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一)

序章(一)

北方的冬季清晨里充斥着冰涼的冷調,灰濛濛的街道兩旁,禿癩的大樹孤寂地矗立着,枝尖上萎黃卷葉,經不起乍起的寒風,搖曳著跌落下來。

東方花園是新近開發的高檔小區,位於這座北方重鎮的最西頭。

走進小區的1號大門,穿過一條人工巧布的林蔭曲道便能看見一泊美麗的藍色鏡湖。初晨的低溫讓湖面上晶凝起白色的霧氣,將刺骨寒意向空中恣意擴散。

湖邊四周那些錯落有致的獨立別墅,別具匠心地用褐黃相間的色塊勾勒出加勒比海的異國風情,組成了整個小區的核心建築群。

項目剛剛開發投放市場,再加上昂貴不菲的價格,入住率很低,空徒四壁的清水樓房隨處可見,現在正是晨露深重的時分,就連早醒的蟲兒也躲進了泥土默不作聲,顯得格外冷清,少了些許生氣。

38號是幢靠湖邊獨立的兩層別墅,在開發商的銷售記錄中,在開盤頭天就被人買走,奇怪的是戶主遲遲未裝修不說,反倒讓人把所有的窗戶用磚封死,只留了扇厚實的保險門緊鎖著。

所謂的行為藝術廉價如大白菜的速食社會裏,人咬狗這樣荒誕怪異的事情也再難撼動人們日漸粗大的神經,38號別墅的怪異落入人們的眼裏自然是平淡無奇得很。

只是,今日與往時卻有不同,氣氛是如此弔詭,在依然的薄稀晨霧裏,隱約見十數個全副武裝的蒙面黑衣人安靜地蟄伏在38號別墅外牆根下,彷彿是從深淵界爬出的幽靈,悄然無息中裹挾著森然凜意。

95式短突、加強凱夫拉頭盔、頭戴式步談機、附帶陶瓷插板的防彈衣,赫然是國內當前最好的制式軍械。尤其是他們的左臂上盾形臂章更是讓人側目——一隻擇人而噬的血色豹頭。

就算是對中國特警隊的徽章沒有什麼研究的門外漢,也不難從這身行頭瞧出端倪。

年輕的隊副艾特貓在別墅的鐵門外已經有些時間,從西伯利亞刮過來的風打在臉上,不亞於拿把薄利的冰刀在劃過,寒到極致讓人感到陣陣的刺痛,如斯寒風,仍難消散他額頭沁出的毛毛細汗。

閃動着精芒的雙眼專註地盯着鎖孔,細長的勾狀工具在他黑黥雙手的掌控下,靈活輕巧地撥弄著鎖眼裏的彈子,憑藉敏感指頭體會著工具反饋回來的細微變化,不停地改變着用力的軌跡。

開鎖是個技術活兒,更是心活兒,這種被高手改裝過的足足有5粒異形彈子的鎖芯最是棘手,整支特戰隊只有他有把握打得開。

不用看隊員們黑色面罩后的表情,艾特相信此刻應該凝重得像亘古冰川,只是默默等待着自己宣告最後時刻的來臨。

「咔嚓!」聲音幾乎輕不可聞,機械咬齒到位的金屬聲讓艾特眼中放出一道異彩。在部隊服役時,那頭憨肥的技術教官曾說過,這世上沒有打開來的鎖,只有打不開鎖的人,你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全部的心思,像對待情人的衣扣一樣,想盡千方百計將它一一解開。

從某種意義上說,開鎖偷東西難度堪比解衣扣偷人。說到底,人也是東西,誰又敢說自己不是個東西,兩者之間確有異曲同工之妙。

艾特瞄了眼腕上的作戰表,得意地將嘴角輕輕地上翹了翹,5粒異形彈子撥到位,只花了短短五分三十一秒,就算教官他老人家親自出馬未必有這麼快的手速吧。

然後輕輕敲了敲下喉結處的通話器——兩長一短。

行動之前,為了預防對手採取反偵測措施,特警隊無線電全面靜默,按慣例事先和指揮部坐鎮的隊長約定了類似於摩爾斯碼的暗號。

通話器那頭並沒有立即反應,沉寂了片刻,突然響起嘶啞的讀數:三

「行動!」

指令下達瞬間,艾特猛然拉開大門,身後蓄勢已久的兩名隊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數顆閃光彈和震爆彈朝着門內拋了進去。

