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路土的故事

(番外二)路土的故事

下午,當路土從煤老闆辦公樓里出來時,天已經快黑了,他的中山裝口袋裏多了張支票。

支票上的金額,不是五塊,不是五萬,而是整整的十萬。

算一次命,五萬五,那只是起卦價,對方能仗着自己有錢,羞辱他,那他也不介意多敲幾下竹杠。

除此之外,煤老闆還請他當自己的諮詢顧問,不用來上班,每月只負責領不菲的薪水。

他明確了意思,他寧願白養著路土,他養的起。

這個算命大師知道的太多了,他很願意用錢來堵他的嘴。

路邊的一輛白色富康車裏,鑽出來一個小夥子,走上前去,扶著路土進了車。

那是路土的徒弟,他每次出門給人算命,都是由徒弟開車拉着。

路土,從事玄學行業已經多年,他只給富人算命,他算命的方法,來自祖傳的秘術,和街頭的神棍,騙子不同,他憑的是自己的真本事。

那秘術,由他的祖師爺傳給了他師父,師父最後又傳到了他手裏。

他現在是這個城市裏,非常有名的算命大師,很多富人排著隊求他算命,他不缺錢,他靠賣天機,大把大把賺錢時,也從不怕遭到報應。

連碟仙他都敢養,還有什麼是他怕的?

只是,鼎鼎有名的路大師,和普通人一樣,他心裏也藏着個秘密。

當初,剛進入這個城市時,他只是個沒有名氣的毛頭小伙,這個行當里,名氣很重要,沒名氣,就沒有人信他,他求着給別人算命,人家都不理他。

當然,對於算命的,除了名氣,還有一點至關重要,那就是資歷,資歷,說白了就是年齡,年齡越大,別人也就越容易信服。

二十多歲的毛頭小伙,去給別人算命?那畫面太虛幻,太不可信。

他太年輕了,他出道時,才剛剛25歲,骨子裏,他是一個知識淵博,真正的大師,那些老掉牙的神棍,和他相比一個在地,一個在天,可沒人信又有什麼用?

有段時間,他窮得連溫飽都差點顧不得了,可他又不甘心出去擺攤算命,他覺得那太低賤了。

於是他刻意地,把自己裝成了瞎子的模樣。

十幾年過去了,如今他三十七歲,從當年那個沒人信的毛頭小子,成為了一個神秘的盲人算命大師。

有人問他,他就會說,多年前因為泄露了天機,他的眼睛才瞎的,這麼說,無疑會讓人更信服。

人如果失去了一個感官,另一個感官就會變的靈敏的多,這個道理每個人都知道,人們也是這麼猜想路土的。

做生意的人,多少都會信這個,他們信他,他們更信他那雙靈巧的手。

神秘,深邃,這是路大師留給大多數人的印象,靠給人摸相,他開始接觸到了富人圈子。

漸漸地,他就只給那些有錢的老闆算命,甚至有香港來的老闆,派直升機來接他去,只為了請他吃飯喝茶。

靠在後座位上,路土才摘下了那副墨鏡,心裏稍微鬆了口氣,車子發動,緩慢地在巷子裏爬著,兩邊模糊的人影,像流水一樣劃過他的眼睛。

漸漸地,他開始回憶,回憶自己的童年的一個夢,不,那不是夢,那是他親身經歷的,最真實,最恐怖的回憶,只是現在想起來,變得和夢一樣遙遠。

東北以北,冬天的森林,他那年才9歲,他大伯領着他去打獵,從他家所在的村子,坐兩個小時的拖拉機,就能到森林裏。

那天萬里晴空,大雪齊腰深,森林裏空氣分外的好,涼颼颼,帶着一股子樹根子的氣味,周圍靜悄悄的,大伯抱着獵槍,在前面走,路土緊跟在身後,踩着大伯的足跡,凍得發紅的小手裏還攥著根樹枝子。

在森林裏轉了大半天,他們也只打到幾隻野麻雀,大伯摸著自己灰白色的鬍子,把麻雀掛在腰上,就拉着路土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正在這時,前面的雪堆里,閃出一條灰黃色的影子。

