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三生石上看三生，奈何橋上嘆奈何

一條陰暗的長路。

不知通往何方。

人們在這裏慢慢走着。

四肢無力，雙眼無神。

就這麼走着。

行屍走肉一般走着。

他們不知道去往哪裏。

也不知道從哪裏而來。

一切，好像都忘記了。

左右陰兵討論著午飯吃什麼。

他們卻感受不到餓意了。

就這麼走着。

走着。

長路兩旁開着無數艷麗的花兒。

紅色的花兒。

血一樣的紅。

它們盛開着，像是在接引來到這兒的人。

沒有人知道這些花兒從何而來。

就好像他們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一樣。

就這麼一直，孤獨的走着。

沒有人壓着他們。

沒有人打罵他們。

就這麼任由着他們走着。

走的慢。

走的快。

都是走。

誰知道這條路要走多久。

反正，走就對了。

他們每走一步，就想起一點。

想起一點回憶。

有些回憶讓他們痛苦。

有些回憶讓他們歡樂。

有的人滿臉歡喜，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走的人淚如雨下，蹲在地上悔不當初。

但他們最終還會站起來。

繼續走着。

這條路，是輪迴必經之路。

他們不知道。

但心裏彷彿有人在說，你，必須走。

就這麼一直走，一直走，等到這條路的盡頭快到了，腦海也裝滿了記憶。

今生今世，所經歷的一切事情，如水般灌滿了腦袋。

路的盡頭，有一塊台階。

台階很小，只夠站上一個人。

人們都在排隊。

等著上這塊台階。

台階有個名字，叫望鄉台。

站上台階，便能再看一眼故鄉，再看一眼思念的人。

故鄉的花兒，故鄉的草兒，故鄉的風兒，都成了最寶貴的記憶。

故鄉的人，放在心頭，永遠放不下。

陰兵站在兩旁，不去管。

有的人一站就是一天。

後面的人也不催。

就這麼站着。

直到腿麻了。

直到淚乾了。

直到望一眼長長的隊伍，知道自己該下去了。

向故鄉揮一揮手，向思念之人輕輕說聲再見或是再也不見。

離開望鄉台。

前方，有一座橋。

橋邊，有塊石頭。

據說，站在這塊石頭前，就能看到屬於你的三生三世。

這塊石頭，叫三生石。

緩緩走向這塊石頭，抱着不知名的心思看着自己的三生。

「原來我前世這麼壞啊……」

有人笑着。

「媽的，我前世這麼慫！」

有人攥著拳頭。

「唉，我前世是頭豬唉。」

有人抱怨。

看着前世，就像看着別人的人生一樣，充滿趣味。

在這條長路上，在這陰暗不見天日的地獄里，或許，這是唯一的樂趣。

橋下有條混沌的河。

河內有些人。

他們望着橋上走過的人，一遍遍的尋找，一次次的失落。

他們在河裏等待着什麼。

沒人知道。

就好像沒人知道下輩子是人還是豬一樣。

看過三生三世，便來到橋上。

橋中央有個老婆婆。

據說，老婆婆會為你舀上一碗湯。

喝下去，就忘了前世今生。

忘了故鄉的花草。

忘了故鄉的人。

也忘了自己。

自己是誰。

自己做過什麼。

自己想要做什麼。

忘得一乾二淨。

老婆婆叫孟婆。

她橋上待了多久，沒人知道。

或許，河裏有人知道。

或許，又不知道。

誰在乎呢。

反正，只是一碗湯。

反正，只是一生情。

一生情啊一生情。

他們走上這條路，踏上這座橋，卻沒勇氣喝下這碗湯。

沒人會催促他們。

若是不喝，那便跳入河內。

如入十八層地獄，痛苦不堪。

若有等待的人，終有一日便能遠遠的看一眼，看她喝下一碗湯，永生不再見。

人們都選擇跳入河內。

但這份痛苦卻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

有些人堅持三分鐘。

有些堅持三個時辰。

有些堅持數日。

終究，還是爬上來。

走向老婆婆，向她討一碗湯。

老婆婆輕輕的舀，舀一碗渾濁的湯。

據說，這湯是故鄉的泥土加故鄉的水做的。

裏面，有故鄉的味道。

「老婆婆，這湯喝着不錯，等我喝完再給我一碗啊。」

人們總是這樣說。

老婆婆總是笑着說好。

而當他們喝完這碗湯，除了眼角殘餘的淚水，什麼也不記得了。

走過這座橋，走向輪迴。

誰知道誰是誰？

誰又在乎誰是誰？

一切，都不重要了。

橋邊花兒嘆夜太漫長，橋上人嘆歲月太無情。

「給。」

人們領一碗湯。

只不過，今日橋上卻多了個少女。

她幫老婆婆舀著湯，遞給輪迴之人。

她臉上掛着笑容，送著每一位過客。

「小姑娘，你可真特殊，一般人早扔河裏去了啊。」

老婆婆笑着。

她在這裏待了太久，面對的都是輪迴之人，少有聊天。

「不知道，閻王不收我。」

姑娘笑了笑。

「不是不收，怕是叫你在這等著。」老婆婆輕嘆，「有些人，怕是閻王也惹不起啊。」

「啊？」

姑娘一臉迷茫。

她微微起身，眺望着那條長路，遠遠看着。

她確實有想等的人。

只是，那傢伙一直不出現。

「老婆婆，你說我下輩子能投到繁華的都城去嗎？」

她眼睛裏都是憧憬，想像著都城的繁華，想像著那裏的錦衣玉食，想像著那裏燈火通明的溫柔長夜。

「誰曉得呦，下輩子做不做人還不一定哩。」

老婆婆舀著湯，調侃著。

「不會吧……」

姑娘嘟了嘟嘴，一臉委屈。

她想在夜晚跳上樓閣，躺在樓頂，吹着晚風，看都城的夜空。

那，一定是極美的。

她又想起了那夜和兔子的話。

「海，美嗎？」

「美，是藍色的美。」

「那草原呢？」

「那是狂放的美，策馬奔騰，一望無際。」

「都城呢？」

「朝歌夜弦，繁華如夢。」

「哇，有一天我能去都城就好了，我要站在城樓上……」

「幹嘛？」

「嗯……站在城樓上……我想想……我要抱着小兔兔，宣告整個天下都是我的。」

「那你完了。」

「怎麼了。」

「你這麼美，天下的諸侯一定會為了你烽煙四起，打得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啊……那怎麼辦？」

「簡單，等我一統天下就站在城樓上宣告你是我的女人，沒人敢欺負你。」

「那天下呢？天下好美的。」

「沒關係，天下歸你，你歸我。」

「嗯，成交！」

小兔兔那麼可愛，一定不會說謊的。

都城，一定是極美的。

對，一定是這樣。

「喂，小丫頭，給我一碗湯，我要大份的。」

一道聲音將她從思緒裏帶出。

「哦哦，好！」

她低頭，舀著湯。

「大份是多大啊。」

「大份就是大份。」

「可我這沒有大份，只有一個碗。」

「那就續杯，先喝一碗，喝完再喝。」

「嗯嗯，好。」

她盛了一碗，抬頭，遞給那人……食鐵獸？

「嘿嘿！」

那黑白熊貓將一整碗湯一飲而盡，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