幾乎是在艾特他們展開行動的同一時間,屋內的人警醒過來,上膛裝彈和叫嚷的聲音此起彼伏,亂作一團。其警惕之高,反應過快,恰恰證實情報的真實——被偷襲的人絕不是什麼泛泛之輩,而是群久經戰陣的恐怖分子。

沒有半分猶豫,彼此拼的只有一個快字,佔了先手的人總是快了一分,哪怕這種優勢就是頭髮絲細微的差距,也以足決出勝負,定人生死。

屋內驚恐萬狀的叫聲、呼喝聲,沒有引起隊員們半分憐憫之心,就像關自家大門一樣,艾特無比從容地將房門重新扣死,旋即撤回大門外側的牆腳低頭隱蔽。

轟!」數聲巨大的爆炸聲震得鋼筋混泥土的別墅巨烈的抖動,破碎的磚渣木屑到處飛舞,打在頭盔上啪啪作響,強大衝擊波通過地面傳導瞬間作用在隊員身上,讓所有人的身體一陣不能自抑的顫麻,幾乎要把靈魂撼散一般。

剛剛扣上的防盜門經受不住爆炸產生強大氣流的衝擊,重重的折彈回來打在外牆上,拍起一蓬濃濃的塵囂。

「警察!放下武器!」

領頭的隊員手持防彈盾和手槍義無反顧地朝房門突了進去,艾特和其他人緊隨其後呈一字隊形魚貫而入。

屋內塵霧瀰漫,一片狼藉,幾件簡陋的舊傢具已被衝擊波震得東倒西歪,破爛不已,鋥亮的槍支,黃澄澄的子彈,烏黑的手雷的散落一地。三個不能動彈的壯碩男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屋中央,牆角的地上還一個包着迷彩頭巾的男子捂著雙眼拚命的來回滾動,嘴裏發出變調的嚎叫,眼水如潮湧般從指縫間溢出。

斜擱著的破沙發後面剛探了半個人頭,艾特眼疾手快,扳機上的拇指稍緊即收,噠!」,勾打出一個短促的點射。

呼嘯而出的彈頭輕易掀掉了目標的頭蓋骨,高速旋轉彈體在尾后帶起的強暴氣流從破壞性的傷腔中扯出一蓬血色霧雨,霎時,白的紅的混合在一起的流質噴射在四周的地板上,熱騰騰的混合物向空氣撒把著令人作嘔的腥味。

艾特冷不丁地吸進一口,熏得差點被窒住,身形出現了一個短暫的滯殆。

長期配合的默契,讓他身後的劉禹察覺出異樣,用肘輕輕碰了下他,撇嘴笑道,「初哥,習慣就好了!」

平時可少沒吃他的憋,這麼好的機會,還不好好地涮涮他?!

艾特的使勁地吐了口濁氣出來,左手揉了揉緊皺的眉心,順帶平穩了下自己有些紊亂的呼吸的頻率。

「我能有什麼事,不就是昨晚去看言情話劇沒休息好嗎,你沒看見那橋段真經典——某老兄在吉普車上握著美女的深情款款地說,老婆如果你真的和俺媽同時掉下水了,俺會,俺會,會救生俺養俺老媽的……」艾特把某人凄愴無比的口氣模仿得惟妙惟肖。

接着,他又捏著嗓子學着女聲:「難道你不愛我了嗎

這頭他又裝了把那老兄的聲音:「救上俺媽,俺會跳下來與你一起死,俺倆再也不分離……」

艾特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說道:「享譽世界的難題給你小子破解了,真是可喜可喜,只是你們慶祝的方式有點特別哦,吃飽了沒事搖車子幹嘛,那可是國有財產,搖散了……」

