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箱子

?1938年，外寇入侵，中原板蕩。

6月，花園口大堤被人為扒開，使黃河泛濫成災。

顆粒無收的一年，飢餓如同瘟疫般瘋傳，無數人涌到黃河邊上打撈順流而下的物什，勉強為生。

趙准在黃河邊長大，18的體格算不上健壯，水性卻是出奇的好。

他焦急的看着河面，前幾日，黃河泛濫，沖了上游的一座糧倉，很多人撈到了糧食，一直到今天都還陸陸續續的有東西順流而下，運氣好的，撈上一袋糧食，足以在這災年撐過好長一段時間。

而他的家裏，連連的飢餓拖垮了父母的身體，年幼的妹妹也早已不堪飢苦，發燒在床。他把希望放着這黃河之上，可一直從早上等到傍晚，無數人失落的離開，他卻始終不肯離開半步，他真的太需要撈到一袋糧食了。

夜色沉下，失望的趙准正要離開，突然看見不遠的河面上飄着一個大箱子，一個大紅色的箱子，暮色中特別顯眼。

看到這箱子的一刻，他的眼裏露出一絲奇異的光，隨即就暗淡了下去，眼看着箱子已經飄了下來。

他猶豫着走到河邊上，提了提領口，拉掉上衣就打算淌水裏去，前腳剛一邁，卻被人給攔住了。

「這紅箱子，不能撈，撈了會出事兒的，你沒聽人說……」

「餓都餓的快死了，還管它那麼多。」

趙准說的肯定，一把推開攔他的那人，心裏頭卻打着鼓，他們村裏一直有個傳言，河上什麼東西都可以撈，唯獨這紅箱子撈不得。

「趙准要撈紅箱子，他瘋了，大家快跑啊。」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河邊上本就剩的不多的人一窩蜂的跑開，像是跑得慢就會送命一樣。

看着鳥散開的這些人，趙準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看着越來越近的紅箱子，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一搓手撲進了水裏。那會兒還擔心箱子裏要是真有什麼好東西這些人見了會起歹心，現在跑的一個不剩了反而是好事兒。

河水湍急，好幾個浪頭打過他的腦袋，就差那麼一點就將他掀翻在這滾滾的大河裏，可每一次就是看着那麼一點的距離，他就又再次冒出頭來，向著紅箱子遊了過去，終於，一隻手攀上了箱子，又趕緊拼了命的往回遊。

等趙准上岸的時候，已經往下游飄了很遠，卯足今兒將箱子拖上了岸，在水裏的時候還不覺得有多重，一出水，這才感覺到這紅箱子其實很沉。

他一溜小跑去拿來衣服和撬棍，急急糙糙的撬開了箱子。

他猜想過箱子裏會有些什麼東西，甚至於連箱子裏裝的是死人都想過。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撬開箱子的那一刻，他看到的竟然是一個大罈子，一個密封著的普普通通的陶瓷罈子，罈子四周塞滿了破爛衣服，除了這罈子，箱子裏還有一張龜甲。

看到箱子裏竟是這的時候，趙准還真是哭笑不得，冒着生命危險淌進河裏，結果就是個這。

三下五除二的把那些破爛衣服往外一扔，他不得不承認這紅箱子的封裝工作做得不錯，縱使在這樣湍急的河水中，箱子裏也沒有進水。

罈子很重，將罈子提出來之後，一腳把紅箱子揣進了河裏，這才端詳起那張龜甲來，龜甲上面有些奇怪的紋路，趙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什麼名堂，但總覺得這龜甲好像很不一般，便就著那一堆破衣服擦了擦凈，揣進了胸膛前。

做完了這一切，他這才將那罈子打開。剛一揭封，一股異香撲鼻而來，趙准揉了揉鼻子，一看罈子裏，頓時喜出望外。這竟然是一滿罈子腌肉，自從黃河泛濫以來，他就沒沾過肉，這一罈子腌肉，是絕對的大餐了。

一想到卧床在家的父母和妹妹，趙准看到了希望，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等待他的將是一場噩夢。

他抱着罈子快步往家裏趕，就像是小偷抱着珍寶一般，生怕被別人發現。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小心的回到村子裏，再過一個拐角就到家了，也不由的放鬆了很多。

