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真相大白

凱利集團項目中標后，羅一特意試探著問過付博雅，打聽評標環節還有最終定標的過程。據付博雅所說，評標環節很快就在技術標環節把其他品牌的設備否掉了，只剩下紅城實業和萬泰商貿兩家公司，評分過程很激烈，最後由於兩家公司的技術標和商務標綜合評分非常接近，紅城實業比萬泰商貿高出零點幾分。根據凱利集團事先制定的評標標準以及秦淑珍的監督小組提出的建議，分數上的毫釐之差，不能簡單地做出高分者中標的決定，要求評標小組在定標任何一家公司時，都要提出比毫釐之差的分數更加有力的理由。

羅一在聽付博雅講的時候，心裡真的捏了把汗，儘管付博雅辦公室內的冷氣開得很足，但他感覺自己後背都濕了。後來付博雅告訴羅一，評標小組內沒有任何人能夠在定標環節提出合理的理由選擇某家公司，就連付博雅本人都不能，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的是，最後蔣鵬提出了兩點參考意見，打破了僵局。

其一，是萬泰商貿的業務員張天嬌，以前一直是在me工作，剛剛銷售re的產品不到一年時間，他認為這個業務員對re的產品了解不足，儘管兩家公司的技術標幾乎相同，但那都是各家公司的技術人員做的。項目定標籤訂合同只是個開始，考慮到後期項目實施過程中會遇到很多複雜的情況，都需要業務員參與協調運作，張天嬌有足夠的專業能力嗎？由一個對產品認知度不夠的業務員拿下訂單，是一個不穩定的風險因素。而羅一就不同了，是一個銷售re產品很多年的成熟業務員，優勢很明顯。

其二，項目投標那天，上午投標環節結束后，萬泰商貿的所有人包括直屬業務員張天嬌都離開了，只留下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聽了下午的唱標結果；相比之下，紅城實業雖然只來了兩個人投標，但都是聽完了下午的唱標結果才離開的。萬泰商貿究竟是過於自信，還是對於項目重視程度不夠呢？這其實是一個無關痛癢的事情，卻看出了兩家公司對凱利集團項目的態度問題。現在都講態度決定成敗。供應商的態度不僅僅是決定了他們自身的成敗，更決定了凱利集團項目的成敗。

蔣鵬的一番話起到了作用，其他評標小組成員表示贊同，付博雅考慮了半天，又諮詢了外聘的四位專家，再次經過評標小組集體表決，最終決定紅城實業中標。回想著付博雅講述的評標全過程，羅一也不得不佩服蔣鵬這個好色小人，為達目的居然能口若懸河到如此境界。

驕陽似火濕熱難受的三伏天終於熬過去了，對渤海市的人來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對於羅一所在的行業來說也就意味著旺季的結束。十月份的天氣清爽宜人，這天下午，羅一坐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冰品店裡，趁著天氣還沒徹底轉涼，再享受著一碗冰品帶來的愜意。他的心情大好，他做夢也沒想到上一個銷售年度自己居然簽下了九百萬的訂單，這是自己作為業務二部部長第一年的業績，夠漂亮。另外他還給自己的部門定下了一個高於公司要求的回款任務，也超額完成了。他總算對得起程艷的提拔和信任，也對得起自己放棄當老闆而來紅城實業打工這個艱難地抉擇。他並沒有驕傲，他十分清楚這個漂亮的業績，除了自身努力外，更多的是市場需求決定的，還有就是撿到了凱利集團這個大餡餅。

他身邊的文件袋裡裝著今天新簽下來的二十五萬合同訂單，這是自從進入十月份一來他簽下的第六個大於二十萬的訂單了。他盤算著自己穩定的業務量和凱利集團五百萬的訂單，加在一起能夠超過一千萬，爭取在這個銷售年度做到一千二百萬的業績。

自從紅城實業中標凱利集團項目后，消息跑得飛快，倒不是因為五百萬訂單的金額，其他經銷商做出更大金額訂單的也有很多，主要原因是紅城實業在這單項目的競爭中，成功擊敗了萬泰商貿。這是re在渤海市經銷商中的兩大巨頭間的一次短兵相接，五百萬的合同金額與re給兩家公司定的銷售任務相比根本不算什麼，這單項目的意義在於為紅城實業爭得了名聲，提高了威望，彰顯了實力。羅一之前全身心撲在爭項目上，沒有想到這麼高的層面，事後他逐漸發現無論是re的工作人員還是其他經銷商之間，都在談論這個項目，讚揚羅一的個人能力，吹捧紅城實業的公司實力。最近這段時間，有兩三個以前沒接觸過的小經銷商老闆慕名而來，主動要求從紅城實業走貨。