劉禹刷地下臉變得鐵青,背上冷汗涔涔,小心地瞧了下四周,捂住耳麥,壓低聲音用哀怨無比的眼神問道,「沒人跟你一起吧……」

艾特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哼哼道:「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劉禹心中甚慰,拍拍胸脯,暗道還好還好,尚在控制範圍內。沒等他一口氣松完,接下來的半截話讓他當場背氣過去。

「有好東西,當然大家分享……」

劉禹忿忿地立了根中指,扭過頭不看那張充滿報復后快感的可惡嘴臉。

平時良好的實戰訓練和遠距離的實戰經歷,讓他們知道怎麼去快速地適應這種臨場近戰的節奏,戰鬥間隙的小惡作劇也讓崩緊的神經松馳了少許。

片刻間,其他的隊員已經完全控制客廳,按預定計劃分出另一隊特警隊員攻向樓上,艾特則和剩下的戰友清掃樓下其它的房間。

「一號房安全!」

「二號房安全!」

「三號房安全!」

實際行動要比預演的順利。

為了這次行動成功,特戰隊事先按照別墅的比例構造搭造了訓練房,預置了各種突發情況進行反覆演練,畢竟要把困難設想到最大才能更好的應對實際中遇到的危機。

樓下剩下東南位的客房沒有進入。

隱蔽在門外側的艾特,對着隱蔽在對面的劉禹打了個配合突擊的手語,劉禹點頭會意,側身抬腿一蹬。「轟!」,木質的房門應聲而倒,憑藉房門的反彈之力劉禹滑步側移,閃出空檔,艾特順勢突進門去。

左腳剛跨過門框,門后寒光乍現,一柄半尺長的匕首奇快無比地迎面刺來。

不容細想,艾特潛意識地扭軀旋身,右腳踏出一個短促的側向滑步,硬生生地偏離了原先的突進的路線——這看似詭譎地動作,只有那些對太極拳了解甚深的人才明白其中包含的奧義。

身形剛調整過去,那枚匕首極為驚險地從右頰邊擦了過去,艾特甚至能感覺到鋒面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涼意。

側首瞬間,艾特看清了對手的容貌,雙眼兇惡,臉頰上的皮膚彷彿多日未見雨水,早早起了乾燥的皺褶。

此人的老道辛辣令艾特嘆服不已,破門那麼大的動靜能不為所動,居然能準確地抓住自己突入房門瞬間,受限於地形制且難以收勢之機,悍然側襲,心智控制之穩,分寸把握之准,讓人瞠目結舌。

然而,匕首的主人更為詫異,他萬萬沒想到對方一個輕描淡寫的扭身移步就破掉了這個自己精心佈置的必殺局!然後他千不該,萬不該,在詫異之餘,竟生出了一個極為短暫的失神。

艾特伺機倒調槍口,槍托前置,就勢猛地扭軀回胯,以雷霆萬鈞之勢將槍托反向旋沖,「篤!」發出一聲夾帶骨碎的悶響,猶如一柄鈍刀斫進了肉排之中,托面不偏不倚擊在了對方的鼻樑骨上。

力道之大,如同火星撞地球一般猛烈,兩相撞擊瞬間,男子臉上鮮血濺射,從鼻樑骨到上唇處坍塌成一個恐怖凹陷,兩隻魚泡眼受到內力迫壓向外暴凸,凝固成不可置信的古怪表情,停頓了半晌,方才「砰!」的一聲,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一息之間,兩人身形交錯,數個變化各自在生死關走了個來回。「媽的,是不是昨天摸了什麼不該摸的東西,回去燒燒高香,怎麼出門就遇到點子這麼硬的貨。」艾特長長地鬆了口氣,作為勝利者的他沒有半分的喜悅,劫後餘生,竟生出找個順水又順風地寶地噓噓的衝動。

後面被驚出一身冷汗的劉禹,迅速上前來控制倒地的恐怖分子。另一個隊員對房間的衣櫃、床下進行了仔細搜索,確認安全。艾特轉換姿態,為二人作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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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個羊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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