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山重疑無路,花明又一村(下)

四十四,山重疑無路,花明又一村(下)

不知哪裡傳出來的,燕宇要辦婚事的消息,讓整個京城議論紛紛。燕宇身為長公主與燕國公之子,本人又是大將軍,出了名的戰功顯赫,長得又英武不凡,深得皇上器重,而且姐姐還是皇妃,這一切都令人高山仰止,京中許多大戶人家的千金,那個最佳的郎君人選就是他了,可是他弱水三千,只挑一瓢飲。那一捧居然是一個沒有來歷,沒有背景,還有點痴傻的女子。

於是,許多人又擅自給這門親事加上了一些不明不白的背後色彩。

「恭喜將軍了,日子快了吧?」

「早著呢。」

「聽説小姐是個如花的美人,一般凡花是看不了我們燕將軍的眼啊!」

「成親時,我們定要早點過去的,將軍可一定要讓我們見見新娘子才好啊,哈哈!」

早朝剛散,前腳皇帝才離開大殿,後腳燕宇就被人牆給圍了起來,無數張嘴巴開開合合地説著一些天長地久,百年好合的話。開始燕宇還能搭上兩句話,並試圖結束這樣的場合,結果到後來人群反而越圍越多,説話的人越來越多,倒變成燕宇只能站在人堆里掛著禮貌周到的面具,暗暗苦笑。

「皇上!」劉公公小心地喊著。蕭鈞站在大殿後面的陰影里,拚命地握緊了拳頭,剋制著自已就現在衝上前,去把人群焦點的燕宇狠命地揍倒在地。那是他的音兒呀,他愛得入骨疼如心肝的妻呀,不久卻要是人家的了,身為人夫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可卻不能不忍,因為他給了她新的生命,讓自已還能看著她清麗聰慧的模樣,不必再夜夜夢中相會。

劉公公忽然看到地上一層碎末,天,皇上生生握碎了娘娘戴過的玉環,他不禁顫抖了兩下,卻沒有膽量説出一個字。

「回宮吧!」蕭鈞閉上眼,痛楚地率先走了出去。

劉公公站在原地沒有動,他返過身,走向人群中的燕宇。

「燕將軍!」

圍著的人一看是劉公公,怕是皇上召見將軍,打下招呼,全散了。燕宇看著劉公公,微微有點不安,防衛似的綳著身子,走了過來。

「劉公公請帶路吧!」燕宇一整心態,早知道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要成親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會怎麼反應?

劉公公的笑很冷,「皇上沒有召見將軍,是洒家有些事想問問將軍。」

「喔!」燕宇鬆了口氣,卻又有些愧疚和不自然。張眼看了下金碧輝煌的皇宮,他真的摘到天上的星星了嗎?

「將軍,天兒小姐可好?」

「還好,今日,安慶王妃在陪著她,應該很開心。」燕宇説。

劉公公點頭,「看到王妃,小姐有沒有講什麼?」

「沒有,對了,公公,請問王妃是何家千金呀,天兒和她有些自然熟。」

「呵,呵,是嗎?將軍,你這么聰明,怎麼想不通呢?哦,我記得王妃的閨名好象叫梅珍,梅太傅的梅,很清雅的姓對不對?」

燕宇驚住了,又是一個梅,天兒如是梅家千金,那這個梅珍想必是她姐姐,不對,梅家只天兒一個孩子,他驀地記起天兒幼時落水時,一個小丫環驚慌的叫聲,天,是那個丫環,怪不得護天兒護成那樣。

他沒有動聲色,平視著劉公公,「公公,還有什麼要問嗎?」

「沒有別的,將軍快成親了,於情於理,皇上都要送點東西,洒家想打聽下,將軍想要些什麼,洒家可以私下為將軍準備好。」

「不必了,府中一有盡有,公公不要操心。」

「確是一有盡有,自家的,別人的,都有,呵,呵,將軍可富有呀!」劉公公冷冷地笑著,拱拱手,轉身進去了。

留下燕宇悵然地立在那裡。

似乎他樹了許多敵。

「將軍,將軍!」身後傳來不迭聲的叫喊。

燕宇轉過身,是府中總管,一臉驚懼。

「何事這么驚慌?」

「將軍,天兒小姐滿臉是血暈在後院中。」

燕宇頭「轟」地一聲,「怎麼會這樣子?」

「小姐和安慶王妃下樓賞景時,王妃想拉她一下,不慎沒拉住,反讓小姐從樓梯上滾了下來,然後小姐就昏了過去。」

燕宇腿都發軟了,覺著眼前一片黑暗,他閉上眼無力地説:「快,快回府。」

心慌慌地上了馬,也不知怎麼回的府,一進府門,直奔後院。樓下,正遇到長公主。

「娘,怎樣了?」

長公主也嚇得臉色蒼白,她知那天兒是兒子的寶,可竟然出了這種事,「還沒有醒過來,王妃找了御醫在看呢?」

燕宇突地竄上樓梯,推開門,室內一團安靜,一位頭髮花白的御醫正俯身細心地診治,金花在一側,象要吃人似的瞪著梅珍,而梅珍哭得滿臉是淚,自責地跟著御醫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

