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零、止(七)

三零零、止(七)

京城前門步行街有一家涮肉坊,以草原羔羊遠近聞名。平日里排隊等座兒的人能排到路邊上,尤其是這種陰冷天氣,更是一座難求。

二樓靠邊的甲辰號房間。

李亞男托著下巴,痴痴的望著窗外,喃喃自語道,「三天了,你也不問問,我過的好不好。」

佟京生抿了一口燒酒,淡淡的說道,「再不吃,肉就老了。」

李亞男咽了口唾沫,趕忙把肉撈在碗里,攪了攪,一口吞掉。

那一刻,天地間唯有美味可以亂其心!

「師傅,咱們天天這麼吃,合適嗎?」李亞男含糊不清的說道。

佟京生抬頭看著她,不明白「合適」用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我都覺得自己胖了。」李亞男拍了拍光潔的額頭,有些糾結該不該再要一盤。

佟京生嘴角抽了抽,不由得嘆道,「這不是吃自助,不需要那麼拚命。」

李亞男白了他一眼,面露戚容,低聲說道,「人家心裡不痛快嘛。憑什麼不聲不響的就跟孔燕燕結婚?是我先認識他的,好不好……服務員,再來一盤……再來兩盤招牌羔羊肉,帶脆骨的那種!」

說是包房,其實沒有門,只掛著一個棉門帘,將裡外隔開,服務員就在外邊貼牆站著,方便照應。

看著有紅似白的羊肉卷,整盤被倒入鍋中,佟京生苦笑一聲,說道,「說句不該說的話,那也算結婚?再說了,這個東西沒有先來後到一說,否則,除了他老婆,最先認識的人,應該是阮菁菁。你才認識他幾天?」

李亞男把脆骨咬的嘎巴巴直響,倒是沒有回嘴,也顧不上。

佟京生看了看窗外,淡淡的說道,「你既然知道他結婚,就該知道新娘子……如今是什麼情況。」

李亞男臉色一黯,不再作聲。

佟京生挑了幾筷子羊肉放在碗里,微笑道,「他的手法是越發的老道了,這麼大的爆炸案,愣是拐到拆遷糾紛上去。唉,有些小覷天下英雄啊。」

李亞男咯咯一笑,加了塊血腸放在佟京生碗里,說道,「小覷便小覷了。還想怎滴?」

佟京生在碗里不住的翻那截血腸,有些遲疑,「不過,寇思文這一刀,確實夠狠戾。唉,終究還是見血了。」

李亞男眨了眨眼,小聲說道,「師傅,你的意思……是他……驅使寇思文外逃?」

佟京生搖了搖頭,似笑非笑的說道,「驅使?這個詞不合適。他還沒那麼大的能耐。不只是他,就算……旁人也不行。況且,以他的城府,怎麼會落人口實?」

李亞男聽他講的一波三折,也懶得尋思,指著鍋里翻滾的肉卷,說道,「是不是就像這鍋里的肉卷,只要掉進湯里,就只能等著下肚?」

佟京生一愣,望向鍋里,不知想起了什麼,喟然長嘆道,「身不由己,不外如是。」

李亞男哦了一聲,突然說道,「那玫玫也是身不由己么?」

佟京生聽了,抓起酒杯,一口乾掉,淡淡的說道,「等下次遇見,你可以當面問她。」

「師傅,你說……那一晚也是……她有意安排的嗎?」李亞男肚子里哪能藏住話,儘管扭捏,還是問了出來。

「咳咳咳。肉老了

。」佟京生乾咳幾聲,故技重施,想繞過這個話題。

李亞男卻沒有再動筷子,獃獃的望著鍋里不住翻滾的湯水,緩緩的說道,「師傅,佟家大伯……真的要對付候家嗎?」

酒已入喉的佟京生聽了這話,頓時感覺酒水化為利刃,橫在胸腔,左突右沖,使他伏案大咳,差點把肺都咳出來。

「其實,我不傻,只是……有時候懶得想這些麻煩而已。早先,佟童跟任凱暗中鬥法,我沒當回事兒,以為是她不忿……那人對我不冷不熱,所以才……而任凱又是個清淡性子,萬事捂在肚子里,不肯講出來。」李亞男倒了杯水,推到佟京生跟前,淡淡的說道。

「直到大哥轉任天南,我才隱約覺得侯、佟兩家怕是出了問題,哪有親戚同地為官的?尤其是昨天,我給二哥打電話,無意間聽到他的導航提示是在龍城。隨口一問,他卻說在川都。呵呵,等到晚上,你跟佟童視頻,她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公已經到了龍城。」李亞男咬著筷子頭,神色間有些失落。

佟京生抽出餐巾紙擦了擦眼角,又拿起水杯喝了半杯,才嘆道,「囡囡,師傅對不住你。」

李亞男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師傅,佟伯伯那裡,先不去說他。對你,我卻不信你會對候家不利。」

