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與光明 第十三章 神殿奇遇（三）

這個世界上，

或許有人真的知曉宇宙與神的奧秘。

他們有着極大的智慧，

預言與警告暢然如詠嘆而出……

聲如風回，如時間刻印。

然而，

智慧之語不易被聽進眾生的靈魂里。

智慧之人不見得擁有權柄，諸王也並非個個能識得真智慧。

唱至此，崔瑟丹希王那疲憊的雙眼閃耀出金色的微光，驚喜與愕然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

一輪明月之下的湧泉流動，傳述著古老的幻想。水流司管生命，水流也司管時間。圍在四周的人進入夢遊般搖晃起來。

糖果繼續唱道：銀色的水流映照月光，與光影、印象并行，潛游大地，將虛無化為現實。

無預警的，崔瑟丹希王在未停止的琴聲中高聲宣示：「我找到下一任的崔瑟丹希王了！」

原本還沉迷於歌聲中的糖果和狼狼被這突然的大喊嚇了一跳，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王。崔瑟丹希王伸出手來指著糖果說道：「你——就是下一任的——」

「不！她不是！」狼狼閃身擋在糖果的身前，斬釘截鐵地打斷崔瑟丹希王的話語。

「她不是——那麼，下一任的王就是——你——」崔瑟丹希王的手從糖果的身上移到了狼狼的身上，來不及反駁，他已被兩名宮人自左右架住，手臂被往後拉住，他的肩膀被緊抓着，在糖果被這突來的變化嚇的尖叫一聲，崔瑟丹希王於行動受制的狼狼面前蹲下身去，接着傳述他未說完的宣示——他的眼瞳顯現出迷亂與不著痕迹的抗拒，但話語自他的嘴裏吐出……

「你是下一任的崔瑟丹希王——」話聲戛然而止，巨斧揮落，崔瑟丹希王的人頭瞬間落地，血灑得滿地殷紅，也濺了狼狼一身。糖果呆楞片刻后，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但被擁上的宮人掩住嘴巴，拖往旁邊。

護衛砍下崔瑟丹希王的頭，放下那柄尚淌著血的斧頭，拿過一隻杯子汲滿一杯先王的血。順暢而自然地拖下原本披在崔瑟丹希王身上的那一件以金線精工織繡的長袍，拿過來披在狼狼身上。宮人將狼狼的臉扳起，要他喝下那一杯溫熱的血。

狼狼抗拒著，將臉掉轉到另一邊，但他被三人挾制，臉再度被扳回來。四周響起歡天喜地的歡呼聲，鼓噪著要他們指任的下一屆祭品——新任的國王喝下那杯交接之酒。糖果急得快哭出來了，但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的魔法消失得無影無蹤，體內的月輪也召喚不出，眼見狼狼嘴邊臉頰全沾染上了杯口的血——他抿著嘴就是不肯喝下……

「喝下吧！新的崔瑟丹希王！」那個被誤以為是護衛的人原來是一名祭司，他伸出手緊緊地鉗制狼狼的下顎，要狼狼將血喝下，他又說：「喝下這杯輪迴之血，以生命護佑此地的豐盈，當我們一年的國王。」

聲音如鬼魅虛無，空蕩如風無聲地咆哮。

眼見那一杯殷紅的血注入狼狼的嘴裏，糖果有說不出的恐怖。

至於狼狼，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飲下了那些血，但卻明確地知道，一股他所無法抗拒的強大力量進入了他的意識中。

一名宮人自地上撿起掉落的國王金冠，戴在狼狼的頭上，之後才放開他。狼狼那俊美的臉上佈滿了犧牲者的鮮血，模樣駭人又恐怖。他緊蹙著眉，伸手猛擦著嘴唇，心口喘息不止，似乎狐疑着自己剛才是否真的飲下了一杯溫熱猩紅的鮮血，抑或只是一場夢境？……

他搖晃着自席間起身，披在他身上的金袍如權威統御卻也沾染血腥，飄搖於他的肩上，如一面巨大的旗幟。他不自覺地往後退，一直到差一點自階梯上跌落，被人扶住為止。

四周如夢境般陷入黑暗，沸騰的歡呼聲形成海潮一波接着一波，淹沒了糖果與狼狼的所有知覺。

夢境愛來便來，有其自我與意識——她想。它入侵人們的知覺、記憶與睡夢，猶如迷霧一般飄移過森林與沼澤，以及每一個脆弱的夜……它穿透一切，漠視人們的無力抗議而橫行無阻。即便——人們醒來之後將遺忘它，它依然故我地侵擾著生靈的睡夢。夢，曾經佔據她一整個夜空、一整個睡眠甚至所有的睡眠，卻在她醒過來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些夢如某種不知名的定數一般，擅自決定了他的未來，他的命運！緩緩地，他連名字都被奪走了。當他醒過來時，他知道，自己已經變成另一個身份了。一個末日的王者，也是一個擔負着終結某事物任務的人。

在喋喋不休的鳥叫聲中，糖果自那軟被裏探出手來。當她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晨曦的美麗跟着風聲與一些細碎卻安逸的聲響透入這華美的室內。軟被下的溫暖與她暴lou在空氣中感受寒冷的手，令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錯亂了已知的季節。當她起了一陣哆嗦，下床踩在石磚地板上時，一股沁涼自地下傳給了她，她本能地縮回腳，以為自己踩在冰塊上頭。

兩個宮女走進來，順暢自然得彷彿她曾經召喚她們一般。「王妃醒了，請洗臉洗手，等會兒奴婢會奉上餐點。」一名宮女手中端着裝有冒着氤氳的溫水，手上掛着毛巾。「王妃」這個稱謂令糖果驚訝卻又甘心接受，她覺得突兀卻又在另一方面視此稱呼為理所當然——矛盾的判斷與極端的違和感，令她感到一陣暈眩，甚至反胃想吐。

「請更衣。」一個宮女手捧著美麗華貴的衣服走到糖果面前，小心地為她更衣。雖然糖果覺得尷尬，卻沒有阻止。「不知道這些首飾王妃喜不喜歡？」在糖果的詫異中，那些以金銀為基礎、鑲嵌著各式各樣寶石的首飾閃耀着她的眼……

在此時，宮女又說出令她更為不解的話：「我們首度有一位王妃，因此我們不知道王妃喜歡什麼？」

首度有一位王妃？以前沒有嗎？

沒有回答，糖果驚慌得有如睡在洞穴里被吵醒的兔子一般。她努力地在腦中搜尋她所想要知道的事物，回憶自己過去已經知道的事物。然而一切都顯得那麼陌生，某些片段則像聽過的神話故事一般模糊。她只知道——她想要見一個人！記憶中那張臉清澈、秀美、溫柔……那張臉美麗如冰卻圓融如水——那張臉可以驅散她此時的不安與恐懼……

「——我的王妃。」一聲美好而略帶着不易察覺的沙啞的男中音傳來，它響於簾幕之後，它的主人也現於簾幕之後。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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