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有生之年
狄庚霖又在醫院休養了半個月。在狄庚霖出院之前，隔三差五的，他爸還經常有人來看他。
來看他的是一個長相漂亮的女人，一個心理醫生。大眼小臉高鼻樑，比標準的網紅臉多出了那麼些叫做氣質的東西。講話絲絲潤潤，溫柔可親，完全讓人討厭不起來的樣子。
破天荒的，他爸會找這種顏值級別的人來照顧他。
也許外人都看的出來，他的家裏對他的身體和心理狀況都十足地關心，這樣一個漂亮溫柔的心理醫師送到他面前，或者更像是送來一種撫慰，而不是治療吧。
「他們希望你快點走出這段陰影。」
魚清明是這麼對他說的，對他家裏人的打算十足地理解。
狄庚霖是太子爺，生活里的麻煩陰影自有人為他排開。心裏的疤痕，當然也不是作為他的兄弟的他，一個男人可以撫慰的。
……魚清明當然是這麼想的。
然而狄庚霖這個萬年拉人下水不穿救生衣的這廝，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天朗氣清的早晨，徹徹底底把魚清明同自己綁定給出櫃賣了：
「前面已經有過幾次接觸了，你的接觸排斥反應也都在正常的範圍內。那麼狄先生，從今天起，我就正式是你的心理醫師了。」
站在他床頭的女人微微笑，溫婉得一臉明媚的樣子。「你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也許我們結下來的相處，不會太難熬。」
狄庚霖點點頭，看了看錶。
「還早，我們還有一天的時間可以交流。」女人見狀笑了笑，「要學着放緩自己這種時而出現的焦灼情緒，你最近每當感覺自己突然出現一部分的缺失，不知道生活該何去何從的話，嘗試着深呼吸，閉上眼睛安靜幾秒。」
她按住他的手背，眼裏滿是誠摯，「狄，相信我，我會幫助你走出這段難過的日子的。我是我們中心，最年輕的男女情感心理治療導師哦。」
看得出來眼前的女人對他的好感非常強。狄庚霖望了她幾秒，點頭。「哦。」
他又說，「能幫我洗個水果么？」
女人很快點頭，托著水果盤走進衛生間。
魚清明過幾秒就進來了，手裏拿着新的繳費單子和剛拿的藥品。
「怎麼這麼久才過來一次。」狄庚霖有些抱怨，神情不愉，頗為不滿。
「抱歉，最近真的很忙，我晚上都少有回家，好幾次直接睡公司了……」魚清明鬆了松領口袖口在他身邊坐下，身上的正裝都沒換。「本來應該多來陪陪你。」
狄庚霖知道魚清明在忙什麼，由他們幾個那次海上爆炸引起的連鎖反應，商圈的動蕩一直沒有平息。
因為一次游輪失事，很多的東西都被半晌枱面，相關產業鏈被重新洗牌。魚清明現在早就是魚氏名符其實的當家少主人了，少不得被牽連其中，奔波勞碌。
他知道魚長海和沈碧玲目前的所有精神身心全部牽掛系在魚小滿身上，當然沒心思放別的上面，魚清明才是兩邊兼顧的那個，想想也挺不容易。
魚清明確實忙：「對了，你出院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能不能來，但是你那麼不想聽你爸媽嘮叨……」
「我自己能行。」
狄庚霖有些煩地打斷他，有時候魚清明提到那個給他安排好以後的爸媽，他就煩。
因為關心，所以他的以後都被安排到塵埃落定。
漸漸的，他將會失去所有意料之外的東西和過去，漸漸活成芸芸眾生里的一粒塵埃。
……
「對了，那天的事情，我想說了。」狄庚霖眸子動了動，突然說。
魚清明聞言正了正身子，眉色間有些明朗起來：「你想說了？」
狄庚霖試着想要將壓抑的心事拋出來了，這很好。
「嗯。」狄庚霖點點頭。
魚清明近段有些心累的疲憊終於消散了些許，眸子明亮了些，他壓住呼吸輕。「所以，你是不是想談談，你和簡律辰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暫時還不敢碰觸到海瑟薇這個名字，於是就只想知道另外的一個於她身邊的人重要的男人，最後到底走向了怎樣的終結。
狄庚霖瞅着他：「你抱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魚清明一僵，退而望着他，一臉看不正常的人的表情。
「心裏又難受了。」狄庚霖說，湛黑的瞳仁里，一絲情緒也沒有。
魚清明聞言，於是又上前，把他抱了抱。
男人抱抱能抱幾秒，不都是拍拍肩就完事兒了的么，魚清明象徵性地給了個安慰，便抽身要退開了，狄庚霖卻忽然拽住他胳膊。
兩眼盯着他，道。「你過來。」
要這麼小聲地說？……魚清明於是湊近了些，兩人靠的更近。
他彎著腰，他抓着他胳膊，兩人姿態極其親昵。於是……
狄庚霖就這樣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我們倆的事，你什麼時候才打算公開？」