哪兒知他剛一轉過去，黑暗中突然跳出三個人來。

為首的一人頭很大，眼珠子卻深深陷了進去，顴骨高高露起，看體格怎麼着也是個兩百多斤的胖子，和現在這幅皮包骨的模樣一對比，顯得很是彆扭，跟着他的另外兩人瘦瘦高高的，十八九歲的模樣。

趙准認識他們，為首的這人以前也確實是個胖子，外號大頭，父母雙雙死在黃河裏，屍骨未寒的時候就賭光了父母存下的所有錢，是那種除了好事什麼事兒都敢做的主。

「喲，你手裏抱的是什麼東西？讓哥哥我看看。」

「沒，沒什麼。」

趙准知道大頭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抱着的這是一罈子腌肉，那還得了。

當即打了個哈哈就想繞開他趕緊回家，可剛往旁邊一側身，大頭就是一掌掀了過來，早有準備的趙准知道大頭趁勢頭一低，閃過了這一掌，拔起步子就往家跑。

「兄弟們，看到他抱着的罈子了嗎？那裏面一定有好東西，有好東西要和大家分享是不是？」

大頭大吼一聲，轉身就追了過去，「給我搶過來。」

都是一個村子的人，趙准也沒想到大頭說搶就搶，換做平時，這一罈子肉也沒什麼了不起。

可是現在家裏有三個人就等著吃這一口肉救命，趙准怎麼能讓別人撿了便宜，使出全身的勁兒往回跑。

大頭見追不上他，突然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沖着趙准後背就扔了過去，只顧著看前面，突然背上挨了一傢伙，趙准悶哼一聲，腳下失去平衡，手上一松，罈子掉到了地上，哐的一聲，罈子碎成了幾大塊。

踉蹌著的趙准一個重心不穩，一個嘴啃泥就往罈子上摔了下去，閃都閃不了，只感覺胸口一痛，應該是罈子的碎渣刺進了肉里，眼瞅著腌肉摔了一地，趙准慌忙扒拉着邊上的肉，愣是把幾塊最大的抱進了懷裏，緊緊的壓在了身下。

這一看罈子裏是腌肉，大頭的眼裏冒起綠光，三個人把衣服一脫往地上一鋪，爭搶起地上的肉來，一些碎肉都被他們給撿了去，地上乾乾淨淨的了，這又把目光投向了地上已經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趙准。

「還是一個村子長大的呢，有這好東西也不想着咱們兄弟幾個，你也別藏着掖着了，把你身下的肉再給哥哥分點，我保證，保證給你留一塊最好的。」

趙准只感覺腦袋裏昏昏沉沉的，耳朵嗡嗡作響，對於大頭的話壓根就沒有聽清楚，就連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但還是迷迷糊糊的看見大頭正往他身下伸手過來，也就在大頭的手剛要伸到他身下的時候，趙准猛的抬起頭，沖着大頭的手就是一口咬了去。

這一口，趙准用了吃奶的勁兒，大頭被咬的哇呀一聲，淚都飈了出來，用力抽不回手，抬起腳就是一腳踹到趙準的頭上，「他媽的，你他媽的咬老子，不識好歹的東西，兄弟們給我打他。」

趙准喊了一聲，率先又是一腳補了上去，一甩手，只見大拇指旁邊鮮血汩汩的往下流，趙準的嘴巴上滿是血。

他們三人你一腳我一腳的，胸口悶痛的趙准感覺渾身無力，腦袋發脹，只好護著頭趴在地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的腳停了下來，大頭往一邊吐了口口水，「他媽的，算了，老子打累了，這狗東西咬的再不包紮不行，咱們回去燉肉去。」

大頭出氣的又補了一腳，帶着另外兩人和他們的「戰利品」揚長而去。

趴在地上的趙准彷彿經過了一個世紀般的漫長，他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感覺到身上有了幾分力氣，抬起頭看了看四周無人，踉蹌著站起身來，費勁兒的脫下衣服，學着之前大頭他們的樣子把衣服撲在了地上，撿起了所有的碎肉，把肉包了起來，忽然，趙准覺得自己的胸口傳來陣陣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