假裝睡著了。

他不想再打擾老鄉,借著月光上了井塵,想打些井水喝。山上的水井都比平川深,一上一下兩個轆轆吊在絞軸上。他沒有打過井水,也不會用這東酉,好在又不是要打滿水。只要轆轆到了井底,隨便絞上來就夠喝的。冰泠的井水喝的透心涼,他打了個激靈,覺的一下子趕走了疲倦似的。

涼水的刺激怎麼也是暫時的,飢餓很快又襲來了。他現在要盡量減少活動,降低熱量的消耗。他把睡袋裡的東西掏空,鑽進睡袋慢慢進入夢鄉。

他睡的正香,被嘈雜的人說話聲吵醒了。太陽已經暖哄哄的照在身上,刺眼的光線刺的睜不開眼。他用手遮住陽光,看清圍著他站著男男女女十幾個朝鮮老鄉。這些穿粗布衣服的當地老鄉,像看怪物似的圍著他交談。他雖然來朝鮮兩年了,也學了些當地語言,可是他們說的是帶方言的語言,大部份聽不懂。

一個年長一點的說:「看著還是個孩子,不像是壞人。」

另一個說:「壞人臉上也沒刻著字。沒看見他穿的敵人軍裝,我看像韓奸!」

一個婦女說:「我覺的應該報告村長,由他去報告人民軍首長。」

梁國成聽不懂每一句話,但是聽出個大概意思。穿著美式軍裝,像是敵人。他可不能被他們當敵人。他負出這麼多癰苦,本來以為找到朝鮮老鄉,他們能幫助他儘快歸隊,現在他們因為衣服把他當作敵人。他把敵軍裝脫掉,拽著裡面志願軍服裝,一字一板地大聲說:「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

眾人發出一陣鬨笑,這是一種不相信的嘲笑。梁國成有點不知所措,如果老鄉們不相信他是志願軍,就有可能被朝鮮軍隊或警察逮捕,戰爭時期可能不作任何審判就被槍斃。他希望人群中有個懂漢話的,如果沒有就像他這樣,對方說五句也聽不懂一句囫圇話。「有懂漢話的嗎?」停了一下沒人回答,又問:「有聽懂中國話的嗎?」

現在他命懸一刻,臉上現出了絕望的殺機。朝鮮老鄉都是經過戰爭的人,知趣地後退了幾步。他原以為見到老鄉,會被他們送回部隊,想不到反而危機重重。

這時從人後擠到前面一個朝鮮婦女。她一條腿伸不直走路一瘸一拐,臉也比別的女人大,瞼中間凹回去,上嘴唇有些短,一說話露出一嘴白白的牙齒。她就是被村裡當怪物一樣看待的醜女英姬。英姬從小父母雙亡,跟著爺爺長大。

兩年前朝鮮戰爭暴發,爺爺被美國飛機炸死了。因為長的奇特的怪丑,村裡的同齡的孩子都不和她玩,大人也像躲瘟神一樣躲著她。所以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靠著祖上留下的幾畝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也落的清靜。

今天她本來是來打水,井邊人多她不願意被人異樣的眼光看她,一直在人後站在。看到梁國成脫下外衣露出志願軍服裝,講的中國話她信了;她相信他是志願軍!因為當年她爺爺屍體拉回村,村裡沒有人願意幫她安葬爺爺。恰巧志願軍有支部隊路過,部隊首長看她一個小姑娘哭的傷心,幫她安葬了她的爺爺。所以她對志願軍有特殊的感情,尤其是他們之間交流講的漢話,聽著就有股親切感!

英姬把他昨晚睡覺從睡袋掏出來的東西整理好,把他扶起來拄好拐仗,比劃著用朝鮮話說:「我相信你是中國人,去我家好嗎?」

人群中發出一陣鬨笑,中朝之間有邊境接壤,住在邊境會說雙語的很多。他雖然講中國話,但是穿美軍軍裝,人們沒有人相信他是中國人,都把他看作是韓奸。而醜女往家接他,也有可能被按韓奸處置的。

終於有人相信他,而且接納他讓他去她家,心裡非常激動,感激的點點頭。英姬從井裡打了水,一瘸一拐擔著在前面帶路,他拄著拐仗一拐一拐跟在後面跟著。引起村民後面鬨笑,有的人說著他聽不懂的怪話,英姬瞼上泛起了紅暈。

他們一前一後拐了彎,英姬的家在快出了村,和鄰家四不靠一處孤零零的房子。朝鮮人的民房和日本房子有些相似。英姬讓他坐下幫他脫了鞋子,拉開推拉門把他讓進房子。他感覺到了朝鮮窮人生活多麼艱難,屋裡黑糊糊的,上午的天有點像黑夜,屋裡沒有任何傢具,扔在牆角一床破被子幾乎是黑棉絮。房間已經幾年沒修,夯土都成了粉狀,稍微一挨一片片往下掉。穀草搭的房頂泥早被雨水沖涮掉,露著幾個能看見天的窟窿。

英姬是個能幹勤快的女人,只一會工夫,再拉開門,一碗熱騰騰的玉米麵糊糊,幾個燒的金黃的玉米面窩窩頭揣了進來。

英姬有點面帶難色:「我家沒有白面。客人第一次上門,實在不好意思!」

他知道朝鮮人客氣,沒想到在她家裡也這麼客氣。他已經兩天多沒吃什麼東西了,餓的頭昏眼花,顧不的那麼多客氣,風捲殘雲似的吃光了所有的東西。這是他被俘后第一次,沒有任何壓力下,吃的這麼舒心的一頓飯。當他打著飽嗝,千恩萬謝的放下碗。英姬大概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餓的人,收拾好碗筷捂著嘴笑著跑了出去。

英姬收拾了碗快,燒了盆開水揣著進了屋,比劃著要給他清洗傷口。這時侯他才想起傷口三天沒換藥,而且繃帶濕了乾乾了濕,繃帶都變了色都成了硬的,傷口裡面也像是有東西竄似的難受。他比劃著怎麼也說不清楚,乾脆挽褲腿脫了上衣,指著腿和腰背上三處傷告訴她。英姬給他檢查傷口,傷口周圍都己經紅腫,血水滲出了繃帶明顯是發炎。發炎的傷口流出的血水和傷口潰爛的部份粘在一起。

英姬小心翼翼沾著開水,一點一點往開扯。到最後一層一下扯開,她手一哆嗦大叫了一聲,急忙跑到門口拉開門跑了出去,站到院子中間惡吐了起來。梁國成看不見背後,覺的有個東西順著背滾落下來,順手一摸摸到個蛆。「我身上生蛆了嗎?」他看不到傷口已經潰爛出了洞,更不相信活人身上能生蛆。

只是覺的女人生來感性,看見血害怕,才會惡吐的。英姬拿了外面掃土的簸箕從外面進來,拿了掃床的小掃帚,扯掉他傷口上的繃帶。腰上背上兩傷口潰爛出了碗底大的洞,裡面全是白黃色的濃,裡面生了無數小蛆在濃里涌動。英姬忍著噁心,用小掃帚把小蛆掃進簸箕,用開水洗凈了傷口。梁國成也感到傷口嚴重,從睡袋裡拿出在敵人營地醫院撿到的酒精,要英姬給他消毒。洗凈了的傷口。裡面裸露著鮮血的嫩肉,倒在上面酒精,那種疼簡直痛徹心扉!英姬收拾了詵傷口的東西,拿枕頭讓他睡下,紿他蓋上她的破棉絮。比劃的告訴他,安心休息,不會有人來打憂。然後出了屋,拿上工具下地勞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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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與情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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