儘管羅一耳邊聽到很多關於凱利集團這單項目的傳聞，但是他是用什麼手段拿下項目的，這一點卻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原因，恐怕就只有羅一自己、張天嬌還有蔣鵬三個當事人清楚。一晃三個月過去了，不僅羅一聯繫不上張天嬌，電話永遠在佔線狀態，這個女人更是在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據說是被萬泰商貿開除了，究竟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回想著上個周末，羅一開車回到了大學，站在空蕩寂寥的鳴飛湖前，他在心裡感嘆著：「小嬌，明年夏天還能一起回學校看蓮花嗎？如今你又在哪裡呢？」

羅一收起了回憶，在冰品店吃完東西，趕在下午四點前回到了公司，把簽好的合同交到了經營部。不知為何陳娟沒在工位上。他回到業務二部，剛推開門，肖景峰就把他攔住了，滿臉古怪神情。

「老肖，你怎麼了？」羅一笑嘻嘻地問道。

「我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肖景峰皺著眉頭反問道。

「什麼意思？」羅一很少見到肖景峰慌亂或是焦慮，跟這個老大哥相比，反倒是自己不夠開朗。

「看看誰坐在屋子裡吧。」肖景峰壓低著嗓音，然後輕微回頭並用眼神做了個示意。

羅一朝屋子裡掃視了一眼，馬上又側身退了出來，一臉驚奇地問道：「逗我的吧？她怎麼來了？」

「好么！老弟，我還想問你呢！」肖景峰看羅一滿臉的驚奇，接著說道，「一個小時之前，程總親自帶她來的，而且宣布她進入紅城實業上班，就安排在業務二部。程總看你沒在，說讓你回來了上樓找她去。」

「沒說別的了？」羅一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短路，他實在想不到為什麼已經消失了三個月的張天嬌會坐在屋子裡，更想不到程艷怎麼會把她安排進入紅城實業上班。

肖景峰拍了拍羅一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上樓去吧，程總應該會告訴你。」

「我知道了。」羅一這回認真起來了。他沒有進屋，面對張天嬌，他心裡是有愧疚的，在滿頭霧水的情況下，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女人。

肖景峰說道：「我看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老弟你得小心了。」

羅一對他搖了搖頭，表情糊塗，心裡更糊塗。他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硬著頭皮上樓來到程艷的辦公室門前，敲門進屋。屋子裡卻只有程艷和陳娟兩個人。

「程總，您找我？哦，娟姐也在了。」羅一心裡沒底卻佯裝鎮靜的走進了屋子。

程艷和陳娟對視了一下，然後說：「陳娟，你先忙去吧。」

陳娟笑了笑，站起來拍著羅一的肩膀，走出去把門帶上了。

羅一擺出好奇的樣子看著程艷，但是接下來的對話，真是讓他大跌眼鏡而又大開眼界，讓他對職場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對老闆的高度也有了重新的界定。

「看到她了嗎？」程艷先問道，「覺得奇怪嗎？」

羅一滿臉的疑惑，腦子似乎已經無法思考了，只好試探地問道：「程總，張天嬌怎麼會出現在公司里？」

「從一開始，她就是我的人，進入萬泰商貿就是安排她和你裡應外合。」程艷得意地笑著。

聽到這裡，羅一突然間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很多以前張天嬌說過的難以理解的話，現在想起來都明白其深意了，以往的種種疑點和不解，變得像一條條線索，讓他有了謎題的答案。他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接著問道：「程總，您也知道為了對付她，我最後做了些過分的事，她非常恨我。我要是早點知道她是自己人，凱利集團的項目也不用大費周折了。」

「有兩個原因。其一，如果早告訴你了，你就不會全力以赴，爭奪項目就不會做的這麼真，而且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的計劃就有可能暴露，項目也會功虧一簣。」程艷喝了口茶，繼續解釋道，「其二，之所以不說，也是對你和對她的一次考驗，不僅僅是能力方面，更是考驗你倆的忠誠度。事實證明，你和她都是非常忠誠的，面對馮總的一些懷疑，我有了十足的底氣。」

「還是領導高明。」羅一適時地奉承著。

「她以後就是你的同事了，你手下又多了一位優秀的業務員。」

「我對她做過的事，她肯定還是懷恨在心，我倆在同一部門，不太好相處吧？」羅一試探地問道。

「她是成熟的業務員，不會在意的，工作上的事她會理解的。」程艷非常肯定，又盯著羅一說，「而且好不好相處，也要看你做領導的能力。」

「還是您想的有高度，我會處理好的。」羅一馬上表現出自信的神態，但是心裡還是沒底，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張天嬌。