——魚清明腦子裏出現漫長的一音效卡碟的嗶聲——
衛生間的門就在前一秒恰恰打開。
咕嚕嚕嚕，果盤裏的黑加侖就滾了一地。
滾到腳邊，魚清明摸著口水四溢的臉頰，僵硬著神情緩緩扭頭。
看着那面上神情精彩紛呈，倒掛着水果盤的一臉震驚的心理女醫師。魚清明：「……」
狄庚霖漠然望向女醫師：「哦，被你不小心撞見了……不好意思。不過我身上是男男情感問題，你能不能治？」
Excuseme？保守……什麼？他們倆的……什麼事？
魚清明再次：……
隨着女醫師的奪門而出，又是一聲嘩啦啦
病房門口提着一籃紅地球正走進來的狄母，被出門的女醫師撞了個正著。籃子裏的一片紅彤彤的紅地球，也火紅地滾滾落下。鋪的滿地都是。
「哎？小童，這是怎麼了？」狄母萬分驚訝。
「伯母，您是不是找錯人了？您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就算能接受各種各樣的病人，也不代表我能接受一個雙取向的丈……算了！……伯母，您還是另外找人把，我對應的學識，治不了您兒子這種。」
女女醫師面色慍怒通紅地噠噠走遠。
……
狄母訝異生氣地走了進來。「這是在呢么回事這個？狄庚霖，你又對人姑娘做什麼過分的了！」
「沒有。」狄庚霖目光直直的望向狄母，表情猶然平靜。「你們送過來的這個對象我挺喜歡的，所以我就是剛剛跟她坦白了一件事兒，一個媽我也沒對您坦白的事兒。」
「？」狄母滿目疑惑地望着他。
「媽，我是gay。」
狄庚霖認真地抓起魚清明的手，十指相扣地認真說。
……
魚清明另一隻手捂臉，默默地，心累地扭過頭去。
狄母盯着狄庚霖，狄庚霖盯着狄母，兩人認真對持了很久。
「同性戀？」
狄母最後盯着那兩隻握在一起的手艱難地問道。
魚清明換了個角度捂臉，覺得自己好累……什麼都不能說的樣子。
「嗯。」
狄庚霖點點頭，嚴肅得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狄母使勁瞪着眼望着那兩個人牽得毫無違和感的，從小牽到大的手，居然無言。
更而且，居然在那一秒……懵圈地信了。
——這是、這完全是，這二十幾年裏，防不勝防的一段……居然是明明，狄庚霖一直以來閱女無數，就是留不下一個原因，居然……是明明啊！
「你離你爸遠點！！！」
那是最後狄母驚恐地回神之後，不可接受地，接着奪門而出的時候吼出的話。
……
病房裏。
倍感無力的魚清明和全程面無表情的狄庚霖接下來傳出了這樣的對話：
「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還行，差不多了。」
「哦，那我能摑你兩巴掌么？」
……
他並不知道狄庚霖想要徹底自絕後路，拿他當擋箭牌當多久。他的心好像從某一天起正式地死了。
他對他生命的下一個女人喪失了接納的興趣，連基本的接觸都拒絕。
「小滿呢？」狄庚霖岔開別的話題聊。
「爸媽和王心宇陪着，還是在上班，秦壽說她狀態慢慢平復了，感覺她自己也在努力。」魚清明說着的時候眼神對比性地瞅了瞅他。「小滿還是懂事的。」
魚小滿正在用力地一點一點從谷底往上爬，雖然足夠艱難，但是她在努力。就像魚清明在深夜的時候拉住陷入絕境的魚小滿的時候說的：
小滿，去死太容易了，可是他那麼努力地想讓你活下來。
也許那句話拉住了魚小滿。
「你需要多久呢？」魚清明良久問。
「不知道。」狄庚霖神了個懶腰，把手伸到後腦勺后，靠着醫院舒適的枕頭斜躺下去了。
窗外的陽光明媚，入冬之後少有的暖陽。就像十人雪萊說的那樣吧，過不了多久，又是鳥語花香。
「我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我明白簡律辰以前的那種寧靜了。」
寧靜的，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狄庚霖笑了笑。「所以我也不知道會是多久，也許……有生之年。」
……
牆面上的只能大平板關掉了，眾人紛紛收拾筆記起身，秦壽拍了拍仍然兀自作者怔忪的魚小滿：「走了，會議結束了。」
會議室里光纖暗下去，魚小滿眼神恍了恍，應了一聲后回神。「哦哦，好。」
起身收拾東西，揮散掉腦子裏一些同樣的空間里發生的別的事，強行將自己抽離出來，魚小滿乾乾地笑。「怎麼最近的會議越開越短。」
「因為一個破爛貨主持的會議，永遠商量不出來任何行之有效的對策。」
秦壽眼睛黯了黯，朝着已經空空的主席位瞟了一眼，在他腦子那裏，那個位置從來不會坐上第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