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昏黃的燭光搖曳著投到桌上煙熏過似的羊皮紙上,照出一道道彎曲的路線,一雙芊芊玉指正沿着其中一條隱蔽的黑線滑動着,最後停留在一處標有滄浪谷的地方。阿達利皺了皺了眉,「你還是打算從這裏過去。」

燭光下的紅顏點點頭,「雖然從林海一出可以直接到達紅原,但這裏一帶邊關原本就設置有城池,此時肯定已經被西門笑加重了兵力。所以我認為還是應該穿過滄浪谷,到達林海的南面,再轉而去紅原。」

「紅娘,這個問題我們早就討論過了,我們根本就不可能通過滄浪谷。」阿達利道。克扎大娘點點頭,「紅娘,若不是如此,我們早就在半個多月前出發了,可是這麼久,我們還是沒有找到通過滄浪谷的辦法。」

帳篷里的其他人也顰眉看向紅娘,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笑起來,只聽到她說,「大家,這個問題我們早在半個多月以前就討論過了。不過,我剛得到消息,扎伊他們在滄浪谷發現了一條秘密的小道,當然也算不上是小道,不過,要通過的話應該還是可以做得到。」

「小道……」,族裏最具權威之一的長老重複了一遍。阿達利接着道,「紅娘,這就是這半個多月來你一直在做的事嗎?」

看到紅娘微微翹起嘴角,阿達利哈哈笑起來,「紅娘,你可知道,萬一找不到這條小道,我們要怎麼離開林海。我們不可能在這裏待一輩子。西門笑的大軍已經聚集在臨遙往林海來了。萬一失敗……」

「我說過我不會失敗。」

克扎大娘搖搖頭,「紅娘,有的時候你為了各種各樣的事情總是顧及許多,有的時候你的膽子卻又大的出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

「她根本就是怪人一個。」阿達利一句斷語逗笑了大家。解決問題的輕鬆終於在此刻表現出來。

「既然如此,那我們後天就出發。」長老道。

紅娘點點頭,「西門笑的人現在就在林海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闖了進來,我們還是及早動身的好。」

「那好,就按照計劃行事,今晚大家就下去安排安排。」

眾人點點頭,紛紛走出了帳篷。紅娘跟在了克扎大娘身後,聊了兩句,等到大家散去,紅娘又俯首在克扎大娘耳邊道了兩句,兩人方才分手。回到寢帳時,夏雲煙已經睡下,燭淚堆在燭台上就像一座座縮小的山嶽。

夏雲煙迷糊間聽到洗漱的聲音,蒙朦朧朧中看到上官伶的身影,含糊的道了聲,「紅娘,你回來了?」

「現在我是上官伶。」他走到她身邊,臉上的面具已經卸下,「怎麼睡在這裏。」

上官伶給她斂皮毯時她有漸漸清醒過來,「本來是在等你的。」

「等我做什麼,我不是說了今天晚上會晚點回來么。你的身體才剛剛復原,不要又受了風寒,接下來可沒有多餘的時間養病的。」

聽他這麼說,夏雲煙睜大了眼,「已經確定了嗎?」

上官伶點點頭,翻身到裏面躺下,「已經確定了,後天就走。所以明天你哪也不要去,知道嗎。我會叫人來收拾東西。」

「恩。對了伶,為什麼甜兒這麼久一直沒有來看我,她最近很忙嗎?是不是因為要搬走了,所以她事情很多?我有點想她哎,一個人待在這裏面好無聊哦!」

上官伶摟緊了夏雲煙,漫不經心的道,「恩,她最近可能比較忙。」

「伶,你身上好暖和哦!」

「不過手好冷。呵呵,快點放進來,裏面很暖和。」夏雲煙捧著上官伶的雙手縮進了皮毯里,「很暖和吧?」

上官伶點點頭,不動聲色的想要收回手。不管夏雲煙有沒有注意到,至少對他來說,他們始終男女有別。如果不是天氣還冷,他一定會在現在就把她趕回自己的床上去。

「伶,你幹什麼往後面縮,我很冷誒!」夏雲煙縮著身子對着他呢喃了句,看樣子又要睡過去了。

上官伶只得又向她身邊挪了挪,哪知道她反而將他抱得更緊。雖然早已經習慣她對他的親密,不過,每當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暗暗幽香,一種罪惡感就會從他心底升起,但更多的,他會覺得煩躁。他不是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是沒有想過娶她,甚至他也曾當面對她說過要娶她的話,而現在,他也已經說過會跟她永遠在一起,可是,每一次當他想要親吻她,想要抱她的時候,長生對他的信任就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奸詐的小人,一個利用長生信任的奸詐小人。

