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悲劇是生活的常態
天色漸白，我在之前藏身的地方假寐，屁股底下坐的是從那幾個西裝男身上扒下來的外套。
感受到眼前的光感越來越強，睜開眼時，就看到那個年輕男子正專註的看着我。
不知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做的。
不過此時他的目光流露出的，不再有冷漠，而是一種安穩和寧靜。
「天亮了，你的新篇章開始了嗎？」我迎上這道目光，有意奚落他道。
「嗯。」男人點點頭，接着說：「我的同伴來了，在外面等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不要。」我果斷拒絕，隨即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我答應你叔叔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希望你日後若再見到他時，能帶句話，就說錢貨兩清，各自安生吧。」
男子忍不住笑了，說：「你的模樣讓我想起了之前鄰居家上中學的小妹妹，但是你的所作所為又讓我想起了一個電影中的人物。」
「海莉。」
「所以你走之後我就要代表正義審判那三個睡得正香的廢物了。」我懶懶的接着他的話繼續說，不想這男子竟然伸出食指來將我額前的兩縷碎發撥到了兩邊。
「你莫非想去天堂開始你的新篇章。」我冷冷的警告他。
「不，我只是期待與你的下次見面。」許是脫離了危險，眼前這男子與作夜初見的男人大相徑庭，似乎顯示出了本性來。
「還是算了吧，後會無期。」我仍然屈膝坐着，抬起一隻手來朝他揮了揮，就當是一個認真的告別了。
再見就免了吧，湮荼最近還沒什麼跨國行動，就是有也不該我去，將來倘若真能再見，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為了殺他而去的。
「未來的事也不可知，將來有緣見得話，我欠你一個情，有機會我一定會奉還的。」
說完他又在我的頭上揉了幾下，說：「我們國家有句老話，叫老虎的頭摸不得，不過現在我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說完沒等我回話，就轉身朝着院子的正門走去，只剩下我自己，有些好笑，又有些生氣。
他是覺得我很無知嗎，連「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這句俗語都沒有聽過嗎？
回到湮荼，是兩天後，這個建立在地下的神秘組織，你要進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棄陽光，投身黑暗與潮濕中。
老式的電梯緩緩下沉，帶着金屬的沉重感和鏽蝕的年代感，我望着頭頂那盞明亮蒼白的燈，突然心中徒生疲憊。
每次完成任務回來，都要先去克萊爾那裏，一路走過長長的走廊總會碰到相識的人，雖然相識，但並不相熟，一個淺淺的點頭，就已經算是兩人間最大的禮貌。
「十七，」一人在身後叫我名字，回頭一看，原來是萬事通唐小四。
我這人雖然在湮荼沒什麼親近的人，不過對於唐小四來說，親近別人就如同他的使命，最初進組織時，見唐小四這人個子高挑白白凈凈的，一身的細皮嫩肉讓許多女人都愧不能及，不過偶爾接觸，又聽了他的事迹后，就開始下意識的避而遠之了。
後來有次聽小五有意無意的說過，小四這個男人記仇的很，凡是得罪過他或是當面叫他「娘娘腔」的人，他都會逮到機會報復一番，平時只見他搬弄是非傳播私隱落井下石，從不見他做點兒上枱面的事。
然這個男人動起手來也極其利落、狠辣，憑着極端的性子落到他手裏的人沒有幾個體面死去的，都是任他折磨玩弄夠了，才再挑選出個怪異的死法，諸多花樣，從來沒有重複過。
這一點倒是深得克萊爾的肯定，為了讓他富有創造力的才能有更大的施展空間，就讓小四兼顧了蒞臨四十三號房客人的審訊工作。
四十三號是個沒頭沒尾憑空出來的數字，沒人知道它代表什麼，只知道凡是進了那裏的人，一條命就擱在裏面了，即使你吐盡了生平所有事，也換不來一條生路。
我見唐小四倚在走廊的牆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就知道今天這事必是於我有關，且是個足夠讓他有興緻的新聞。
「怎麼，今天四十三號沒事做？」我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眼中和語氣中仍是無波無瀾的。
「沒人犯錯，我就沒有事情可做。」唐小四說着朝着我不疾不徐的走了過來，直到離我不過五公分的距離時，才俯下身來，附到我耳邊繼續說道：「十七你的這副皮囊可真不錯，若是有朝一日落到我的手上，我一定會傾盡所有手段，好好伺候你的。」
唐小四的呼吸和聲音此時充斥在我的耳邊，就像是一條冰冷的毒蛇從我四周爬過。我剋制着自己生理產生的不適，面無表情的聽他說完這些話，才將淺淺一笑，說：「你這幅皮囊我也欣賞的很，若是有朝一日落到我的手上，也要借鑒你的手段了，否則不是適暴殄天物了。」
唐小四聽了這話，哈哈笑了起來，直起身子誇張的點點頭，說：「小小年紀，很有志氣。」
「謝謝誇獎。」我冷冷的說完，轉身就想走，不想剛走了幾步就又被他叫住了腳。
「小七，有件新鮮事要跟你說一聲，唐卿回來了，帶回了個小五來。」
「之前不是說，小五的位置空下嗎？」我微皺眉頭，忍不住停下回頭問他。
「是多帶回來的，本來只留下五人，她是個幸運兒，碰巧小五的位置空着，就給了她。」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回身又走了兩步，就聽到唐小四揚着他有些尖利的聲音說：「那個新來的小五可像極了我們的故人。」
我再懶得回頭，只由他在我身後繼續發瘋好了，只是他說的故人，我猜不到是誰。
興許是老天爺願意垂簾我，很快我就見到了唐小四口中的故人了。
正當我快要走到克萊爾那裏時，因為出神想着剛剛的事，竟被迎面過來的人撞了個趔趄。
我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還沒等講話一抬頭，就看到了眼前這張遙遠而熟悉的面孔。
可是用不了兩眼，我就看出了這與我記憶中的那張臉的諸多不同，即使面前人的五官算得上世間少有，甚至披肩的黑髮都是那人習慣留的，不同仍是不同。
我想這巨大的差別唐卿不可能看不出來。
悲哀的是他知道眼前人不過是一副似曾相識的皮相，內里包裹着的與那人差了天壤的，還要將她留在身邊。
悲哀的是我們無法逃脫這可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