「御醫,小姐要緊嗎?」床上的天兒滿臉是血,雙目緊閉,錦被上都沾了許多。燕宇又好似回到了初遇天兒的日子,那種無助和恐懼,失去天兒的不安,讓久經沙場的他渾身打顫。

御醫淡然地回過頭看看他,搖搖頭,輕聲説:「好象是傷到了頭顱,但不太重,她似乎不想面對什麼,到現在都不肯醒來。」

燕宇攤坐在椅中,摸著天兒的手,「什麼叫不肯面對?」

「小姐以前受過傷,失去了部分記憶對吧,那只是一些小血塊堵在顱內,這次受傷,一下撞到了那些血塊,小姐有可能恢復過來了,但不知她恐懼什麼,心理上不願醒來,所以現在才這樣。」御醫嘆嘆氣,有些愛莫能助。

「還不是因為某些人,小姐怕傷害到他,小姐是個寧可苦自已,也不願傷到待她真心的人。」梅珍搶白道。

「你説什麼?」燕宇打了個哆嗦,瞪大眼睛。

「將軍不明白嗎?」梅珍也圓睜著眼,毫不心虛。

「我……」燕宇剛想回答,感到握中的小手微微動了下。

他驚喜地回頭,天兒擰著眉,眼雖沒睜,但卻有了意識。

「梅珍,什麼時辰了?」她輕聲問。燕宇慌亂地鬆開手,驚懼地看著她。

梅珍俯身柔聲説:「天還沒黑呢?」

「火滅了沒有。」

梅珍欣喜地點頭,「早滅啦,沒有任何人受傷,娘娘,你要沐浴嗎?」

她閉著眼害羞地一笑,「皇上沒有過來吧!」

「沒有呢,皇上他在等娘娘。」梅珍説到最後都哽咽了。

她講的一切,他沒聽説過,依稀是久遠前宮中的事,她的思緒象停在從前,把中間的一切輕輕抹去了,這幾年,關於她和他,她隻字未提,可能就象當初她忘了從前般也忘了這幾年吧!燕宇抖嗦著站起身,輕輕走出門去,他不敢再看下去,要是她看著他一臉詫異,一臉疏離,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承受的。

他的天兒,已經走了。

燕宇捂著心,痛得氣都不能喘,他只得徐徐蹲下來,揉搓著,昨日,天兒還説只要他開心,她就願意去雲南,現在呢,一切都如鏡花水月,淡然如夢。記得從前在涼州時,他驚於天兒裝扮的梅大人的俊偉,曾問過他可有妹妹,他想娶,梅大人説沒有,他狠狠遺憾了一下。沒想到,上天憐他,把真正的天兒送到了他面前,他擁有了她二年,二年呀,朝朝暮暮,一顰一笑,他都醉得不想醒。如今,緣盡了,他再無任何私心相留。

如果燕大哥開心,那天兒願意回雲南。

如果天兒開心,那麼燕大哥……

他仰天大笑,體會到那個九五之尊人那天悲絕的心情,愛一個人,就希望她好好的,哪怕只能遠遠地看著也好。這世上最深的愛不是佔有,而是成全。

他懂了,英雄淚止不住地濕了眼框。好難捨,好難捨。

起身,下樓,去書房取了件東西,吩咐總管備馬,他要進宮。

蕭鈞呆坐在中宮,摸著音兒在時用過的一被一衣,傻傻出神。

「皇上,皇上!」劉公公激烈的狂呼,讓聞者都寒毛直豎。

瞧見皇上在裡面,他歡喜地摸去額頭的汗,「皇上,燕將軍來了。」

蕭鈞瞪了他一眼,他此刻最不願見到那人。」不見!」

「不,皇上一定一定要見的!」劉公公都急哭了,「老奴已把他帶到這邊來。」

「你瘋了不成,這是皇后的宮殿,怎麼能讓外人進來?」他發怒地叫著。難道嫌他搶得還不夠多嗎?

