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失蹤的女神
夏末近秋，地處平原的漢中市晨凜夜涼，只剩中午的日頭還帶些許夏炎。
偶有秋風從樹葉尖兒上打着旋吹過，把枝頭剛開始泛紅的柿子們吹得一陣陣輕晃，卻始終不見落下。
日暖風柔，綠蔭環繞的校園，滿樹微紅柿果和些微花香，從樹葉間隙中灑落頭頂的陽光……這幾乎是漢中大學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可惜在這最好的時節里，姬亦鳴心情卻很糟糕。
作為漢中大學歷史系大四學生，他提前修完了所有學分、考完了大部分證書。整個大四學業也只剩下畢業論文需要花點心思。
而作為出了名的學霸，論文答辯這種事根本不在他擔心列表內。
真正令姬亦鳴心情糟糕的，是才交往沒多久的女朋友……失蹤了。
電話停機，短訊不回。
qq和微信不光沒任何動靜，而且用其他號查找后竟顯示「該賬號已註銷」，整個人徹徹底底消失在社交維度上，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姜芷幽阿姜芷幽……你究竟在搞什麼鬼？」姬亦鳴眉頭緊蹙，毫無所獲地從歷史系辦公室內出來，卻迎面撞上了三四個來交報告的同班女生。
「欸，姬亦鳴你終於出現了！」
「傳奇人物啊，你知不知道班裏都快炸了。」
一見到他，幾個女生瞬間湧起滿臉八卦，情緒炸裂。
「聽那幫男生說，女神姜老師被你追到手了？」領頭的短髮女生拍拍他肩膀，雙手同時比贊：「牛破蒼穹！想不到我們歷史系的大才子臨近畢業，竟然能做出這麼驚天動地的壯舉。簡直是神鬼同泣，古今唯一啊！」
「羅靜，拜託你們別一驚一乍好不好？」姬亦鳴揉揉眉心，同樣的話他最近幾乎每天都要聽上四五次，早就有了免疫：「我們和姜老……姜芷幽年齡差不了幾歲，拋開老師學生那層身份都是同齡人，兩情相悅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行行行，你是大神你說的都對。」名叫羅靜的女孩子捂嘴輕笑，一副「我懂的」促狹表情：「那你們家姜女神呢，找時間叫出來請大家吃餐飯怎麼樣？我們保證不拍小視頻發朋友圈、抖音、火山、快手什麼的。」
姬亦鳴嘆了口氣：「人找不見已經快三天，電話停機微信不回。要不是系主任說她前幾天就交了辭職信，我都快去報警了。」
「欸？」
幾個女生面面相覷，半晌后才重新開始七嘴八舌：「不對吧，難道是怕我們世俗界接受不了禁忌之戀，化身落跑新娘？」
「我覺得姜老師不像是會在乎外界眼光的人啊。」
「對對，姜女神這種超脫凡俗的存在敢愛敢恨，又怎麼可能怕人風言風語。」
「你就沒找她朋友們問問？那麼大個活人就算辭了職，也不至於人間蒸發吧。」羅靜剛說完，馬上自己反應過來：「對哦，姜女神出了名的生人勿近不論男女，從沒聽說她在學校跟哪位老師算得上朋友呢！
姬亦鳴聽着三四個女生嘰嘰喳喳，長吸口氣暗運家傳的「內功」心法，才將那股子焦躁感逐漸壓下去：「方便問下你們，最後一次見到姜芷幽是什麼時候嗎？」
女生們安靜下來開始回憶，片刻后另一個梳丸子頭的圓臉女孩突然想起：「對了！姜老師在萬達廣場那有個單身公寓，跟我表哥住同一棟。上周四還是周五，我在那還撞見過她呢，拎着個羅意威的小皮箱……看上去像是在等車。」
「真的嗎？羅意威的小皮箱可不便宜欸！前年暑假我去上海玩，在ifc里看到過一款好像要三萬多……不過姜女神穿着打扮出了名的低調奢華，很符合她氣質呢。」
「人家第一學歷北大，又是常青藤留學回來的博士。」幾個女生們注意力瞬間轉移：「家境好，收入高，當然負擔得起這種檔次的品味。」
「對啊對啊！你們注意到女神上次戴那款梵克雅寶四葉草項鏈沒，鑲孔雀石的。我看朋友圈代購價都要快四萬，她戴着可有氣質了。」
幾個女生們越聊越興奮，姬亦鳴忍了片刻實在等不及，乾脆直接把那丸子頭女孩從人堆里拉出來：「萬達那邊的具體地址你有沒？」
女孩叫朱倩倩，雖跟姬亦鳴不是同班但也經常一起上大課，勉強算得上熟悉。
「大神別急。」她也是個熱心性子，從小坤包里摸出電話打開微信：「我只知道大概哪一棟，不清楚具體房號，得先問問表哥之前留意過沒。」
片刻后表哥秒回微信，朱倩倩卻猶豫了會才把地址消息讓姬亦鳴拍照存下：「那啥我多嘴幾句你別在意。拋開師生關係不論，其實姜女神跟你階層差距挺大的……這四年你都在領貧困助學金吧？咱們歷史系也不是畢了業能賺大錢的專業，你真覺得自己和姜老師這種等級的女神……有未來嗎？」
