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落葉人何在,寒雲路幾層?(下)

三十二,落葉人何在,寒雲路幾層?(下)

就在全城因皇后被劫翻個底朝天時,只有一人渾然不知。燕宇五年沒有歸家,難得休息下來,這幾天陪著長公主和燕國公一起去山上寺中住了幾天,一家人吃吃素,燒燒香,也是敬佛,也是散心。開開心心過了幾日,安全地護衛爹娘回到府中,燕宇開始準備離京赴雲南上任。

皇上關照過,姐姐日後可以回家盡孝,他也就不再擔心什麼了。會了會舊友,訪了訪上司,去後部拿了軍符,挑了百來位對雲南有所熟識的士兵,次日凌晨,叩別爹娘,燕宇就上路了。

一隊人馬飛速賓士,一個上午,就離京百多里了,看看日頭正中,燕宇放慢速度,拿出水袋喝了幾口水,四處張看著,想尋個蔭涼之處歇息半刻,吃點東西再上路。

這是一處山谷之中,前方兩座危峰,擠出一股流泉,水在石頭上蹦跳。陡崖上,處處都往下滲水,水珠兒,一串串,像掛了一襲珠簾,泉水滋潤的地方,芳草芊芊,幾顆幽蘭,兀自開著淡藍色的花。

燕宇不禁感嘆,真是個清幽的所在。他指指泉水邊一處石頭,跳下馬來,「將士們,就在那兒讓馬喝點水,我們也休息一下。」

眾將士紛紛下馬,談笑著走向泉邊。

「將軍,你看!」一個士兵指著前方,大叫道。

燕宇抬起頭,泉水中似漂著一件碎花的衣衫,他再定睛一看,忙飛身跳過去,從水上抱起那件衣衫,不,那是一個人。

見慣了血腥的戰爭場面,燕宇此時不禁也大驚失色。從衣著上看,懷中之人應是個女子,只可惜不知是被樹枝還是石塊所碰,面色已被擦傷嚴重,再加上被水一泡,早看不出本來面目,胳膊松胯,顯然已折斷,胸前後背大塊的血跡,隱約冒出的脅骨,看來是從山上摔落下來,又被山泉衝到這里了。

「將軍,怕是死了很久了吧!」將士們伏身看著燕宇輕輕地把懷中女人放在草地上,紛紛説道。

燕宇抖抖身上的水珠,伸出手指放到她的鼻息,若有若無的氣息緩緩地吹拂著。」不,還有氣息。」燕宇不敢相信這女子居然還活著,可他再看看四周懸崖陡壁,又黯然地搖搖頭,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如何救呢?

蹲下身來,細看著眼前之人,普通的衣著,一定是出自什麼小戶人家,但十指纖細,中指上似有一塊筆繭,想必寫字過多。頭髮上沾染著碎草,石子,但仍看得出發黑如墨。骨架嬌小,眉型秀麗,這該是位清秀中帶點儒雅的女子,什麼事讓她跌落在這深山之中呢?不知為何,他很想看看她本來的樣子,很想儘力救活她。

「將軍!」士兵們又叫出聲來,原來石壁之上出現了一位背著竹簍的老人。燕宇心中一喜,忙揮手讓他過來。老人看見了,沿著山石,小心地探身下來。

「請問老人家是這山裡的人嗎?」

老人一身粗布衣衫,神色清竣,「正是,老身在此山上居住了四十年,看官員這身打扮,是位將軍,怎會在此停留呢?」

「哦,本將軍正要到異地上任,路過此地,遇到一落水女子,無力相救,正發愁時,看到老人家,才請來詢問。」

「咦?」老者驚了一下,「可否讓我看看?」

燕宇讓出身子,老者走過去,看了看地下的女子,摸了摸脈搏,探了探鼻息,又看了看胳膊和身子,搖搖頭,「傷得不輕呀,又拖晚了點。唉,只怕沒救了。」

「可是她明明有氣息呀!」

「嗯,是有一點微弱氣息,但五臟俱烈,救活談何容易?」

「老人家,你懂醫治對嗎?」燕宇不放棄地問。

「哦,我是這山中的葯農,懂一點醫治之術,偶爾接個骨,治個創口什麼的,都沒問題,山裡人間,總有碰傷時,會點很方便。但現在看她這樣,我不敢醫治。」

「老先生就權且幫幫忙吧,治不好也沒事,看她自已的造化吧!」燕宇看著女子雙目緊閉,一動不動,有些不忍放棄,也是個生命吧!

老人想了想,「也罷,那就試試吧,但此處不可以,要先把她移到老身的住處才行。」

「請問老人家住在何處?」

「唉,不談,老身本來在那山崖上有個木屋,一個月前,老身到山深處採藥,回來后一看,木屋竟然被什麼人燒了,現在老身只得在一個山洞中容身。幸好那洞中冬暖夏涼,極是舒適。」

「那就麻煩老人家前面帶路了。」燕宇輕輕抱起女子,回身看了看將士們,想了想,對著一位副將打扮的軍官説,「韋副將,你先帶將士們先行,我把這女子安排好,隨後趕上。」

韋副將看看這一大隊人和馬,還要行李,留下也確實不便,點點頭,「那我們放慢速度,將軍到時趕快點,就能跟上。」

「嗯!」

眾將士拱手與燕宇道別,給他留下馬和一些行李,就先行出發了。老者幫燕宇牽著馬,二人相偕著攀上山峰,轉了幾個山口,果真見一個洞口。雖是天然落水形成的山洞,卻極為乾燥,罕見的洞中還有一淺淺縫隙,可以透見光來,這樣白日就不必點燈了,而且那縫隙是斜的,落雨時,也不會滴落到洞內。

