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失心人

……

她滔滔不休地泣訴了很久，似乎要把多年積累下來的積怨統統都發泄出來。

她的臉變得渾濁，可是依然很美。

她的表情悲戚滄桑，卻依舊是個翹楚可愛的蘿莉。

她的聲音很悲切，卻依舊嬌嗔動聽。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幻想自己母親的樣子，她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全不知她居然沒有母親，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漫無目的地空想。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的腿是如何斷的，可是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在她記事起就一直騙她到現在，她曾一度幻想以後長大賺最多的錢，請最好的醫生來幫她父親治腿，可是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換做是誰，都不一定能夠承受得了，更何況是這麼一位內心本就怯懦的小女孩兒。

她忽然想到她的父親曾經跟她說過，她的母親也就是胡修的母親，她的母親美麗大方，性格爽朗，因此胡修也像她的母親，美麗大方，性格爽朗。

可是，她確實自卑怯懦，畏首畏尾。

性格本來是可以遺傳的，她曾一度疑惑自己的母親的性格為什麼沒有遺傳給她，現在以前全都真相大白，她不是胡修的母親所生的，她是個孤兒。

葉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胡靈汐的面前。

他靜靜地看著這個女孩兒，忽然也覺得她似乎一點也不像胡修。

以前他以為這個女孩兒的相貌與胡修有幾分神似，可是全不知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想。

人，在思戀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把與他有關的人與自己所思戀的人聯繫在一起。

他大概實在是太想胡修了。

胡靈汐並沒有看見他，嘴裡卻一直在說道：「每個人都有面具，只有我沒有，每個人都會騙人，只有我不會，我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

忽然，她的耳畔傳來了一名男子的聲音：「沒有人騙你，所有人都在想盡辦法給你快樂，即使是騙你，那也是只是善意的謊言，你的父親和我，都是再用真心對待你。」

說話的人沉著有力，聲音賦有磁性，任何人聽到這種聲音，總會有無比的安全感。

胡靈汐抬起頭，終於看見了葉寒。

葉寒的眼神依舊是那麼溫柔，溫柔中又帶著憐憫。

胡靈汐忽然覺得，被人憐憫也是一種好事，至少她覺得自己的心不會如寒川一般冰涼，她的血液不會令她全身麻木，她至少還有感情在。

她緩緩地站起身，凝視著葉寒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葉寒堅定不移地說道：「至少胡父和我，都是用真心對待你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這樣把這個脆弱不堪的少女的心給柔化了。

她猛地沖了過去，抱住了葉寒。

她的手臂忽然有了很強大的力量，竟勒得葉寒喘不過氣而來。

葉寒忽然漲紅了臉，神情有些激動，但是也有些痛苦，大概是胡靈汐摟得太緊了。

她為什麼突然這麼大的力氣？

葉寒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聲音略微嘶啞的說道：「靈汐，我快喘不過兒來了。」

胡靈汐立馬慌張地鬆開，隨後連連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葉寒看著她臉上的痛苦之色絲毫沒有減退，於是便好奇地問道：「你怎麼了？」

胡靈汐輕輕抽泣道：「我捨不得你走！」

葉寒驚疑地問道：「走？走哪兒？」

胡靈汐淚水瑩然，盯著葉寒道：「我捨不得你離開治川鎮。」

葉寒忽然笑了笑，答道：「哈哈哈！誰說我要走了？」

胡靈汐眨了眨眼睛，道：「你又不走了？」

葉寒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決定不走了！」

「可是那幫街坊鄰居還是會趕你走的，如果你不走，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葉寒點了點頭，說道：「胡叔的這一招確實夠狠，自從我來的以後，確實發生了很多事情，這幫街坊四鄰也確實很像找一些東西來解解氣，等到有人背鍋，他們便會從中摻和一勺。」

「那麼你該怎麼辦？」胡靈汐的目中全是不舍之色。

葉寒溫柔地看著她，說道：「一個字，等！」

「等什麼？」胡靈汐好奇道。

葉寒抬頭看了看天，說道：「等老天爺幫我的忙！」

胡靈汐皺著眉頭，似在揣度葉寒的意思，可是葉寒卻似乎並不想告訴她，因為告訴了她，她的心裏面一定會更急。

他忽然笑了笑，隨後抓起胡靈汐的手，說道：「走吧，我們回胡氏診所去！」

胡靈汐沒有多想，撅了噘嘴便跟著葉寒扭身走了回去。

太陽已漸漸沒下山間，只留下星星點點的餘暉，將天的那一邊照亮。

放眼望去，遠方的山尖上，金黃色的白雲連成一片，仿若一條金色游龍俯卧在山尖休息。

餘暉照著葉寒和胡靈汐的背影，也不知這點陽光是在給他送別，還是在為他開闢一條通達無阻的道路。

只是這夜色漸漸黯淡下來，似乎不想與天邊的那道美麗為伍。因此，除了那條金龍外，其餘的地方卻不是那麼的美麗。

那條大街的兩旁，各式各樣的店鋪，只是有一家店鋪卻已經關上了燈。

店鋪外面還掛著那個大紅色的招財燈籠，只是裡面的燭火卻似乎快要燃盡。

誰看見這個掛著的招財燈籠，還有燈籠下面的黃色線穗，一定知道那是李胖子家的鍋巴菜館。

李胖子這個時候是否已經嚇得不輕，不敢開燈？還是他每天都要這個點睡覺，趕著凌晨三點起床幹活準備六點時候的早餐？

不管是哪一種，至少他已經不再鬧這件事了。

因為錢已經到他的手上了，任何東西他都已經不會在乎。

他此刻除了有些受驚之外，還是待在家裡面好好地陪著他的兒子和他的妻子。

然而還有另一家店，也快要關門了。

這家店很是古老，從外面看，頗有古代建築的風味。店門口的小道兩旁，種著兩顆枇杷樹，也不知道枇杷樹是從什麼時候種下去的，但是現在卻長得比這家店還要高。

這家是個奇怪的店，幾乎任何人都有可能來這家店買東西，但是這家店裡面的主人卻不一定回去別人的店裡面買東西。

因為這是一家藥店，一家診所。

大門的上方還掛著胡氏診所的牌坊，在慘淡的天色下，顯得有些渾濁。

店門是虛掩著的，似乎快要打烊，又彷彿要等待什麼人的歸來。

終於，一男一女緩緩地從遠方走了過來，直到走到了這家店的店門口。

店門口不知何時，忽然站了很多人，一人見到這名男子走了過來，便走上前去質問道：「葉寒，你怎麼還不走？」

忽有一人道：「不是給你半天的時間嗎，怎麼到了晚上還不走？」

葉寒笑了笑，說道：「你們真的希望我走？」

沒有人說話。

葉寒又繼續道：「你們中有一部分人曾經是我的病人，你們真的希望我走？」

還是沒有人回答，因為他們都不希望葉寒走，可是現在他們卻很害怕，害怕以後又會出現什麼事，先是有人人間蒸發，緊接著又是有人意外死亡，最後還有人放響尾蛇。

他們真的害怕接下來還會有更加離譜的事情發生。

葉寒盯著他們看，卻發現這些人中沒有了那位李胖子。

他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說道：「好，我走！但是你們千萬不要後悔了！」

說罷，他便拽著胡靈汐走進了胡氏診所，並把門關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