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斜日更穿簾幕,微涼漸入梧桐(中)

十九,斜日更穿簾幕,微涼漸入梧桐(中)

一大清早,燕宇就覺著皇上有些異常。

首先,一直伴在皇上身邊為皇上處理奏章的梅大人不見了。後來,他陪著皇上探視了傷兵復原的狀況,然後登上城門聽取士兵觀察敵情的簡報,整個過程,皇上都是冷著張臉,一言不安。他看看身後的劉公公,也是一直在嘆息著。

用早膳時,皇上只淺淺地吃了幾口,便推開回營帳,召來王元帥議事,卻無意要他進去。

這到底是怎麼了,燕宇有些弄不清狀況。他去了校兵場,去了山後,都沒有找到梅大人,問了侍衛,侍衛們也説不知,好不容易等到劉公公出來,剛開了口,他的頭就搖成個撥浪鼓,「將軍,你還是打好你的仗吧,其他事不多問太多。」

他鬱悶地回到將軍府。

「將軍。」大步走入府內的宗歸田打破了沉悶的氣息,他是擁有特權不必通報便可以直接進入將軍府的的人之一。滿頭的熱汗,顯示他剛由操練場回來。

「將士們這幾日勤於操練,一心想破敵軍,可我們依然按兵不動,將士們都有些怨言,這樣要耗到何時,莫是讓敵軍笑破了牙不成。」

「又是你那猛夫的理論。」燕宇先口斥責,「皇上這樣定奪一定要許多道理,上次梅大人的話你不是也在旁聽到了嗎?」

「梅大人,梅大人,那樣一個弱不禁風文官的話還能當真,我看皇上一定是太寂寞了,把他當成調劑品,才會那麼信他的話。」宗歸田不服氣地説。

「住嘴!」燕宇臉都急青了,「你怎能如此胡説八道,讓話要是讓外人聽到,那可是殺頭之罪。梅大人才華出眾,不要隨意輕薄。」

宗歸田憨笑著搔搔後腦勺,「我這不是急嗎?練兵千日,為的就是征戰沙場。」

「征戰沙場,不代表把將士們的性命當兒戲,我們要在傷亡降到最低時,時機最成熟時,方能出兵,這些不是你操心的,你只要把兵帶好就行了。」他的心情被他講得很燥,有些不耐煩地沖他揮揮手。

突然,遠方傳來戰鼓聲,他立即起身,收起所有的鬱悶,一臉肅殺之氣,披上披風下令:「著裝,集合十隊人馬到前方待命。」

「得令!」宗歸田領令而去。

梅清音也聽到了這通戰鼓聲,她驚得放下手中的書,跑出營門,守衛的侍衛迎上來。

「這是何方鼓聲?」

「聽説是蒙古軍的一部分人馬從西側山上欲偷襲進城,現燕將軍正在圍攻,皇上也去了。」

「皇上也去了?」她被侍衛的話弄得有些緊張起來,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居然要勞皇上親自出馬。

「嗯,可能是太久沒有戰事,蒙古突然來襲,皇上想親自看個究竟。」

天,她一下子心急如焚,強烈的不安涌滿全身,那個薄情之人又不是將軍,去什麼戰場,坐陣指揮不就行了。

她不記得在營帳中踱了多久,才聽到收兵的鑼聲。

「怎麼樣?」她衝出營門,迫切地問侍衛。

「敵軍已退,但……」侍衛看看她,欲言又止。

「但什麼,快説呀!」她急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但皇上不知怎麼中了一道背後射來的冷箭,暈了過去,軍醫們現都在主帳里呢。」

她的不安果真預應了,她無助地扶著帳門,強撐著不敢倒下,心中的駭怕壓倒了一切——現該怎麼辦呢?

劉公公顛微微地一路跑了過來,一看到梅清音,嘴一撇,眼又下來了,「娘——」

沒等他出口,她已恢復了冷靜,「不要説,我現在過去。」

劉公公噙著淚花,娘娘真不記恨,一遇難事總以大局為重,他一顆老心總算又安寧了些。

「那老奴給你帶路,梅大人。」

侍衛看著兩人走遠,對視一眼,看來皇上真的傷得不輕,劉公公慌得把梅大人都喊成了娘,這下,營中不知亂成了何樣了,唉!

