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疫症

第三十二章 疫症

?此後,他們在漫天的風沙里又經過了兩座城池。只是都如武昌城一般,大門緊閉。他們的糧已經所剩不多,裝糧食的五輛馬車也已經空了四輛。

雪上加霜的是,除了她和顧管家,車隊里的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的出現了咳嗽、發燒的現象,且愈見嚴重。

看著元寶和阿羨每日賴在她身上難受地直哼哼,溫婉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她試過土方法給他們降溫消毒都不管用,反而一日比一日嚴重,現在已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馬車外駕車的林淵壓抑著咳嗽問她「怎麼樣了?」

溫婉急得直搖頭「不大好,額頭燙得嚇人,眼睛也睜不開了,今早連水都喂不進去了。」

絕望的感覺再一次像死神緊緊扼住了她的脖子,令她呼吸都在痛。

林淵紅了眼睛抿緊唇,加快了趕馬的速度「別著急,再過一段就能到朔州城了。」

說完終究忍耐不住,唇邊溢出幾聲輕咳,接著就是停不下來的咳嗽。

溫婉噙著淚只能咬著牙催他快些,再快些。這時候的她恨死了自己學什麼會計,早知道有這一天學中醫多好。

車隊里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車隊行駛的速度也越來越慢。終究有一天,他們發現有一匹馬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再沒起來,接著是人。

好在不過三日,他們就到了朔州城。而且幸運的是,朔州城沒有像其他的城池一樣大門緊閉。幾乎沒有任何耽擱,他們給了路引順利進了城,所有的人幾乎要喜極而泣。

可是命運的神奇之處往往在於它的捉摸不定。

「哎呀,你這是役症啊,恕老夫無能為力!」

「出去,出去,治不了治不了!回去等死吧!」

「走吧,別浪費銀錢了,給孩子買兩聲體面的衣裳吧。」

她和林淵馬不停蹄地抱著孩子跑遍了朔州城所有醫館,一聲一聲的「役症」將她們打得措手不及。任憑溫婉和林淵抱著孩子在各個醫館外「砰砰」磕破了頭,血流如注,他們也沒能得到一張藥方子。

溫婉的眼睛腫得像核桃,她看著林淵鐵塔似的身板抱著元寶踉踉蹌蹌的,急得淚如雨下。背上的阿羨已經沒了知覺,只拿蓮藕似的嫩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襟。

「元寶!元寶!兒子?」繁華的街口,林淵一個踉蹌帶著背上的元寶跌倒在地。他抱著兒子輕搖,不過懷裡的人毫無反應。滾燙的呼吸燙在他脖子上,不知是元寶的還是他自己的。

「走吧。」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拿袖子一抹臉又將人事不省的兒子背在背上。溫婉咬著牙忍著腹痛跟上。

孩子,別怪娘心狠,娘得先顧著你父親兄弟。

每個人都像趕瘟神一般捂著鼻子驅趕他們,城裡的客棧更嫌棄他們是灰頭土臉的短命鬼,沒有一處願意讓他們住宿,怕他們壞了生意。

最後還是顧管家跑斷了腿出了三倍的價錢,才和牙人在城東賃了一處雜草叢生的破院子,勉強落了腳。

沒過幾日,顧少爺和他的外甥就病得起不來床,僕從也都歪歪斜斜只剩下一口氣。顧管家嚎啕著想跳進破院里的枯井,被溫婉伸手攔住。

「林娘子啊,世道難啊,太難了,我這心裡怎麼就這麼苦呢!」老管家躺在井邊流幹了淚。

「顧少爺還沒斷氣,你走在前頭,怎麼和顧老爺交代?要死,也等這滿屋子人斷了氣吧。」溫婉心裡也苦,林淵和兒子都倒下了。唯一沒染病的只有顧管家和她,若是他們再尋死覓活,這屋子人也就都沒活路了。

「林娘子,我,我不如你啊!」顧管家被溫婉勸著歇了尋死的心思,過兩日少爺斷了氣他這老不死的再去伺候也是一樣的,想到這不由悲從中來。

溫婉抹了淚,靠著前世里治療禽流感的微末記憶,搗了薑汁混著黃砂糖調勻讓管家給每個人端去,用開水沖服。又用酒和醋將整個院子灑了一遍消毒。自己則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照顧她的男人兒子。

這方法是禽流感那會兒,她為了以防萬一,硬生生從網上背下來的,沒想到前世沒用上,這世卻被她哪來死馬當活馬醫。

幸運的是,每日不斷的喝下去,兒子的癥狀雖然沒有減輕,卻也沒有惡化下去。她鬆了口氣,顧管家更是紅著眼將她奉若神明。沒有這婦人,他的少爺不知道丟了多少回命,眼下她又緩住了少爺的疫病。

讓老管家留在破院里照料,溫婉捶了捶腰呼出口濁氣,又揣著銀子戴著斗笠去了書鋪。那書鋪的掌柜見是個大著肚子的美貌婦人有些驚詫。

「掌柜的,你這裡可有醫書?」溫婉的心思再簡單不過,大夫治不好,她就自己治!治不好,他們死,她也死!