從程艷辦公室出來已經是下班時間了，羅一回到業務二部時，張天嬌去辦入職手續了，並沒在辦公室。他倒是鬆了口氣，最起碼今天不需要擔心兩人之間的尷尬，趕緊收拾東西離開了公司。

開車回家的路上，羅一回顧著爭奪凱利集團項目的整個過程，越想越感覺後背冒涼氣。程艷把張天嬌安插在萬泰商貿，之所以不告訴他，除了為了贏下項目之外，哪裡是為了考察張天嬌，簡直就是在不斷地考察他自己。因為張天嬌前期先是試探，最後亮出底牌要用高價買下這個項目訂單，而後又提高價碼。好在他經受住了誘惑，並且每次都態度堅決沒有任何遲疑地拒絕賣單，這應該能夠獲取程艷百分百的信任了。而他與張天嬌的每一次接觸，程艷必定都了如指掌，尤其是最後算計張天嬌和蔣鵬那一段，恐怕程艷也是知道的，只不過沒有多提及。羅一擔心自己所用的手段會招來程艷的厭惡，可是做都做了，他也沒有辦法挽回。

羅一以前自認為在圈子裡摸爬滾打超過十年了，該見的不該見的也都見過，現在想想，還是太年輕了。他的領導，這家公司，這個圈子，就像一個冰冷的江湖，在黑夜裡無情地橫在他的面前，露出了莫測而危險的景象。

就在羅一回家的同時，紅城實業的公司大院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空蕩，而是有兩輛車停在院內，辦公樓也還有一個窗子的燈剛剛熄滅，那就是程艷的辦公室。不多時，程艷和張天嬌一起走出了辦公樓。

「歡迎你加入！」程艷看著對方，笑著補充了一句，「應該說是歡迎你回歸！」

「謝謝，我先走了。」張天嬌也笑了笑，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明天見，母親大人！」

看著張天嬌發動車子開出公司大院，程艷的眼眶有些濕潤了，此刻空蕩蕩的院子里，她的身影顯得那麼孤單，她覺得百感交集，腦子裡整理著紛亂的思緒。

張天嬌是程艷和前夫所生的女兒，這件事情沒有人知道。馮克林雖然知道程艷有個前夫，但女兒叫什麼長什麼樣早就不記得了。那時程艷還年輕，前夫走的是仕途，兩人離異后，張天嬌就判給了對方。而後程艷嫁給了現在的丈夫，生下了第二個孩子張雯心。無獨有偶，程艷的兩任丈夫很巧合都姓張。這麼多年來，程艷和張天嬌雖然是親生母女，但畢竟和前夫離婚時張天嬌還很小，母女倆分離太久而程艷又有了張雯心這個孩子，所以她和張天嬌的關係很疏遠。直到一年多以前，程艷的前夫去世，她也算有情有義，接到消息后前去弔唁。那時她就知道張天嬌的事業將會受到影響，也就是在那時，程艷給了張天嬌一個選擇，加入紅城實業。

樹倒猢猻散，人走茶就涼，張天嬌的父親不在了，她以往的業務關係受到了很大的波及，恰好趕上德亞集團的項目被羅一搶走了，她所在的公司內部鬥爭激烈，她考慮了很長時間，最終接受了程艷的提議。但是程艷並沒有讓張天嬌直接進入紅城實業，而是讓她面試進入了萬泰商貿，一方面是要裡應外合拿下凱利集團的項目，另一方面也是對這個女兒能力的考驗。

程艷的這招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既拿下了凱利集團的項目，又確認了張天嬌的能力不僅限於銷售，更適合激烈的職場環境。從張天嬌進入萬泰商貿開始，她就依靠個人能力和程艷的人脈，大張旗鼓地搶奪其他經銷商的項目，並且把她和羅一在一起的照片放出來陷害羅一，藉此獲取萬泰商貿的信任。直到最後的投標，都是程艷找陳娟要的標底價格，然後透露給張天嬌的。張天嬌本來的計劃是投標價格略高於紅城實業，這樣丟了單子也不會被萬條商貿懷疑。她想先吊足蔣鵬的胃口，然後再讓他失望並且憤怒，項目自然而然就讓給了紅城實業。從頭至尾都在她的掌握之下，唯一的意外情況就是羅一也設計了針對張天嬌和蔣鵬的陰謀。好在最終結果都是為了紅城實業成功拿下項目，只不過羅一的陰謀遠比張天嬌要骯髒，讓她覺得很受傷害。

紅城實業中標后，沒等張天嬌主動辭職，萬泰商貿就將她辭退了。這三個月張天嬌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里，其實是程艷讓她出去旅遊調整心情，現在才把她召回紅城實業，就是要正式加入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