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學堂

第二十章 學堂

?走過庭院,繞過穿花走廊,阿羨拉著元寶順著夫子指的方向,在學堂最後的兩張桌后坐下。四周的蘿蔔頭朝兩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一時間竟有些少有的熱鬧。林和安惡狠狠地朝四周揮舞著拳頭;林和方則眉眼不動,還是生人勿近的臉。

「肅靜,後面這兩位是新來的學生,大家要和睦相處。」嚴夫子簡短的介紹后又接著打開書本,準備上課。

這個學堂有知新,敏學,明德三堂,講解的分別是字句文三項內容,新來的學生都會被分進知新堂,歸嚴夫子管束。

「今天我們說的是一個『仁』字,溫良者,仁之本也。」一日的課程從仁字起篇開始。

「子曰:仁者愛人,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意思是說要做到仁,大家就要學會愛人,知禮......」嚴夫子的聲音低沉水潤,講起課來娓娓動聽,元寶就是在這樣的嗓音中睡了過去,晶瑩的口水留了一桌。

等到被人推醒,四周陣陣竊笑聲起伏。元寶這才猛地一擦嘴邊口水,睡眼惺忪的往前頭講案處瞧。這一瞧,剛剛正鬧得歡的瞌睡蟲頓時跑了個乾淨,只見嚴夫子正黑著一張臉,用看塊爛木頭似的眼光憤怒地瞪著他。

「林和安,我剛講到『義』字何解,你複述一遍。」語氣冷冷,眉頭緊皺。

「回先生,義者公正合宜,乃藝之分,仁之節也。意思要求我們在實行時,根據不同的標準、不同的情況、不同的程度來實現仁。」阿羨朝夫子一鞠躬,聲音平平地回復。

嚴夫子移開目光,上下打量這個記性奇佳的學生「你叫林和方?」

「回先生,正是」阿羨眉眼淡淡。

「坐吧」目光一掃二人,頓了頓,重新拿著書搖頭晃腦起來,學子的朗朗讀書聲緊隨其後,聲聲入耳。

好容易挨到下課,元寶還沒來得及尿遁,就被四五人團團圍住,阿羨早將身子一矮,迅速從一人腋下鑽了出去。

「嘿!你小子可真行!頭天來就敢在嚴夫子課上睡覺,還不受罰。」學生一看元寶像看猴子般稀罕。

「就是就是,看你倆的打扮估摸是附近村裡人吧?嘖嘖,居然也有錢上得起學堂來。」學生二肥頭大耳,大口咬著雞腿用油汪汪的嘴問元寶。

「你,你兄長好厲害!」瘦弱的學生三對眉目清秀的阿羨有些崇拜。

在陣陣嘰嘰喳喳,陣陣之乎者也交替中,元寶苦著臉挨完了漫長的一天。再站在學堂門口看到親爹,連和夫子告辭也顧不上,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上了車,縮在最角落瑟瑟發抖,學堂太可怕了。

林淵看的直皺眉,轉頭看另一個。阿羨正不緊不慢的和夫子行禮告別,又慢悠悠走到驢車旁伸著胳膊等著父親抱上車。待坐穩了,才慢條斯理地從布包里拿出他娘給他裝的肉脯來吃。元寶瞧著直咽口水,他的早在來學堂的路上就吃完了。

「你白日里為什麼要幫我?」元寶吞著口水試圖在移動的小空間里拉近關係。

阿羨看他一眼選擇無視,三兩下吃完了肉脯,老神在在地躺在鋪了厚棉被的車板上假寐。

元寶看這人整日木著個臭臉,無趣的很。趁他不備眼珠一轉,往手裡哈口熱氣,猛地伸出冰涼的手就撓他腋下痒痒肉,阿羨不妨,笑倒在馬車內,淚花閃爍。

「哈哈,看你怎麼假正經?」元寶捂著豁牙的小嘴笑得嘚瑟。

「卑鄙小人!」阿羨奮起反抗,翻身將人壓於胯下。

兩人「咯咯」「哈哈」笑倒在一起。林淵聽著車裡陣陣打鬧聲,看著漫天的大雪也覺著分外順眼,往手裡呵口白色熱氣,緊緊衣衫,加快速度往家趕。

「阿娘,阿娘」兩道相似的童音在溫婉耳邊此起彼伏的響起。她還沒反應過來,雙腿就被兩個娃娃一左一右夾住。

「阿娘,快快吃飯吧?元寶餓了。」這是小吃貨。

「阿娘,今天先生教的字我都學會了。」這是小面癱。

「真他娘的冷!快快,婉娘,婉娘,快拿傢伙出來燙鍋子吃。」這是不停往手裡哈氣的大吃貨。

溫婉任由大小三個男人吵吵鬧鬧,徑自掀開厚棉布門帘,將熱菜熱飯並烤肉端上桌。三人忙爭先恐後的上桌端起飯碗狼吞虎咽,其中兩個為塊肉掐的吹鬍子瞪眼,一個低著頭擼著袖子風捲殘雲。

