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龍門

衛縣還是極大的，周家村離衛縣南部的柳岬鎮並不遠，來去也得二十天功夫，如果從縣南到縣北，估摸得要整整一個多月。在岷南國的大小上千縣城中，衛縣還是偏小的。

衛縣隸屬古羅郡，周誠姑父鄭知禮打聽到那個可能會招收弟子的門派青龍門就在古羅郡的西南部，隸屬犍晉縣地頭，離衛縣其實也不太遠，舟船車旅大概一個半月。

古羅郡西南部，犍晉縣。

這一日太陽剛過頭頂，郡道上走來了一個少年，身穿勁裝，背後被了一把破舊的斧頭，挎著一個癟癟的布包，雖然風塵僕僕卻很有精神，不算帥氣卻很耐看，有着一股子普通人身上難以見到的英氣和樸實。

「犍為客棧」是一家老字號客棧了，在犍晉縣城裏也是老資格了，但因為歷史悠久，反而顯得破敗了，只是因為位置不錯，剛好在郡道出口上，這些年生意倒還過得去。

店小二懷安瞅了瞅頭頂的烈日，嘟噥了幾句，咒罵那該死的掌柜讓自己大晌午地跑門口迎客，實在熱的難受，也就端了根長板凳，跑門口陰涼處一躺，悠哉游哉地哼起了十八摸。

「咦，來客了。」

聽到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原本哼哼唧唧的懷安一下跳起來，揉了一下臉，就喊開了：「喲，這位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本店可是這犍晉縣首屈一指的老字號了，我看您遠來是貴客，風塵僕僕，本店正好有上房中房下房好幾間。」

眼前這個少年雖然風塵僕僕，衣着平凡，但在人精一樣的懷安看來，人家那臉就不是下人和販夫走卒能有的。這懷安平日裏沒事也喜歡和縣城裏的算命先生瞎扯黃段子，也知道有望氣一說。見什麼人說什麼話，懷安的老規矩了。

這來人正是周誠，熱情的店小二倒是讓初來乍到的周誠有些滿意，他鄉為客，自己遠的而來，打探消息什麼的還是要多找這種地頭青。

「住店，一間中等房就行了。」

「好吶，我前腳兒走，您後腳兒跟好嘍。掌柜的，貴客一位，中房一間。」

犍為客棧的孫掌柜滿意地點點頭，這小潑皮懷安雖然平日裏懶惰無比，但一旦有客人來了，那可是攬客的好手，這鬼靈精也是吃了家窮的苦，如果從小讀書，說不定現在也能中個童生。

進了房，稍事休息了一下，約莫晚上乘涼的時候，周誠看到那店小二懷安無精打采地蹲在桌子邊玩骰子，也就要了兩份宵夜，讓他到房中陪自己嘮嗑。

「喲，您這真是客氣了。您呀，遠來是客，我左右也沒事，陪您閑聊去悶，應該的，應該的。」

一邊乘涼，一邊吃着消暑的瓜果，閑聊半天，聽了些風土人情和傳聞之後，周誠步入了正題：「小哥真是消息靈通，不過我來的路上聽說這犍晉縣可是有一個大名鼎鼎的青龍門。小哥聰明過人，怎麼沒去拜師試試。」

「青龍門？喲，您可問著了，我正想和你說說這犍晉縣的忌諱呢。」店小二懷安見這小客人似乎好奇心很大，周誠的豪爽和禮遇也讓他有些好感，也就開始說起了這個犍晉縣的一大忌諱起來。

小半個晚上的閑侃，周誠也弄清楚了這犍晉縣不少事情，比如自己這次的主要目標青龍門，店小二懷安就說的很多。

這青龍門在當地的名聲很臭，這個門派里的人大多不講道理，又野蠻行事。因為青龍門就在犍晉縣外不遠，縣城就成了那些青龍門門人安置家人的地方。不只是如此，不少青龍門人更是公然在城裏養著情婦，霸佔產業，大建府邸。

因為青龍門是整個古羅郡唯一的仙門下院，遠不是一般的武林門派能比的，官府根本不敢管。

尋常人一聽到青龍門幾個字都會變色，說是惡霸一方再為不過。

據懷安說，這青龍門是一個叫什麼古汨派的下院，周誠猜那個古汨派就是仙家門派，但問起關於古汨派的事情，懷安卻是搖頭說根本不知道，說那些高來高去的神仙怎麼是他一個店小二能知道的。看來修鍊者的世界離凡人說遠不遠，說近也絕對不近。近的是這些仙門下院，遠的是那些真正的修真門派。

第二天，周誠剛起床就從懷安口中得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城裏傳出了消息，青龍門近期果然會招收弟子，消息一傳開，全城都轟動了。

人就是奇怪，即便大家都厭惡那些豪強惡霸一樣的青龍門門徒，但一想到自己兒子或者女兒日後能加入這種地方，一下就變得狂熱無比。畢竟青龍門公開收徒的時候極少的，以前幾乎沒有過，這次卻是例外。

吃過早飯，周誠就向孫掌柜付了點小錢，帶着懷安去看看張榜的地方。

城裏的青龍門行館前早已圍滿了人，里三層外三層，連房檐都站着人，懷安遠遠地拉着周誠指指點點，他才知道那些站在房頂的是一些武林人士，這些人會飛檐走壁，也是想加入青龍門，來聽消息的。

「仙師，請問青龍門這次要收幾個人？我家孩子天資聰穎，從小就讀遍三書五經」

「仙師，我家也有個女兒，長得如花似玉不說，對道家經卷研究很深，您一定要親自考一考她……」

「仙師，我本家有個侄兒……」

「仙師我我我也想……」

……

青龍門行館前，一群太陽穴高高漲起的抱劍黑衣人保護著一個老者，這些是青龍門的記名弟子，老者則是青龍門外事弟子。老者不屑地望着擁擠的人群，任他們問來問去，只是讓外事弟子抱劍而立，擋了眾人，微微閉眼，算是立足了威風。