「你還會想他嗎?」

「恩……」睡夢中,夏雲煙輕輕呢喃著,「誰?」

「小九。」

「小九……」她重複道,聲音越加的小。

上官伶看着她的臉龐,眉頭漸漸蹙緊,他靠近她的臉龐道,「沒關係,睡吧。我會陪着你。」

★★★

咫尺的烏雲在頭頂上翻滾著,仿如車輪后揚起滾滾塵土。夏雲煙坐在高高的皮毯堆上,望着身後漸漸遠去的林海,心情莫名的不好。她嘴裏低咒了一聲這該死的天氣,因為它,弄得她的心情也非常不好起來,就好象前方等待他們的,不是美好的晴天,而是雷雨交加的坎坷之路。

跟着赫巴族人一起,他們已經在林海中行了好些天,具體多少天,她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他們現在已經離開林海了。聽伶說,他們正在往另一個地方前進,等過了那裏,他們就可以很快到達目的地:紅原了。也就是說,她和伶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夏雲煙躺回皮毯之中,厭惡的別過臉閉上了雙眼。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而眼前的景色也完全大變。隊伍還在緩慢的往前走,但夏雲煙已經看到前面巍峨的山巒,兩到陡峭的山峰直直的聳立在前方,尖細的峰頂似乎直穿雲頂。筆直的曲線好象是有什麼人用了一把巨斧生生將一座大山劈開。隊伍終於停了下來,夏雲煙聽到了阿達利的聲音,示意大家在此歇息,明日再啟程。她從車上跳下來,跑到前方,看到伶正跟族裏的幾位長老交談著,沒注意到她的存在。族裏年輕強壯的男人們在幫忙扎帳,設置守衛區,而女人們也都在搬卸著一些輕便又需要用到的東西下車,孩子們三五成群在嬉鬧着,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前方的,只顯現出一條狹窄的小道,其實說窄也算不上很窄,只是對於他們要搬離家園的族人來說,通過這裏,的確是有些窄。她一個人往前走了一段,進谷中,一抬頭,只看到一束窄窄的灰藍色,好象一條被污染過的銀河從頭頂平靜的流過。周圍好安靜好安靜,只有她輕微的腳步聲在道里空蕩蕩的迴響着。突然,誰重重的排上了她的肩頭,嚇了她一大跳,回頭一看,阿達利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她身後,「你在這裏看什麼。紅娘還在到處找你。」

夏雲煙沒有理他,環視了一眼四周,平靜的道,「這裏的確很隱蔽,也虧你們能發現。」

阿達利笑笑,聽到她接下來說道,「不過,憑西門笑的聰明,他能發現這裏嗎?」

阿達利的笑容有些僵硬,狀似無奈的笑道,「這就只能看運氣了。如果我們的人當中沒有姦細的話……」

夏雲煙聽出他的話外音,沒有說話。

他靜靜的看着夏雲煙,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她低低的說,「不會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不知道原來你也是懂一些兵法的。」阿達利突然轉了話題,夏雲煙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搖頭,「這一點只要是稍稍想得到的人都看得出來吧。」

阿達利不置可否,「不過,我很早就想問你了,你是如何進入林海的?」這天底下懂得五行之術的人或許有,但懂到能進入林海的話,至少也不能說她普通吧。

「以前我娘教過我一些。」夏雲煙雲淡風輕的回道。

「聽你這麼說,我倒真想看看你娘。不知道又是何方高人。」

夏雲煙笑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見到她的好。」

「為什麼?」

「因為她早就過世了。」

「是么。那我的確還是不要見她的好。或許,再等個幾十年也可以。」

「如果那時候你還記得她的話。」夏雲煙笑道。

似乎是感覺到他的注視,她轉過頭來沖着他淡淡一笑。她笑的剎那,阿達利甚至失了一會神,等意識到這一點,他不禁莞而,「夏雲煙,你果然很不一般。」

「其實,你並不叫做夏雲煙吧?而他也不是紅娘。」

夏雲煙愣在了原地。

阿達利笑出聲,「看來我是猜對了。不過,你們到底是誰?」

夏雲煙搖頭。

阿達利拍拍她的肩頭,「好吧,如果你不想說那便算了。別緊張,既然一開始我就沒有說出來,現在,我也不會說出來。」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紅娘站在小道入口看着兩人,阿達利朝夏雲煙悄悄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轉身道,「沒什麼,聊聊天而已。」

上官伶走到夏雲煙身邊,「剛才阿達利跟你說了什麼,你臉色看上去不好。」

「沒,沒什麼。」夏雲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剛才給我講了一個鬼故事,嚇了我一跳。現在沒事了。」她拉着上官伶的手腕,「我肚子餓了,今天晚上吃什麼?」

「你最近不是老說想吃酸的嗎,我拜託克扎大娘給你做了一些酸梅湯。」

「真的?」夏雲煙笑眯了眼,「伶,你對我真好!」

「知道就好。」上官伶捏捏她的鼻子,仔細看了她兩眼,「你最近似乎吐得有點厲害。」她以前雖然也莫明吐過幾次,不過少,所以他也沒怎麼留意。只到了最近,癥狀似乎嚴重起來,他就越來越不放心。