可能是野兔子,這個時節的兔子最難遇到!大伯二話不說,舉起槍來,瞄都不瞄就打了過去。

「轟!」

那灰黃色的東西跳起來撲騰了一下,就倒在了雪中,大伯有些激動,幾步衝上去一看。

不是兔子,是只狐狸,路土當時就看到大伯的身子,他那握著獵槍的大手,在看到那隻狐狸后,居然發起抖來。

大伯打中的是只小狐狸,它全身長著灰白的毛,只有尾巴是黃色的。它的眼睛還是睜著的,一臉怨毒地死盯着大伯看,它的傷口裏不停地往外涌著血,黑色的血,把雪都融化了。

有一個從遠古流傳至今的傳說,這個傳說本身經歷了太多歲月的腐蝕,都開始發霉了,聞着聽着嗆人的難受,偏偏你又忘不了它。

傳說,關於狐大仙的恐怖傳說,狐大仙通靈,變化萬千,會做法術,道行深的,還能勾人的魂魄,給人下蠱,狐大仙們平時很少主動害人,可一旦害起人來,那是不到死都不罷休的。

當年的東北農村,小孩子調皮了,大人們就講狐大仙的故事來給他們聽,嚇得小孩子晚上都睡不着覺。

靠森林吃飯的老獵人多,單打狐狸的更多,狐狸的皮值錢,緊俏的時期,一整張狐皮,賣出去的收入可以讓一個家庭至少半年無需擔心溫飽,黑狐皮,白狐皮,花狐皮,都值錢,可單單有一種毛色的狐狸,獵人們絕對不敢打,就算打到了去賣,也沒人敢收。

什麼毛色?灰毛,又不是灰毛,白的發灰那種,還帶着黃色條紋尾巴的狐狸,那是狐大仙的標誌!

偏偏路土他大伯打到的那隻小的,就是這種毛色!

當時一槍打死了那隻小狐狸,大伯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害怕的過了頭,路土就看到大伯高大的身軀,站在雪地里不停地打擺子。

路土看不懂,他不懂大伯好端端的,打什麼擺子,但他也隱約猜到了什麼,他看着大伯抖着手,把那隻小狐狸埋進了雪裏,邊埋,嘴裏還在念叨著。

等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東北的冬天,天黑的很早,路土還想着回去和隔壁家的幾個野孩子去滑爬犁,卻被大伯提着衣領子,直接關進了屋裏。

大伯鎖好了自家的院子門,提着槍,一臉緊張地也進了屋,把大鐵門關嚴實了,就伸手去用火鉗子撥爐里的炭火,邊抖著身子邊撥拉,越撥,爐里的火越旺,可大伯的身子,抖得也更厲害了。

大伯是個標準的東北獵戶,年輕時,老婆跟人跑了,他就一直守着光棍,路土的童年,就是在大伯的照顧下度過的。

見大伯還在發抖,路土就忍不住問:「大伯,你抖啥呢?」

大伯也不理他,給爐里加了些柴火,他就去拜土地爺,木頭架子,立在屋正中牆上,上面坐着土地爺。

大伯邊拜邊念叨:「土地爺呀,保佑俺們,求你保佑俺們……讓狐大仙進不了俺們的屋……」

路土站在一旁,聽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接着,他也開始害怕,他也學着大伯的樣子,渾身發抖。

他想起了隔壁村子,不久前才發生的一件事,十幾口人的大戶,一夜之間,莫名消失,只留下一地的狐狸毛和騷氣,這是個真事,人沒了,只留下那隻看院子的大黑狗,躺在院正中,骨頭,和肉都被吸幹了,剩下副黑色的狗皮,連着乾枯的腦袋,沾著血貼在院子地上。