主帳外守備又添了幾重,侍衛站得滿滿的。掀開帳簾,王元帥、燕宇還有幾位副將都在,個個一臉凝重。兩位軍醫正在檢查,皇上伏在行軍床上,後背一片血跡。

燕宇一看到他,兩眼一亮,近前,問道:「梅大人,你今日一天都去哪了?」

「看書!」她無心應答他的話,目光從軍醫間插進去,想把那人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刻意裝成的低沉有種無形的威信,讓他不禁愣了。

「剛剛敵軍來犯,皇上與我一同前往。我率兵在前廝殺,皇上與王帥在後觀戰,快要收兵時,場面有些微亂,突然一道冷箭讓後方射來,護衛的將士沒有發覺,正中皇上後背,等我們回過神時,卻沒有發覺射箭之人。」

「看來要防範的不僅僅是敵軍嘍。」她微帶憂慮。軍醫站起了身,「怎樣?」她問道。

軍醫一臉茫然,「梅大人,你看這箭傷很輕微,只沒入皮肉一點,可箭頭卻似帶毒,傷口遇血就擴,用什麼止血藥也無效,奇怪的是,這溢出的血還有股異香。我此生從未見過。」

「哦,有這事?」梅清音心中一動,讓太醫閃開,她低下身細細地看著傷口,確如太醫所講,有種怪香和著血腥味撲鼻而來,而那傷口正在擴散中,皇上似乎痛得昏迷過去了。

她輕柔地抬起皇上的臉,扳開他的嘴,查看著他的舌,果真是紫色,她不禁一喜,顫聲喊道:「劉公公,快去外面取一盆雪過來。還有,太醫,把帳門打開,取幾味消炎藥過來」

劉公公應一聲,快步跑了出去,不一會,便捧著滿滿一盆雪進來。太醫也被她鎮定的神情鎮住,乖乖地聽命。

燕宇和王元帥驚訝地看著她把葯和在雪中,做成小團,輕柔地放在傷口中,慢慢地擦拭著,忽然,只見潰爛的傷口開始收攏,血跡淡去,最後只落下一個箭頭的傷口。

「梅大人,這真是太神奇了。小醫真的佩服之極,可以賜教一二嗎?」軍醫謙恭的説。

燕宇和王元帥也喜出望外,心中對這梅大人又高看幾份。

看著皇上呼吸漸漸平穩,梅清香長舒一口氣息,輕笑著説:「我兒時在家讀過一本苗人寫的書,裡面講過,苗家有種植物長著倒刺,奇毒無比,人如被它碰破,全身潰爛,流血而亡,死時異香滿天,舌胎變紫,我當時就覺著好奇,與父親討論,説這是世上最可怕的東西,父親笑著説,這世上總有一物降一物,苗疆所在地,終年濕熱多雨,這種植物可以長生,但如移到北方則無法存活,因為這植物怕雪,遇雪就亡。我剛剛聽軍醫説到怪異之處,心中猛然想起,又看看皇上的舌,果真如此,這才取雪醫治。射箭人心慌,傷口不大,後面幾日堅持用雪擦拭,皇上很快就能康復了。」

「梅大人,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如此淵博,莫不是你,狀況不知如何收拾,本帥在此謝過。」王元帥欠身施禮。

梅清音淡淡搖頭,「不要這樣,大帥,今日是皇上之福,不是我有多能,換成別種情形,我也無能為力,這營中防範一事,不要掉以輕心。」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王元帥一眼,王元帥會意地點點頭。

燕宇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表達心中的感受,震撼、折服,都不足夠,想不到他小小的身子竟蘊含著如此大的能量,讓所有的人都為他嘆服。他刻意揮去的情緒又涌滿心頭,恐怕他也中毒了,而且無藥可救。