「恩?」

「我看還是請大夫看一下好了,我不放心。」

「不要,我不喜歡看大夫。」一看大夫就吃藥,可是葯好苦好難吃,她不要吃,「沒關係的,本來身體就不好,這幾天又忙着趕路,什麼水土不服啊,旅途勞累啊,氣候不好啊,反正這樣那樣才會這樣嘛。」

上官伶哭笑不得,這丫頭還真不是一般般的討厭看大夫啊。不過,這都編的是些什麼爛理由。

「不說了,不說了。吃飯吃飯!」

果然又開始轉移話題。上官伶看了她一眼,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這輩子,他自認倒霉,因為只要她耍起賴來,他實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隊伍便開始慢慢的向滄浪谷前進。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夏雲煙只覺得這峽谷簡直長到沒有盡頭,就在她感到心煩意亂的時候,聽到前面有人喊了一句,「路口,快到了快到了。」

夏雲煙伸長了脖子向前望,果然看到一條窄逢外一片碧綠,由於持續的陰天,看不太清楚,只是基本上可以確定馬上就可以走出小道了。就在她準備下車跑去前面找上官伶的時候,頭頂突然響起巨大的劈啪雜響。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身旁的一個年輕人給拉下了車,在她先前坐着的位子,一塊石頭在那裏晃動了幾下便滾下車掉在她面前。

「是宣**隊。」她身旁的年輕人喊了起來,夏雲煙心裏一緊,沒想到阿達利的話還真的應驗了。

大石不斷的從天而降,在這陡峭的山谷中躲無可躲,女人們護著老人和小孩,男人們則開始有序的向隊伍後面跑去。夏雲煙掙扎和站起身,跑了一段路才看清楚,原來來時的路被宣**隊給堵住了。阿達利的聲音越來越近,招呼著一些人趕快帶女人,老人和小孩從前面離開小道。被亂石砸中的慘叫聲不斷在耳邊回蕩,夏雲煙獃獃的望着眼前戲劇般的變化,直到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拉向前,「你還傻站在這裏幹什麼!等著被砸死嗎!」

「阿達利?」夏雲煙突然回過神。

「快走!」

阿達利拽着她的手,不斷的往前跑,夏雲煙眼看着一塊石頭以飛快的速度從他額邊險險擦過,一道溫熱的血順着他剛硬的曲線開始緩緩往下流。

「阿達利,你……你受傷了。」

「走了!」

阿達利之管想着如何將她送出小道,然而一到前方,他們便遇上了從前方湧入的宣國士兵。阿達利暴喝一聲,「快去找紅娘!」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士兵舉刀相他砍了過來。夏雲煙突然回過神,拼了命的往回跑,不斷的在混亂的人群中尋找著伶的身影,而眼及之處,看到的只是血肉相搏,諸死戰鬥的男人,女人和老人的屍體倒在地上,孩子們的哭聲四處泛濫,她獃獃的站在原地,有一瞬間,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這……就是戰場么?

是這麼的殘酷。

突然,前方出口傳來一聲巨響,伶的聲音幽幽的從天邊傳來,「撤退,快從這裏撤退!」

有一瞬間,夏雲煙以為這一切永遠也不會結束,可是,當她剛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從頭頂上傳來一道有力的聲音,「赫巴人,看好了,這就是你們背叛我的下場。這就是你們收留一個外來人,相信一個外來人的下場。你們知道你們收留的是誰嗎?」

她的精神高度緊繃,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指甲已經陷入到了上官伶的手心裏。

「上官伶。那個遼國的大將軍,上官伶。你們這些笨蛋,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福星嗎?他不過是在利用你們,利用你們罷了。他要利用你們才能阻止我宣國大軍對大遼的侵犯。你們這些赫巴人,笨到連豬都不如,如果我拋棄你們,那也是你們自找的!」

夏雲煙突然回過神,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可是,那一雙雙投向他們這邊,質疑,帶着憤怒的目光,讓她仿如置身萬箭之中。她抬頭,看到伶一臉蒼白,眼神中是滿滿的憤怒。他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她反握緊他的手,投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上官伶看了她半晌,突然抬起頭,「西門笑,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不斷湧上來的敵人被他的氣勢所攝,怔怔的站在原地。他鬆開她的手,獨自一人走向前方,一陣風揚起他烏黑的長發,鐺亮的盔甲泛出冰冷的寒光,從腰間抽出許久未用的破敗之劍,這劍在銀光之中瞬時化作一把修羅利器,她聽到他奮力的喊聲,「赫巴人,跟我來!」

幽幽的峽谷之中。他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她的頭頂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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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鳳棲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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