那戶人家就是因為得罪了狐大仙,才會一夜間消失的,有人說,那些失蹤的人,已經被狐大仙勾進林子裏去了,再也出不來了。

現在,路土的大伯,也粘上這東西了,那把老獵槍里打出的子彈,穿過那隻小狐狸身子后,它躺在血里,還睜着眼,一眼怨毒地注視着叔伯倆。

它太小了,應該不是狐大仙,至少路土是這麼想的,他希望這件事就這麼能過去,他這麼想,他大伯也這麼想,拜了土地爺后,大伯開始做飯,他把打的幾隻野麻雀,收拾乾淨了,和半隻野雞一起燉,放了野蘑菇,燉得滿屋子香氣。

叔伯兩飽餐了一頓,就去炕上躺着了。

屋外黑乎乎的,下着雪,黑色的雪,風刮著窗戶吱吱啦啦地響,路土躺在溫暖的炕上,迷迷糊糊間,做了個夢,夢裏,那隻毛茸茸的狐狸,瞪着紅色的三角眼,直盯盯地瞅着他,接着,越來越多的毛,密密麻麻的毛,更多的狐狸,從黑暗中包圍了過來,瞪着一雙雙血紅色的眼睛,怨毒地盯着路土。

他想跑,可他偏偏跑不動,那些東西豎着黃色的尾巴,包圍了他,他落入了那些紅彤彤的,密密麻麻的三角眼組成的海洋里,他不敢猜測,它們會怎麼報復他。

它們不是人,可它們卻比人惡毒的太多,實際上,人類骨子裏最陰毒的天性,就是從這些原始動物那遺留來的。

他聞到一股子狐騷味,一下就驚醒了,睜開眼一看,褲襠下濕漉漉的,他尿炕了。

窗外靜悄悄的,天剛開始有亮的跡象,大伯躺在離路土不遠的地方,還在扯著呼睡得正香。

突然,一股子難聞的騷氣傳進路土的鼻子中,哪來的騷氣?滿屋子裏的騷氣,那味道誰聞了,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騷氣太刺鼻了,那可不是路土尿炕的味道,絕對不是!他摸索著,從炕上爬了下來,就看到了門口的地上,鋪着張黑黃色的布。

那黃布的樣式,太過古老了,就像一件藏在地下數萬年的文物,散發着腐爛的騷氣,他大伯家裏,不可能有這種東西,那它是哪來的?路土有些好奇,就把那黃布拿起來,掀開了看。

黃布正面,歪歪斜斜地,寫着一排黑褐色的字。

路土雖然才9歲,卻已經能識一些字了,只是那布上的字他怎麼看,怎麼陌生,看來看去,他也只勉強看懂了幾個。

漸漸地,他有些覺得,這些字,不是人寫出來的。

「拉,尺,自」這是路土認出的字,他太好奇了,就去叫大伯來看。

大伯被路土叫醒,先揉着眼打哈欠,剛打了一半,就聞到了屋子裏的狐騷氣,他身子一下就像電打的一樣,猛地跳下炕來,一把扯過路土小手裏的黃布,對着窗戶看。

黃布上寫了兩排字,第一排,只有四個字,寫的是:

「餓禁瓦拉……」

第二排長了些:

「餓拉尺逆賀自……」

黃布上的字,被大伯吃力地讀了出來,讀完后,大伯一臉的不解,他盯着布上黑褐色的字,又把它們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血腥味,濃濃的血腥味,你流鼻血時,聞到的味道,你忘不了。

這字寫的太過歪斜,很難辨認,就像一個瞎了眼的小人,躲在漆黑黑的角落裏,帶着一臉難以揣測的惡意寫出來的,這是什麼,咒語?誰寫的咒語?大伯揉了揉眼,又對着黃布,小聲讀了一遍。

這一遍,連路土都隱約聽出了點什麼。

「我今晚來!」

「我來吃你的孩子!」

路土把它們翻譯了出來,說給大伯聽,他自己說出來后,頭皮一炸,接着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大伯聽了,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他灰白色的鬍鬚向上翹著,黃布從他手裏滑落到地上,他也顧不得撿,他只伸出滿是老繭子的大手,去抱路土,邊安慰他:

「別哭,別哭,有大伯在你怕啥?」

他抱着路土的手,在顫抖。

狐大仙,今晚要來了!來找這對叔侄,來要他們的命!