見後者沒說話，她又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話難聽了點。但也許她消失幾天就是為了給雙方點時間想清楚，讓你自己提出分手呢。」
「多謝忠告。」姬亦鳴記下地址，謝過後才多解釋了句：「我們之間的情形……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明白。無論如何我也先得見到人……至少得問清楚幾件事。」
旁邊幾個女生們停下討論，羅靜還笑着推了他一把：「感情這種事誰能說得清楚，要不是那麼多同學都看到你們在圖書館親熱，沒人敢相信姜女神會被你姬亦鳴拿下。行了行了，趕緊找你的愛情去吧，我們還得交讀書報告呢。」
姬亦鳴點點頭，再度向朱倩倩道了聲謝才轉身離開。
正午陽光穿過系辦公樓天窗灑在他肩上，雖只穿着條藍色牛仔褲和洗到發白的t恤，整個人看上去卻自有股乾淨清爽味道。
幾個女生們看着他背影，半晌后又討論起來：「你還別說，這姬亦鳴窮歸窮但身上倒是沒半點窘迫感，看起來反倒比咱們學校大部分男生都……嗯，怎麼形容呢？」
「磊落，要不說大氣也行。」
「還有沉穩。哎，其實拋開家境身份這些，他和姜老師應該挺配的。」
……
……
和現在其他城市大學城紛紛搬到市郊不同，漢中市的招牌漢中大學至今還在堅守市中心老校區，距離另一個城市中心萬達廣場並不算太遠。
姬亦鳴慢跑到朱倩倩所給地址的那棟公寓樓下時，氣息平穩身上也未有半點汗水。
——從小練習那一套祖傳「內功」，沒能讓他擁有小說里那種飛檐走壁的怪力，卻多少帶着點與眾不同的神異之處。
無論多麼劇烈的運動，或者炎熱天氣都不會令他像普通人般大汗淋漓、呼吸急促，這便是其中一項特殊效果。
姬亦鳴用意念控制着想像中的「內息」，從手太陰肺經、手厥陰心包經、手少陰心經，手陽明大腸經、手少陽三焦經、手太陽小腸經，足陽明胃經、足少陽膽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太陰脾經、足厥陰肝經、足少陰腎經——這十二正經處依次流轉一圈，原本微有些急躁的心緒很快恢復如常。
二十年來，時不時默運一遍功法已經成了他下意識的習慣。
這套功法叫做「太一長生訣」，據說是姬家祖上從不可考究的遠古時代一路傳承至今，更據說修鍊到最高境界能餐風飲露，得道長生。
諷刺的是以姬亦鳴所知，自己父親、從未謀面的爺爺和曾祖，都英年早逝，連四十歲都沒有活到，反倒像是一家子短命鬼。
……
……
姜芷幽公寓在三十三樓，等電梯時姬亦鳴指尖滑動，無意識翻看着手機中兩人有限幾張合影，心中依舊充滿了許多無解的疑惑。
合影中，姜芷幽有着令全校師生都奉之為「女神」的絕色容顏。
皮膚細膩白皙散發着淡淡的象牙般光澤，五官溫婉精緻，哪怕未經任何後期處理也不會輸給當今任何一個女星的硬照。
「絕世美人」這四個字，用來形容她簡直再貼切不過。
而按照班裏那幫子八卦女生們評價，姬亦鳴長相只算的上「小帥」，加上本身氣質最多能打個八九十分。偏偏家境貧寒、除了學習挺好之外沒什麼特殊才藝，以當今的普世擇偶觀連「經濟適用」這種標準都勉勉強強。
朱倩倩說的沒錯，這樣一個女神級存在……為什麼無緣無故會喜歡上自己？
而且還是倒追！
現在回過頭來想，整件事確實透著點詭異。
偏偏記憶中兩人相處，就算不如普通人熱戀期般濃情蜜意。但那種水*融、琴瑟和弦的感覺卻無論如何做不得假。
姬亦鳴此前從未談過戀愛，與姜芷幽交往這段時期的感覺，幾乎符合想像中一切對完美愛情的定義。
他也百分之百的確定，四天前艾斯國際酒店那奇妙一晚，對兩人而言都是初夜。
偏在那晚之後，姜芷幽就徹底人間蒸發。
「3308，是這裏沒錯。」
萬達開發的精品公寓，無論地段還是品質在漢中市都算得上頂級。三十三層走廊上鋪着乾乾淨淨的地毯，踩上去不會發出一點聲音，就算按響門鈴時聲音也輕柔悅耳。
姬亦鳴按了三次門鈴又等了幾十秒，還沒人應門。
他輕嘆口氣正打算離開，卻突然注意到門口墊子上有塊黑色印記。
這是……篆字？
東華大學歷史系有選修漢語言課程，其中古篆字這門就是由姜芷幽教授，身為學霸姬亦鳴對這字體自然有着足夠敏感度。
工穩扁方，逆入平出，波挑分明。
不是普通篆字，是東漢時期專門刻在碑文上的銘石字體，又叫做「篆額」。
——這是個用篆額寫的「鑰」字。
姬亦鳴心頭微動，彎下腰伸手在寫字的地毯上按了按，很快找到處輕微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