她知道中醫博大精深,許多治病方法後世還在用,《本草綱目》《醫經》《皇帝內經》這些書更是為後人流傳使用。

她不相信她找不出來個治療瘟疫的辦法,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要試!坐以待斃從來不是她的作風,她能指望的只有自己!她不信命,不信天,只信她自己!

「有有有,您等著,我去給您找找。」生意上門,掌柜的自然喜不自勝,也顧不上大肚子的溫婉忙彎著腰在書架上挨個幫她翻找。

「只要是醫藥相關的書我都要。」溫婉鄭重強調。

從來只聽說買四書五經做學問的,卻沒有聽說買醫書回去看的,因而他喊上夥計一起翻了半天,也不過才堪堪翻出了一本《脈經》,一本《傷寒論》。藍皮黃紙書上厚厚的一層灰,吸口氣一吹,掌柜的被嗆得直咳嗽。

「都在這兒了,您瞧瞧」掌柜的一手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汗,一手客氣地將厚厚的兩本書遞給她。

「多謝您」溫婉拿著兩本書深深一禮緊緊抱進懷裡。付了一兩銀子后,又去市集上花十個銅板買了幾根骨頭並蘿蔔回了院子。

管家看她匆匆忙忙的回來手裡還提著幾根稻草捆著的骨頭,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這一屋子的病人也虧她吃得下!

「我找到治役症的法子了,這骨頭燉了晚上喝,咱們不能先垮了。」她淡淡解釋。

顧管家一驚,看她的目光不由多了絲欽佩。好在,有林娘子這個主心骨!這魄力,多少男兒猶未可及!

溫婉懶得多做解釋,將骨頭給了管家拿去廚房料理,自己回了屋。

林淵靠在床上歪坐著,咳得撕心裂肺,見她回來也不多問,只不斷吸著通紅的鼻頭拿眼睛瞧她。溫婉走到桌邊給他倒了點梨汁水給他,又不斷地在他背後輕撫幫他順著氣。

「拖累你了。」林淵張開乾澀蛻皮的雙唇,看著妻子忙活的身影喃喃念叨。

「別這麼說,你好了才對得起我。夫妻夫妻,夫妻一體,本就禍福與共不是?」溫婉拉著他笑。

見他稍微平復了些闔上眼,兩個孩子也在里側安靜躺著。她才走到窗邊就著光,從懷裡掏出她小心藏在衣服里的醫書來瞧。

越瞧越心慌,她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將晦澀難懂的衣書翻了大半本,還是沒看到關於役症的一字半句。她握了握拳頭,不斷地呼氣吸氣,待稍稍平復才紅著眼給自己鼓勁:溫婉,別著急,你可以的!別放棄!加油!堅持住!

沒人能從她那鎮定淡然的臉上看出一絲的紊亂和慌張,就連顧管家也以為她是真的有法子治役症,買本書不過消磨時間罷了。她背著林淵紅著眼翻完了《脈經》,好不容易將內心的絕望壓下,去了廚房熬蘿蔔骨頭湯。

將蘿蔔湯挨個給父子三個喂下些許后,溫婉吃了頓飽飯又捧著書就著燭火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得格外認真。整整一夜紋絲不動,恍若雕像,寂靜的夜裡只有淺淺呼吸聲和紙張不時翻動的「沙沙」聲。

《脈經》沒有,《傷寒論》快翻到底了,沒有,還是沒有!她不知道自己兩天一夜是怎麼熬過來的。如若書里也沒有她該怎麼辦?她已經想不到其他法子了!還能怎麼辦?

她望著床上靜靜躺著呼吸微弱的一大兩小,到底以手遮面,悲慟垂淚。

不過須臾她又粗魯地拿袖子抹臉,她不能哭,只是那淚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幾乎就在她眼淚不停地砸在書上暈染開墨花,心如死寂快要被悲傷壓垮的時候,她才在朦朧的視線里看到了幾行晦澀難懂的文字:太陽中風,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者,乃熱疫,大青龍湯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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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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