髒東西……從另一個世界裏來了,它要報仇!為它死去的孩子報仇。

「我來吃你的孩子……」

那意思是,大伯殺死了它的孩子,那它只有親口吃了路土,才能解這滔天的恨意。

沒人知道它的手段,只是,它能寄出這兩句話,就說明它有絕對的把握!

早飯都沒吃,大伯就把那張黃布收在皮襖子裏,然後扛着槍,帶着路土出門了,他必須要出門,又不放心把路土一人留在家裏,便把他扛在自己寬厚的背上出的門。

大伯有朋友,村子裏,村子外,三教九流的獵戶朋友。

他不願意,也不敢獨自面對這恐懼,來自那怨毒,神秘的狐大仙逼來的恐懼。

這一去就是一天,傍晚時分,十幾號人,加上五六桿獵槍,卷著雪花,浩浩蕩蕩地衝進大伯家的院子,路土被夾在大人中間,身後還緊跟着兩條大狼狗,伸出舌頭,喘著粗氣,它們伸出毛絨絨的頭,輕輕頂着路土的背,推着他走。

每個人臉上都露著殺氣,能壓倒恐懼的殺氣,傳聞中,狐大仙說一是一,說今晚來,那它今晚一定會來。

這是一場獵人與髒東西的戰爭,他們要會會它,今晚,他們就要在大伯家裏,和它,和狐大仙分出個你死我活!

院子門被鎖嚴實了,有人把帶着的那兩條半人高的大狼狗解開了,就放它們在院裏巡邏。

之後,獵人們擁著大伯,都進了屋子,每個人身上除了傢伙,還帶着酒,帶着肉,擺了一大桌子,人們把殺意暫且收了起來,開始把酒言歡。

應該是把酒壯膽才對。

屋子裏,爐火燒的發紅,男人們,老的,年輕的,一屋子的男人,圍坐在土炕邊,邊喝酒,邊吹着牛,講述自己最兇險的狩獵經歷。

他們渾然沒覺察到,屋外的天色,已經完全被夜色所籠罩了。

夜深了,獵人們的酒剛喝到興頭上,就都停了下來,有人起身,把桌上的酒受盡了柜子裏,他們必須克制,保持清醒,來應對隨時到來的恐懼。

路土手裏攥了把花生,坐在抗角里,聽其中一個國字臉的胖叔叔講故事,大家都在聽,胖叔叔講的吐沫星子亂飛:

「狐大仙算個屁呀?俺當年在山裏迷了路,大半夜的,撞見了熊瞎子,那玩意不比狐大仙厲害的老了去了……」

胖叔叔剛講到一半,有人就出來揭穿他:

「老劉,別幾把扯些那沒用的,還熊瞎子?上次俺和你去打獵,哪嘎達竄出只兔子,都嚇得你尿褲子了。」

大夥聽了,都在笑,路土也在笑,夜已經深透了,可屋子裏還是熱哄哄的,大伯獨自對着門坐着,手裏在擦著槍,漸漸地,他也已經開始忘記狐大仙的恐懼了。

正在這時,院子裏突然傳出兩聲急促的狗叫聲。

大伯打了個手勢,屋子裏一瞬間,就靜了下來,現在是深夜,屋子外黑怵怵的,這個時候,這個季節,天不黑人們就躲回家裏去了,沒有人,那狗為什麼會叫?

急促的狗叫聲,只持續了兩三下,就安靜了下來,過了幾秒。院子裏突然傳出一陣尖銳地哀嚎。

養犬的獵人能聽出來,那是狗發出的求救聲,哀嚎聲一過,院子裏就恢復了死寂。

大夥豎着耳朵聽,屋子裏,屋子外,靜的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出來,有人想下抗去開門瞧瞧,被大伯勸住了。

大伯握著槍,緊緊地盯着鐵門看,盯得久了,他的臉有些扭曲,就回過頭來,對路土打了個過來的手勢。

大伯不放心路土,儘管路土現在正被那些獵人們圍在炕中間,他還是不放心,只有路土在他懷裏,在他摸的著,看得見的地方,他才能安心。

狐大仙可能已經來了,它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9歲的路土!

