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 二

他是九重天唯一的神。那短短十世，不在心上。

撇袖轉身，蒼松之姿穩穩走遠。

兔走烏飛，流雲舒捲，九重天和青雲山都恢復往日寧靜。

坐在齋廊下侍茶之人，姿勢優雅行雲流水，冷然清俊的眉眼中淡無情緒，斟一盞香茗茶湯，清澈杯中驀然出現個嬉皮笑臉的容顏，骨節分明的長指一抖，一口還沒喝，翻了一桌。

冷峻的臉上，幾不可查略過一絲波動，繼而重新滿上了一盞，端起輕啜。

閑陽暖風，正是好時光。

「神尊好雅興！」

歡天喜地的聲音，一聽便知是老友靈寶天尊，陸壓放下了手中茶盞，仰首淡笑迎客。

「天尊也來坐坐。」

「是了是了。」

放下手裡帶著的隨禮，靈寶天尊不拘小節往廊下盤腿一坐，端起陸壓倒來的熱茶，大大的飲了一口，燙的鬍子飛舞。

「有些時日未見，天尊可安好？」

「好好好，神尊客氣了，老頭我好的很。聽說你從凡間回來，便來邀請你去我靈寶山上一游。」

俊眉微挑，他好奇。

「哦？天尊又得了什麼好寶貝？」

他們結交多年，互相走動最多的理由便是互相展示收羅到寶物。好比此刻二人面前擺著的紫檀茶盤，便是陸壓從虯棲老兒手裡贏來的...

「嘿嘿，這回不是寶物。是我靈寶山上的夜螢，到了時年最好看的日子，星夜裡漫天飛舞，咱們邊觀景邊小酌暢聊可是有雅風！景色美矣，正好也替你緩緩下凡的疲累！」

陸壓看著對方興緻勃勃的臉，突然換成另一張興奮激動笑彎的眉眼，指尖一動，笑容有些僵硬。

接下來，對坐靈寶天尊的話便一句再沒入耳，手上不動聲色的煮茶斟茶，眼神卻掠到庭院荷葉上，上頭滾著晶瑩的露珠，看上去，竟有些像是那人最後落的淚珠…

躲過了靈寶天尊，閑適愛清靜的人還是沒躲過天界該有的人情走動。

麒麟族族長壽辰，送帖邀請眾仙，紫稚殿里那位自也沒逃開。

來拜壽的人群臉上大多喜氣洋洋，獨有一人面無表情，冷冰冰抱著胳膊立在角落裡。腳邊站著鶴髮童顏的老翁，哄著她開心。

「乖徒孫兒，既然是出來散心的，不要樂呵些嗎？」

虯棲仙翁陪著笑臉，彎腰湊到她身畔。

飛他一個大白眼，仙童不說話。

她才不想來呢！要不是老頭兒拖師傅說項，要給她賠罪，她寧可還睡在她的樹窩裡。

老頭兒別是以為叫她湊個熱鬧，吃些珍饈佳肴自己就會原諒他的欺騙？做夢！

放在過去能讓她樂翻天的事情，如今根本提不起興緻來，更不可能因此就和老樹精和解。

虯棲仙翁看她絲毫沒有動搖之色，只能尷尬的撓頭，自覺閉上嘴。

宴席間籌光交錯，演舞祝壽敬酒，吵嚷的仙童頭疼，拖著下巴看師祖和幾個老翁們聊的唾沫橫飛，她噘起嘴輕哼了一聲，趁他們沒在意，一貓腰溜出了席間。

人都在宴場中，外頭倒是寂靜，清冽的空氣吸入肺叫人舒暢許多，過去曾聽師傅說起過，麒麟族所在的麒瑞峰上仙氣縈繞，對修仙極有好處，而且山上不但有蒼松柏翠，更有許多奇花異獸，景緻煞是幻美。

輕吁一口氣，她踱步向花園深處去，沒心情吃喝，賞賞美景倒還是可以的。

走著走著，望見遠遠一角樓亭處，她突然渾身一僵，耳中飄入一個熟悉的醇厚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