佟京生用指頭不住敲擊自己的額頭,淡淡說道,「人是會變的。侯、佟兩家,相交三代,也是時候分道揚鑣了。」

「所以,你就把囡囡留在京城,省的讓自己難做?」門帘一挑,進來一女子,卻是皇甫秀秀。

佟京生好像早有準備,並沒有感到意外,俯身從旁邊的小桌上,拿出兩幅乾淨的碗碟擺在對面。

李亞男看到她,慢慢的站起身,委委屈屈的叫了一聲,「秀秀姐……」

皇甫秀秀嘆了口氣,拉著她的手坐了。

佟京生也不開口,不動聲色的拿起酒杯,小口啜著。

跟在秀秀身後的服務生推著小車,放下一大堆吃食后,返身離去。

直到這時,溫如玉才撩起門帘,婷婷裊裊的走進來。

「佟處長,佟家馬上就要自立山門,飛黃騰達了。到時候,可千萬別忘記拉扯這些親朋故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嘿嘿。」溫如玉剛坐下,便笑吟吟的說道,還有意把「親朋故舊」四個字咬的特別重。

佟京生笑了笑,點頭說道,「好,一言為定。」

溫如玉眉眼一立,話還沒出口,便被秀秀打斷了。

「京生,我知道你跟任凱在私下有聯絡。事到如今,別的我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們只想搞清楚,佟老將軍知不知道整件事兒的來龍去脈?」皇甫秀秀抬手握住溫如玉的小臂,凝眉說道。

佟京生沉默良久,才低頭說道,「應該不清楚。」

溫如玉鼻子里哼了哼,冷笑道,「應該?那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佟老是不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秀秀一驚,小聲問道。

佟京生想了想,點點頭,輕聲說道,「唉,也瞞不了多久了。大概兩月前,侯奎領著兩兄弟見過父親后,沒多久父親便中風了。只是,那時……還不太嚴重。」

溫如玉也驚了,看了看秀秀,急忙問道,「兩月前?佟

北生還沒入天南。難道說,他空降天南,不是佟老將軍的意思?」

話一出口,除了鍋里的湯,不住翻滾發出的聲音外,就是屋外人來人往的腳步聲。

佟京生一仰脖,再干一杯,低頭說道,「父親中風后,身體大不如前。為了避免家裡受到影響,便將他生病的事兒隱瞞下來。而我又一直在外奔波。所以,已經許久沒看到他了。」

「不對,我記得二哥提過,在那之後,他跟佟童好像還拜見過佟爺爺幾次。」李亞男一臉凝重,望著佟京生說道。

秀秀皺了皺眉頭,也望了過去。

溫如玉猶豫了一下,卻說道,「我舅舅從滇南軍區換防,回京述職,曾準備拜訪佟老將軍,沒有成行。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佟京生長吁一口氣,說道,「為了讓外界以為父親身體尚好,侯勇和佟童經常對外作一些……。其實,父親的意識經常處在半清醒狀態,有時候,甚至連身邊的人都不記得了。」

溫如玉盯著他,問道,「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你為什麼不幫佟家?」

佟京生猛一抬頭,冷笑道,「佟家是佟家,佟北生是佟北生。」

三女聞言,面面相覷。這是佟家的矛盾第一次暴露在外人面前。

龍城,好再來餐樓。

任凱隨意嗯了幾聲,便放下了電話。

「是郭建軍?」李誠看出蹊蹺,小聲問道。

任凱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趙申目光閃了閃,乾咳一聲,隨意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怎麼回事兒?」高磊緊挨著任凱,其實也聽了一耳朵。

「胡東居然跑去見寇小沐。呵呵,有意思。」任凱本意就是讓高磊聽到,見他問起,也不隱瞞。

「胡東?」李誠皺了皺眉頭,看向高磊。

「這……有問題嗎?」高磊沒覺得有什麼不合適。

「不是剛才,而是寇思文外逃之前。」任凱淡淡的說道。

高磊臉色變了。

寇思文現在就是瘟疫,誰粘上誰倒霉。尤其是會面發生在這種敏感時期。要說兩者沒有牽連,有這種可能。但是,誰信?

這時,任凱的手機又震動了,是紀婉彤。

李誠瞄了一眼,便似笑非笑的望向任凱,沒有吭聲。

任凱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

「我母親……走了。」女孩兒在電話里哽咽道。

任凱一驚,急忙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不是已經好轉了嗎?」

女孩兒泣不成聲,無法回答。

「就剛才,母親提到要看你一眼,我覺得不太合適,便沒有打擾你。」紀清河的聲音響起。

任凱眯著眼睛看了看遠處一對爭吵的夫妻,淡淡的說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能幫我拿主意了?」

電話里一陣沉默。

任凱嘆了口氣,說道,「我馬上過去。」說完便掛了。

「你去吧,我跟馨如解釋。」於東來隔著李誠,沖任凱說道。

任凱沖幾人點點頭,快步離去。

「他喝酒了吧……讓人送一下……」高磊話到一半兒,便看到隱在人群中的馮三已經走到任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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