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宿命

第149章 宿命

安玲瓏被兵器碰撞的聲音驚醒,枯乾的手臂費力地撐在輪椅上,擺正了自己的身體。

「殿下,」玉嬋趕緊跑過來,給安玲瓏扶正了披在身上的毯子,「您怎麼了?有哪裏不舒服嗎?」

安玲瓏臉色慘白,眼底都是青影,黑色的眼珠沒什麼神采。她微微抬起手,指著外面,說:「什麼聲音?發生了什麼?」

安佑臻和安步泰並排著擋住門口,小腦袋搖著,跟撥浪鼓一樣:「什麼都沒有,姐姐,誰都沒來。」

季檀曾告訴他們,任何人都不能在安玲瓏面前提到林初尋,因為林初尋是只能給安玲瓏帶來痛苦的人。安佑臻和安步泰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但吃人家嘴短,他們嚴格執行季檀的命令。

可安玲瓏雖然什麼都忘了,但並不傻,看着兩個小孩拙劣的阻止,就知道是來了什麼特別的人。

外面有清脆的兵器聲,有東西碰撞的聲音,還有拳頭揮動時的呼呼風聲。安玲瓏靜靜地聽着,聽着一個年輕人被幾次三番地摔在地上,然後爬起來接着打,他的兵刃應該早就被奪走了,赤手空拳的,有時候因為一個窩心腳,半天爬不起來。

可是面對季檀的驅趕和護衛們的拳腳,這個人執着地硬拼着,一點都不後退。

安玲瓏聽着亂糟糟的聲音,好半天不停止,竟生出一絲敬佩來。這個人到底在求季檀什麼呢?似乎連命都豁出去了呢。

「玉嬋,」好半天,安玲瓏才想起玉嬋的名字,輕輕喊了一聲,「我想出去。」

玉嬋因安玲瓏的一聲輕喚而驚喜,但她不知道該不該帶着她去見他,所以她說:「王爺,葯涼了,先喝葯吧。」

安玲瓏搖了搖頭,說:「我想出去。」

這麼多天了,安玲瓏第一次說這麼多話,而且是表示請求,玉嬋怎麼忍心拒絕。她走到安玲瓏身後,推動輪椅,說:「那我們就出去轉轉。」

安步泰走到玉嬋身邊,拽了拽玉嬋的袖子,以示阻止。玉嬋微笑着搖了搖頭。她想,推安玲瓏出去並無不妥,畢竟,就算見了林初尋,安玲瓏也認不出來,正好打消了林初尋的念想。

安玲瓏到達「戰場」的時候,就看見季檀背着手站着,臉色很難看。幾位暗衛圍成一圈,都是備戰的姿勢。當中有個年輕人,身上的袍子被泥土和雪染得看不出本來面目,後背上還滲出斑斑的血漬。他在地上躺着,喘息了半晌,又慢慢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的過程很是艱難,就算站直了,也不穩當。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濕冷的泥土和嘴角溢出的血,眼睛釘在季檀身上,喘著粗氣說:「你……你剛剛讓我選擇,好,我選死!」

季檀頭頂直冒無名火,咬着牙說:「本公子成全你!」

季檀後退了一步,騰出更大的空間,藉以表示可以往死里大,不必顧慮。

可最終,這場架沒有打起來,因為人們聽到了輪椅由遠及近的響聲。

季檀的臉色變得鐵青。

安玲瓏隔着一條狹窄的、已經結冰的小河遠遠看着眾人。太久沒有出來透透氣,原來外面的空氣這麼清冷。

季檀慢慢朝安玲瓏走去。

失而復得的喜悅衝擊得林初尋腦袋裏嗡嗡作響。看着安玲瓏平靜的坐在離自己那麼近的地方,林初尋感激上天的慈悲。他多想走過去,去摸摸她,抱抱她,可是他被那幾個暗衛囚在了原地。

季檀蹲在安玲瓏面前,挽着她冰涼的手,說:「怎麼出來了?」

「他……」安玲瓏指了一下遠處的林初尋。

季檀說:「他誰也不是。回去吧,這裡冷。」

安玲瓏難得的聽話,點了一下頭,任憑玉嬋推着她往回走。拐角處探出兩個小腦袋來,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睛,專心地看着整件事情的發展。

一滴熱淚從眼眶裏掉出來,掉在地上,沒了痕迹。林初尋低着頭,他感覺心臟像是要被挖出來一般疼痛,痛得他難以呼吸。

安玲瓏忘了他,完全忘了。

命運賜給他們太多相遇相知的幸運,也決然地將它們都沒收了。

什麼「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原來只落得個「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圓意,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

可是為什麼他那麼不甘心呢?不甘心命運的擺佈,不甘心最終的錯過,不甘心得而復失,不甘心獨活自滅。

他忍不住喊了一聲:「豆豆!」

安玲瓏的指尖震動了一下,一股難言的悲傷突然泛濫成災。

「豆豆!」林初尋繼續喊。

「豆豆!豆豆!豆豆……」一聲比一聲凄厲,像芙蓉泣露,像杜鵑啼血。

「林……」

天地一下子靜了。

「……初尋……」

安玲瓏將三個字輕聲喊出。

每個人的臉上顯現的,唯有震驚而已。季檀的手握成個拳頭,渾身顫抖。

林初尋覺得自己的心跳慢了好幾拍,等他鎮定下來,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暗衛的禁錮,走到了安玲瓏面前。

四目相對,林初尋的淚又來了。

安玲瓏的眼裏閃過一瞬的欣喜,說:「你是不是我要等的人?」

林初尋蹲下來,捧著安玲瓏的雙手,小心地放在自己的臉上,他的聲音顫抖著,說:「是,我讓你等我,你做得很好。」

「林初尋?」

「是我,我是林初尋。」

「你還會走嗎?」

林初尋將安玲瓏擁入懷中,抱得緊緊的,像是怕她消失了似的,說:「不會了,死都不會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安玲瓏早就支撐不住了,她撫摸著林初尋後背的手慢慢垂了下去,閉上了眼睛,臨昏睡前,安玲瓏覺得,這個懷抱好溫暖啊。

當天晚上,林初尋刻意避開了所有人,將昏睡中的安玲瓏帶了出去,當然,就算是沒有告訴季檀,他明白,季檀是知道這件事的。

隱在月影中的白澤公子對着皓月回想,到底自己什麼時候輸的呢?他們剛才相認的時候嗎?還是再往前?難道是在北境重逢的時候?還是更早的、在渭南鋤奸的時候?

他絕不會承認,自始至終,他就沒有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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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江山,幾顧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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