「靜一靜。」老者的聲音一出，猶如雷霆，震得屋檐上的瓦都簌簌地抖下了灰，幾個武林豪客更是一個跟頭栽了下來，再也不敢上牆了。

「鑒於最近外面傳聞很多，鄙門特有上令，讓老夫為鄉親們親自解說一番。近日我青龍門少門主參加摸骨大禮，仙骨出眾，被我青龍門的上院仙家——古汨派長老看重，以後就是神仙一樣的真人了。想我青龍門乃是仙家下院，如此大事自然是可喜可賀。掌門決定一個月後將舉行登閣大典。有感於上天恩德，我青龍門特此開恩收門徒若干，諸位鄉親若是有合適的兒女子侄，不妨稍備薄禮，前來我青龍門觀禮，普天同慶。大家都是父老鄉親，也不必客氣，金銀就不必了，一些稀罕物，如上好的玉石草藥類，靈芝山精之屬，聊表心意即可。鄉親們大可放心，青龍門從來不是小氣的人。日後修行有成，過了摸骨大禮，說不得也是那仙門中人。」

「嘩！」的一下，圍滿了幾條街的人群頓時沸騰了，青龍門居然要出真人了。傳說中真人和神仙沒什麼兩樣，飛來飛去不說，哪裏鬧鬼出了妖怪，也能大顯神通地一舉拿下。

青龍門的傳說在犍晉縣還是很響的，說起來這個門派和其他的江湖門派最不同的一個地方就在於靠山不同。傳聞那青龍門是一個仙人門派的下院，如果能拜入青龍門，以後不就有機會像那個掌門兒子一樣加入神仙門派了。

不少人都開始想自己家裏有沒有什麼拿得出的東西，到時候只要能入青龍門法眼，說不定兒女子侄也能拜入青龍門。

周誠和懷安回去的時候，不說整個犍晉縣城沸騰了，一匹匹快馬飛馳而出，連那平日裏難得一見的信鴿也是如箭射入天空，迅速逝去。

普通人動了心思，尋常武林門派也動了心思，都在想着一件事：拜師。

「聽說這青龍門十年也難得開門招弟子，這一輩人卻是趕上了。」懷安和周誠也熟了，躺在客棧飯堂的板凳上，看着周誠喝茶，自己感慨道，「可惜，俺家上去十幾代人都是僕役苦命，哪裏拿得出來什麼稀罕東西。」

周誠一邊喝茶，一邊想着事情。這青龍門居然是什麼仙家下院，那什麼少門主更是好命，居然能登閣成功，以後入了古汨派的引氣閣，也算是閣中真人，修那仙家大－法了。不過看起來青龍門確實如劉堂主所說的一樣，雖然不是藉機攬財，但搜刮民間的寶物和藥材卻是事實，也不知道有多少普通人和武林門派會因此傾家蕩產，最後還落得一場空。

他可是知道，懷裏那隻百年黃精普通人就是傾家蕩產也買不起，想到要白白送給青龍門倒是有些不舍。但仙門下院非同小可，這可是凡人走向仙家的一個最佳起步點了。

「誠哥兒，你不去試試？我看你面色清朗，氣質過人，以後怕是非普通人。」懷安羨慕地問道。

周誠呷了一口茶，回味着茶香，笑着說道：「小二你也機智過人，不如一起去試試，說不定還能得了一個好差事。」

「我，我能行？」懷安噌的一下從板凳上爬起來，但瞬間卻又低落下去，說道，「我怕是不行的，那青龍門擺明了是要東西不要人的。」

周誠心裏點頭，這懷安雖然出身不好，和自己一樣家境貧賤，但機智確實過人，看問題也遠非那些販夫走卒和市井小民能比，心裏也就想着到時候拉着他一起去，對於自己有好感的人，他從不介意幫一把，前提是自己能夠做到。「你口齒伶俐，手腳麻利，我想那門派再大也是需要人手的。」

周誠隱晦地說着，也不直說人家也許需要打雜弟子。

「那，那去看看也不錯。」懷安居然真聽懂了，想到在小客棧混吃等死，不如去這種大派蹭蹭機會，也就起了想法，躺回板凳上也不說話，似乎在憧憬自己萬一撞了狗屎運被青龍門看上，當了弟子那就祖上積德了。

接下來半個月，犍為客棧人滿為患，不只是這裏，就是郡道上也是熱鬧非凡，不時就有馬車轟然駛來，又是哪家大門大戶或者武林門派的貴公子小姐們來了。仙家大派不開門收人，尋常人要做神仙夢，除了先想辦法加入仙門下院外，沒有其他辦法。畢竟，要讓仙門中的人在人海茫茫中發現一個奇才，那實在是太難了。

不少人身懷仙骨，但終其一生都被埋沒了，也許是個挑糞的，也許是個官員，也許是妓女，反正，人的際遇就是那麼戲劇。運氣好點如周誠，好壞參半也能得個假仙骨，運氣差點的，生得好不如運氣好，運氣好不如命好。周誠算是這其中的中等，什麼都是一般般，但剛好遇上了。

終於到了青龍門指定的登閣大典日子，犍為客棧里的客人們成群結隊的往城外去了，周誠找到掌柜地說了下，也就雇了懷安做跟班，跟着一起去。

所有人都是高談闊論，躍躍欲試，有的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別人的衣袖布包，有的掂量著自己包里的東西分量，忐忑中帶着深深地期望。

也許就在今天，許多人的人生會從此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