它要吃了他!給它的孩子復仇!

路土趕緊下了炕,躲在大伯的背後,也往門上瞅,叔侄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

吱啦……吱啦!突然有什麼東西,用爪子在門外撓門,那刺耳的聲音,在如此安靜的夜裏,聽起來是那麼的滲人!

吱啦……吱啦!門繼續被撓著響,那東西在門外撓了一會,就停了下來。

大伯坐在門口,手裏端著槍,槍口對準了鐵大門,他的手心,額頭都是汗,可他仍感覺到冷,刺骨的冷,冷的他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屋子裏,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冷的?大伯把頭微微扭開,往炕上的人群里瞧。

接下來,印入他眼中一幕,讓他幾乎窒息!

那些原本圍在炕邊,有說有笑的獵人們,現在居然……居然全部,橫七豎八地躺倒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路土現在回想起來,感覺自己就好比河流里的一塊雨花石,經歷了太多歲月之水的洗禮,很多事,很多人,很多細節,他已經記不太清了,可二十七年前的那個晚上,對抗狐大仙的那個夜裏,大伯當時的表情,在看到他叫來的援兵,在眨眼間的功夫就全躺倒后的表情,路土永遠都忘不掉。

那表情寫了太多的內容,路土當時還小,讀不懂那些表情,他躲在大伯的懷裏,抬起頭看他的臉,大伯的臉黝黑著,多年的風吹日晒,臉上的褶子就像被刀刻過一樣,灰白色的鬍子圍脖一樣纏住了他的脖子。

大伯是個話不多的人,他老實,本分,卻又堅強的像一塊頑石,一塊把自己的困難和心事藏起來的頑石,他是路土從小到大的榜樣,可現在,這樣一個人,那曾經飽經風霜而麻木的臉上卻被驚恐,懷疑,和無助給扭成了一團。

驚恐,懷疑,無助,這是路土長大后,回憶起那晚,大伯當時的表情,才明白過來的。

大伯叫來的救兵,一眨眼全躺倒了,生死未知,前一秒,他們還盤坐在炕上,一臉緊張地望着大鐵門,沒記錯的話,裏面有幾個小夥子,還按耐不住地想跳下炕去開門,還好被勸住了,可下一秒,這些人就像疊粽子一樣,全部翻躺在了炕上。

發生了什麼?他們自己不知道,大伯和路土也不知道,一秒鐘內,能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喝醉了?不可能,他們喝的很少,按照那個年代,那些東北野漢子的酒量,他們喝的那點,根本就不算酒,最多只能說稍微助興罷了,酒,肉,花生,他們都沾了,大伯和路土也沾了,他們兩沒事,可偏偏他們就倒了?

這事邪乎的讓人窒息。

他記得有一年,大伯帶着他去水庫里炸魚,土製的炸藥,在水裏爆開后,濺著水浪噴的幾人高,一股魚腥味的水珠子,砸的路土滿臉都是,沒多久,一條條魚瞪着眼睛,翻著白肚,就浮到了水面上。

路土當時就把身子貓在船里,看大伯用網撈魚,現在,他覺得那些炕上躺着的叔叔們,和當年水面上翻著白肚的死魚,沒什麼區別。

想到這,他躲在大伯懷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那詭異的爪子撓門聲,早就停了下來,屋裏屋外都安靜的嚇人,路土細嫩的哭聲,在這靜的夜裏,顯得是那麼的唐突和無助。

大伯的手,還是舉著槍,槍口對着鐵門那邊的東西,大伯其實一直都不是個膽小的人,如果這事是沖着他來的,說不定他還沒這麼怕,可現在,那個東西,指名道姓地說要吃他的孩子,大伯的孩子只有一個,那就是路土,路土是他的侄兒,可卻比自己的親兒子還親。

現在,大伯沒了援兵,他叫來的朋友們,生死不明地躺在那裏,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那最黑暗,最怨毒的東西。

來找他孩子索命的東西。

他怎麼能不怕?

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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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跳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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