劉公公喜悅地又哭得滿臉是淚,彎著腰在一邊為她揉搓著雪球。

「今日就到這兒吧!」她拍拍被雪凍紅的雙手,「大帥、燕將軍,其他將軍還有軍醫你們回去吧,我會一直留在這里,不要擔心,一點皮肉傷,皇上的身子骨強,馬上就會醒了。」

「朕已醒了。」蕭鈞輕抽了一口氣,因失了點血,聲音有些虛弱。

「皇上!」所有的人都欣喜地齊齊跪下,王元帥也不禁落下幾顆英雄淚。」皇上洪福齊天,這是我朝之幸呀!」

「虛驚一場,讓大家擔心了。戰了一天,都去休息吧!明早清晨照常議事,元帥。」

他費力地坐起,梅清音瞪了他一眼,忍不住還是出手扶住了他。他蒼白著臉,微笑地依著她單薄的肩。

「好的,皇上!」王元帥叩首應聲,領著一大幫將領徐徐退出,軍營上空復又晴空萬里。

「劉公公,去打盆熱水來,朕想換件衣衫,這血粘粘的,朕不自在。」蕭鈞沖劉公公擠了下眼,低聲説。

劉公公點點頭,出去了,這盆水他要打上一個時辰,直到皇上把皇后哄開心了,才能進去。

終於,帳中只有他們倆了,帳門拉得實實的。

她賭氣地不看他,手揉搓著一塊布巾。

「音兒,他們是真的想我死呀!一次又一次,這次居然躲在將士中放冷箭,不謂不用心良苦。」他狡猾地利用她的同情心,虛弱地説著。果真,她抬起了眼,嘆了口氣,扶他依在靠背上,起身,為他砌了杯茶,來到床前,嘟嘮著説:「你家都是大壞人。」

他無力地苦笑笑,「不錯,確實如此。我也很壞,惹我的皇後生氣,其實,我,我那是在吃醋。」

她緋紅著臉,丟給他一個白眼,「莫名其妙的飛醋。」

「音兒,我們和好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亂吃醋,你看老天都給我懲罰啦!」他指指後背。她一聽,忙捂住他的嘴,急得雙腳直跳,「胡説,胡説,我們沒有不好,這只是別人的暗算,蓄謀已久的,你不要亂説一氣。」

「好,好!」他欣慰地拭去額角的虛汗,為她的在意倍感甜美,夫妻間偶爾的小吵只會讓對方看清彼此的真心,你看,皇后不是為他急得團團轉嗎?她那顆小小心裡怎麼能住得下第二個人呢?

他吃得哪門子醋哇!

蕭鈞猛地將臉探到距她臉咫尺處,在她沒有回神時猛然吻住她,真實的體溫方能提醒他這一切是真的。

「你還傷著。」她輕推開他,柔弱地軟語。心中好氣自已居然一點也不記恨他了,眼中儘是心疼和憂慮。

「沒事,這點我還吃得消。」他又啄了她一下,方氣喘地伏在被上。

「皇上呢,做好決策就可以了,不必事事親為,不然那些將帥們幹麼去呢?還有,」她突然俯在他的耳邊,低低地説著,他不時地點頭,一張臉越來越嚴峻。」嗯,我也早猜出來了,放心,王帥早有安排。」他復又恢復一臉溫柔,撫著她的面容,「我哪裡是帶了個文官,又哪裡是位皇后,分明是個俏軍師嗎!」

「去!」她臉艷如晚霞,輕敲了他一下,又怕敲重,最後也只是輕撣了一下。

蕭鈞心中無限甜蜜,他裝著無力地説:「你看這衣衫上都是血跡,幫我換一件吧!」梅清音心一亂,「等會,劉公公來了,擦洗過,再換吧!」

「我想劉公公可能年紀大了,打個水都這么久,你換吧,換好再擦也一樣。」

她無奈地看看他,只得起身去包袱中找出一件衣衫,羞紅著臉,小心地脫去血跡斑斑的衣衫,其實先前也有見過他的胸膛,但不是這樣的近,她慌得幾次衣袖都無法拉展。

「哎喲!」她慌亂地碰到了他的傷口,他不禁叫出聲來。她忙斂住心神,快速穿好內衫,又抓起雪球,細心地環住他,在後背輕柔地搓著,他則毫不客氣地抱緊他,把重量負在她肩上。

「皇上,奴才進來了。」劉公公掀開帳簾,只見皇上寬大的衣衫半敞著,皇后正伏在皇上的懷中,天,這畫面也太刺激了,惹他老人家不禁感懷翩翩,看來這水還是打得太快。

「劉公公,底下就交給你了。」梅清音從衣衫里轉過身,含笑對他説。

「你想要去哪?」蕭鈞看她出門的樣子,急聲問。

「皇上,當然是回梅大人的營帳啦!」她壞壞地湊近他,一本正經地説。

「你你比我還壞。」他傷著,她居然還敢氣他。看他臉都有些急紅了,她不忍心地説:「當然是回去把衣衫拿回頭了,笨皇上。」

他微閉雙眼,這個音兒,唉,他真是怕了她。劉公公低著頭,隱忍著不笑出聲來,看來,皇上與皇后的戰爭里,皇后一定是常勝將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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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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