「老奴沒瘋,皇上,」劉公公打量著睡房,含著淚説:「這被和衣櫃都該換些新的了,還有書廳要開開窗,透透空氣,不然主人回來,要生氣的。」

「你在講些什麼?」蕭鈞心中有個聲音在狂叫著,他不敢確定地問。

「皇上,見見燕將軍吧,他在花廳等著啦!」

蕭鈞點點頭,忙移步花廳,情急得差點摔倒,劉公公扶著,緊步隨上。

燕宇一看到蕭鈞進來,抬手欲跪。」不必,不必!」蕭鈞凝視著他,「將軍這么晚進宮有何事?」

燕宇沒有答話,只緩緩展開一卷畫卷,然後靜默地站著。蕭鈞不解地上前,一看,「這,這……」他意外地指著畫卷,這畫中人分明是自已呀。

「這是天兒畫的,當時她什麼都不記得,但她卻記得畫上這個人,畫完了,她就摸著心説:痛。」燕宇壓制住心痛,暗啞著説。

顫抖地摸索著畫上的線條,蕭鈞嘴唇抖動著,「她,她沒有忘記朕,一點都沒有呀。」

一邊的劉公公也含著淚,頻頻點頭,「是,娘娘沒有忘記皇上。」

「皇上!」燕宇跪了下來,「臣曾私心地以為自已能給天兒更大的幸福,那時她失去心智,象個孩童,臣以為是,卻沒想過,天兒心中到底有著誰。臣現在明白了,不敢再自私,臣願意放手,請皇上降罪,懲罰臣的不敬。」

蕭搖情動地搖頭,愛不釋手地撫著畫,寬容地説:「朕不是不辨是非之人,將軍救了天兒,給了她生命,朕謝你還不夠呢,怎麼可能怪罪,再説,將軍是因為珍視天兒才那麼做,朕不怪的,誰都有顆私心,將軍能想開就行。天兒,她現在何處?」

「仍在臣府中,安慶王妃陪著,她今日恢復了,口口聲聲問大火之事,似忘了這幾年發生的一切。」

「真的嗎?」那大火是他們洞房之夜,蕭瑋讓人放的,莫不是音兒的記憶停在那一刻,這些年所有的悲苦和困助她都忘了。

燕宇點頭,復又長跪,「請皇上吩咐下面,不要提天兒失蹤一事,也不要提雲南,更不要提臣,只説長公主請娘娘過府玩耍,不慎跌倒。」

蕭鈞感動地看著燕宇,「你要天兒忘了你嗎?」

燕宇堅決地點頭,「臣要她快快樂樂的,心中沒有任何陰影,更不必牽挂什麼,也不要有負疚,專心地享受皇上的寵愛就好。」

「將軍!」蕭鈞抓住他的手,「將軍,你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燕宇苦笑,「皇上,你不也是嗎?當初你為天兒,一樣忍痛割愛,臣一直敬佩五內。現在,皇上,你去接,接娘娘吧!」

「麻煩將軍帶路。」

「不,不,臣暫時不回府,臣就在城中轉轉,稍會再回。」他怕看到天兒離開,怕看到她見外的目光,留下她對他依賴相偎的畫面吧,日後情也有所寄。

蕭鈞沒有堅持,吩咐備轎,今夜,他一定一定要緊抓住天兒的手,再也不放開了。

劉公公則狂喜地準備燭火,香湯,花束,一切就象游集市那夜般,時光迴流到從前。

落莫地在街上轉到半夜,燕宇才幽幽回府,府中燈光依舊,只一團清靜。爹娘見他,欲言又止,輕嘆幾口氣,陪落幾滴淚。他不敢多説,轉到後院,復上小樓,金花獨坐在房內,眼早已哭腫,見他進來,嘴一扁,淚又下來了,他嘆了口氣,閉上眼。天兒已不在,桌上幾本書翻著,象她還沒走遠,幾件衣衫也在,青白的衣裙,她以後不會再穿了。關於天兒的一切都留下了,只佳人已遠。

燕宇跌坐在桌前,拿起書,忽地發現書下一紙便箋,墨還未乾透。清秀飄逸的字體是天兒的親筆。

「蕊黃無限抹山額,宿妝隱笑紗窗隔。相見牡丹時,暫來還別離。翠釵金作股,釵上蝶雙舞。心事竟誰知,月明花滿枝。」

「心事竟誰知,月明花滿枝!」燕宇喃喃地誦道,天兒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沒有忘記一切嗎?

呵,他譏笑一下自已,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她自有珍愛之人,從此後,他只有自已,獨坐獨卧,不要再為誰牽挂了,真的不再牽挂嗎?他不敢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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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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