老者在地上鋪上一層乾乾的茸草,細心地墊上一層褥子,這才讓燕宇把女子放在上面。

「將軍,老身現在要先用藥汁把她周身擦洗一遍,以防天暖發炎,她身上傷口太多。老身一人忙不過來,還要煩請將軍相助。」老者説。

「這是自然,只是本將該做些什麼呢?」

「煩請將軍除去她身上所有衣衫。」

「啊!」燕宇沒想到是這種幫法,他有些不自然,再想想救人為重,不必在意這些小節,他點點頭。

老者出去調治葯汁了,燕宇提著水桶,從山泉邊裝滿一桶水,倒在鍋中煮沸,再傾倒進洞中一個石池裡,老者倒進濃濃的葯汁,很快,室內就瀰漫著清淡的葯香。

「快,趁水暖,除去她的衣衫,抱她進來浸泡。」老者催促道。

唉,想不到一個大將軍淪落到為別人寬衣解帶。燕宇輕柔地除去女子身上的衣衫,每除一件,就心悸一次,血鬱結成塊,布滿了全身上下,白骨森森,從皮肉中伸了出來。他心中不禁對眼前之人又憐又惜,除去所有的一切,他緩緩把她放進池中,讓水沒入身子,手手輕輕托著她的後背,不讓她滑倒。忽然他聽到一聲輕微的呻吟,他欣喜地叫道:「老人家……她剛才發出聲音了。」

「我看看!」老者不太相信的走上前來,翻了翻她的眼皮,摸了摸脈搏,馬上驚喜地看著燕宇,「真是奇迹啊,脈搏比剛才有力多了,看來這葯汁浸泡是有用的。我再去燒點水,加點葯汁,讓她多泡泡,但那骨傷可是要好好接一下,一時半時不會那麼快的。」

「我知道,我不急的」燕宇現在已是充滿希望,她終究是命大,墜崖那麼久,沒有死,飄到泉邊讓他發現,在絕望時,又遇到老葯醫,一切都是天意呀。他扶著她,讓她半躺下,輕手挑起她的長發,細細的清洗著,真的很期待她好了后是什麼樣子,眼一飄看到她水下不著衣衫的身體,他臉一紅,如果她要求他負責,他會同意的。

五日過去了,她先前的衣衫已洗凈晾乾,復穿到她身上了。她也從葯池中出來,身上的骨也被老葯醫推歸了位,現在躺到了鋪上。她有時會動彈一下,燕宇就立即端過葯碗,半扶起她,柔聲道:「先把葯喝了,能止痛的。」

她閉著眼,嘴裡緊緊抿著。

臉上腫已經消了,擦傷處開始結痂,這樣的面容,燕宇覺著似曾相識,但他生命中見過的女子有限,他斷定這一定是個錯覺。自到這洞中,她幾乎不曾吞下過任何食物,他知道她根本毫無意識,但強烈的求生慾望讓她張開了嘴巴,他趕快就把碗遞上去,顯然葯很苦,她眉頭輕輕顫一下,但仍一口不餘地喝了下去。真是個堅強的女子,燕宇扶著她躺下,不知道此時他的目光是如水般的溫柔。

傍晚時,老者打了兩隻山雞回來,一隻烤了給他和燕宇吃,另一隻煨了湯,燕宇等涼了差不多,扶了她喝下一碗,放她睡好,才安心坐到外面吃晚餐。

「將軍,時日有些拖長了,要不要緊?」老者倒了兩碗清酒,遞給燕宇一碗,兩人在月光下,和著山風,自得地對飲。

「沒事,不是緊急戰事,只是平常鎮守,不急的。我從沒有如此清閑過,説來到要謝謝她,不是她,我哪裡能賞到這么好的山景、喝到這么美的酒。」燕宇笑著説。

「將軍,你有沒發現那女子額頭尊貴,不象平常女子呀!」

「哦,我只看出她是個識文會書之人,其他到沒看出什麼。」

「也不知是碰到什麼歹人,受了這么多的苦,想必她家人一定急死了。」老者嘆息道。

「是呀!但她命大,醒了后就可安然回家了。」

「呵,將軍,到時只怕你捨不得吧。」這幾日,老者已看出這位將軍對無名女子暗生的情愫,一雙舉槍弄劍的雙手,照應起女子來,細膩多情,還有那眼中的憐愛,也明顯得很。

燕宇被老者講得有些不好意思。

「將軍沒有成家吧?」

燕宇點點頭。

「那女子也是待在閨閣的姑娘,你救她一命,她應以身相許,自古以來,戲文里都是這樣唱的。」老者笑著説。

「可是説不定她已與別家定有婚約呢。」燕宇憂心地説。

「呵,將軍呀,她家人説不定早當她不在這人世了,就是有什麼婚約,現在一定也取消了。再説,將軍可是看過人家姑娘的身子,她日後除了嫁將軍,還能嫁誰?」

「可是,我不説,她又不知,外面人也不知,不會有什麼的,除非她真心想嫁我,而不是由於這個緣由被逼嫁給我。」

老者看著燕宇,點點頭,「將軍真是頂天立地的真漢子,不趁人之危,那女子要是不想嫁你,真是可惜了。」

「呵!」燕宇笑了,回首看看屋內的女子,硬朗的面容不禁柔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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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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