她也不管他們,只顧自己喝著暖洋洋的羊肉湯,心裡盤算著一晃自己來這裡已經五年了。

等元寶在知新堂混的風生水起,阿羨一路以火箭的速度從知新堂升到明德堂的時候,已經是大明正統十三年的春天。

這天元寶照舊在知新堂渾水摸魚,阿羨也如常趴在明德堂的前排桌上假寐。

突然,阿羨百無聊賴地睜開眼,隨意往夫子教案處一瞅。正掉書袋的於夫子手跟著一抖,差點把本褪色的《三字經》抖下地去「咳,那,那什麼,剛這段文義說錯了,來咱們重新講一遍。」

見林和方又重新趴回桌上,於夫子擦擦一腦門的汗,重重吐出口氣,又接著掉書袋。

比夫子更膽戰心驚的是林淵,一年裡他被夫子找過無數次。要麼讓他給調皮搗蛋,為非作歹的小兒子領回家,另請高明;要麼讓他給天資聰穎,過目不忘的大兒子帶回去,另則明師。所謂冰火兩重天,不過如此。

而溫婉這兒正和往常一樣心滿意足的和市集上賣菜的婆子討價還價完,挎著一籃子水嫩的韭菜,準備回家包韭菜豬肉餃子吃。她的小腹微微有些隆起,看起來似是又有了身孕。

買完菜和菊花幾個在老地方碰了頭,她們有說有笑地搭著村頭老王家新買的牛車往家趕。這是老王想的新營生,每人只需花一文錢就可坐他的車去鎮上趕集。一趟下來也有二三十個銅板的賺頭。

突然,「吁」的一聲,牛車猛地停下,眾人被慣性帶的一倒。

「怎麼回事兒啊,老王?咋停啦?」菊花一手扶著護住肚子的溫婉,一手扶著車板子皺著眉不滿地詢問前頭駕車的老王。

「前,前面有,有死人!」老王抖著腔白著臉答,花白的鬍子一顫一顫。出門沒看黃曆這是。

眾人探頭往車前看,果然有個穿著怪異的年輕男子滿身是血的橫在土路中央,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有膽大的就下了車走過去伸手探他的鼻息。

「哎,都搭把手,還有氣兒!」那膽大的婦人驚喜地回頭喊,不停地朝車上眾人招手,引得車前的幾位老大娘忍不住也下車去看。

那人身量瘦弱,皮膚黝黑,要死不活的閉著眼躺在路邊,旁邊還有把大刀,身下殷紅的血液淌了一地。

「不能救!」溫婉緊緊拽著菊花的衣袖,她模模糊糊看到那人的衣服,她認識,是胡服。

「婉娘,你說啥嘞?」菊花大著嗓門問她。

「我說不能救!」溫婉白著臉重複。

七嘴八舌的聲音瞬間停了下來,大家都愣愣的看著她。這些淳樸的村民用無聲的目光不解的詢問她,等著她掰扯出個一二三來。

老一輩傳下來的規矩:見死不救是要遭報應的!何況這人還是個年輕後生?

「他,他身上的衣服式樣,不是我們大明的。而且,你們看他刀尖上都是血。」她艱澀的解釋。

眾人聽她這麼說才注意到這人的不妥,可也有可能他是個外地人,竄出的野獸弄傷了他,一時之間眾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人不能救!想想咱們的男人!咱們的孩子!這個來歷不明的人比他們重要嗎?要是他是歹人,咱們豈不是送羊入虎口?」溫婉斬釘截鐵的打斷她們救人的念頭。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她賭不起。

部分年輕的婦人已經咬著牙後退,準備上車,有些心好的還站在原地不動。

溫婉再下一劑猛葯「如果咱們救的是倭寇蠻夷,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生吞人肉的。再說他的胸口微微起伏還有氣顯然,說明一時半會兒他還死不了。」

老王家裡還有幾個小孫子嗷嗷待哺,不然也不會想方設法地出來掙錢。他急急扯著拉牛的繩,招呼眾人趕緊上車,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走走,快家去,都家去,家裡有崽哪還顧得上旁人死活?」他像趕雞子兒似的伸手將所有人往車上趕。

那幾個原地不動的漢子被他一催也猶猶豫豫上了車,看像溫婉的眼神多了幾分埋怨。一路無話,牛車一進村眾人就各自回了屋。

溫婉反倒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他們沒有亂髮善心救人,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煩。然而,就在第二天,菊花就顛顛地跑來告訴溫婉,昨天那個人剛被抬回了村裡。

今早鎮上做工的趙石回村,見那人依舊渾身是血躺在路邊,便一路將人氣喘吁吁背回了村。

聽了這話的溫婉,手中舀水的瓢「咚咚」兩聲砸在地上。從見那人起,不安的情緒就像團灰霧層層罩住她的心,使得她呼吸不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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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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