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麼虎
作為楚昀手下的實習小警察，小井深深的按照他的要求，給程穆做了三個多小時的筆錄，等到放他出來時，已經是暮色四合，醞釀了一整個下午的雪，也緩緩的飄了下來。
被放出來的程穆只覺得自己餓的要虛脫，一天沒吃東西的他只想大快朵頤一頓，可轉念一想，也不知道林綠色走沒走。
拉住一個警察問了一下林綠色的情況，得知她也沒有出來，索性就坐在警察局大廳前的花壇上等著，暮色里，昏黃的燈光照著雪花，霎是好看。
他忍不住伸出手接了一個，可還沒等細細的看一下，雪花就化成了水，不一會就幹了。
抬起頭，林綠色正從大廳里走出來，楚昀在她旁邊，他聽見楚昀好像在說別多想，回去好好休息之類的。
楚昀也看到了程穆，點點頭示意一下就轉身走回了大廳里，程穆快步上前，對著林綠色說，「餓了吧，帶你去吃飯。」
他和林綠色從光著屁股開始就在一起玩，他了解她甚至比了解穆女士還要深，見她沉默的樣子，他也不在多說，默默的陪著她等她做出決定。
林綠色望著外面的雪，好一會才說，「程穆，你送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好，送你回家。」
程穆拉著她的衣袖，帶她到警察局門口攔車，這裡很不容易打到車，又加上下了雪，好一會才緩緩的開過來一輛空車。
林綠色坐在了後面，程穆雖然不喜歡後面，但他還是跟著林綠色鑽了進去，把她的頭摁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小時候那樣，累了就休息一會！到家了我叫你。」
程穆想起小時候的兩個人，補課回家的時候天都是黑的，自己總是在公交車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林綠色雖然每次都憤懣不平的罵他，可每一次都是等到了家門口，才把他推醒。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很多人都以為他和林綠色會走到一起的，他們青梅竹馬，他們惺惺相惜，可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他們之間並不來電。
有些好，真的很好，可以一輩子，卻不是愛情。
林綠色還開玩笑的說過，程穆，我覺得就算有一天咱倆都七老八十了，你還未娶我也未嫁，咱倆好像也不可能。
程穆記得自己當時好像是鄭重的點點頭。
這樣想著，計程車已經停了下來，程穆有些不放心林綠色，跟著她上了樓。
林綠色鞋子也沒脫，直接把自己藏在沙發里。
程穆到是覺得有些餓了，從冰箱里拿出雞蛋，做了兩個蛋餅。
看林綠色像個活死人一樣窩在沙發里，程穆端著盤子走過去，在她鼻孔處慢慢的劃過，「一天沒吃了，吃點吧，我看家手藝，特香。」
林綠色木訥的搖搖頭，沒有說話。
程穆把盤子放在茶几上，坐到林綠色旁邊的沙發上，想了一會，他才說，「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這就是人生，我們必須得承受。」
程穆看到林綠色的身子抖了一下，他以為是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剛要再說什麼，可突然的，林綠色直接從沙發上起身，拿起茶几上的蛋餅三口並做一口的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吃完，用力的盯著程穆，盯了大概足足有一分鐘后，她說，「程穆，你說，齊大壯是不是因為我要採訪齊大爺，所以才這麼做的。」
程穆愣了一下，他懂這種感覺，把自己當成間接殺人兇手的感覺，就像是沉溺在大海里，四周的水用力的擠壓著身體，又不敢睜開眼睛，恐懼在髮絲間蔓延，什麼都沒有，連生命都不再是自己的。
程穆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從嘴角扯出一個略微有些苦澀的笑，「刑警隊都沒有結論呢，齊大壯也許根本就不是兇手，你別想太多了，這一切根本和你沒有關係。」
「可我覺得，和我有關，若不是一直以來我纏著齊大爺要接受我的採訪，也不會這樣的，不管是不是齊大壯，今天的事情我都有責任，我是殺人兇手……是我，是我的固執殺了他！」
林綠色瞪著雙眼，沒有眼淚，也沒有悲傷，只剩下全部的憤怒。
程穆用力的抱住她，「傻丫頭，都說了，這事和你沒關係。」
林綠色的身體直而僵的任由程穆抱著，好半天，她才推開他，還扯出笑容，「好了，我沒事了，剛剛就是一時沒想開，現在好了，我要去休息了，你也睡吧，去客房睡。」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后，林綠色徑直走到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她把自己扔進厚厚的棉被子，流了一夜的眼淚。
而程穆在林綠色進了房間之後，也默默的鬆了一口氣，就這樣窩在沙發里，緩緩的睡了過去。
慢慢的，他又做了那個夢，夢中是看不到盡頭的荊棘隧道，他用力的爬，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自己的血在慢慢的流。
很快，那個小男孩又出現了。
他在笑，他在說——來啊？來啊？
……
程穆從夢中驚醒，手機的鈴聲在茶几上不斷的叫囂，熟悉的兩隻老虎讓他慢慢的回過神來。
夢過去了，這是現實。
楚昀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咆哮著傳過來，「快點過來，半個小時內把林綠色給我弄走。」
程穆罵罵咧咧的把手機扔在沙發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楚昀和林綠色是一家的呢，說話都一個調調，當他是什麼？曹操嗎？說來就來？
然而，程穆卻突然的緊張起來？
楚昀剛剛說，林綠色？
程穆迅速的跑到林綠色的房間，房間沒有鎖，輕輕一推就開了，林綠色不在，衛生間，廚房，客房，所有的地方他都看了一遍，只剩下自己。
他拿起手機剛要給林綠色致電，楚昀的訊息就過來了，他發了一個地址，還附贈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程穆攔了車，說了地址之後就開始給林綠色打電話，沒人接，又給楚昀打，楚昀更直接粗暴，「你到了就知道了！」
說完，楚昀就把電話給掛斷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程穆還有伸著手的司機。
程穆看著司機拿出來的微信碼，「啥意思？」
「掃碼支付，本車概不收現金。」司機把碼交給程穆，轉過頭已經是綠燈。
程穆看著那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司機，忍不住說，「大哥，你這挺與時俱進的啊。」
司機笑了，「可不，現在這人上了車就要掃碼，說沒有現金，可我也不會弄的，手笨，回去和我老婆一說，我老婆到是會，直接給了我這個碼，還說客人一掃，錢就來了！」
程穆心想，又是一個好男人，但他突然想開個玩笑，「那大哥你知不知道，掃你老婆的碼，你可就一點錢就拿不到了。」
「那有啥！」司機是個東北人，說話極其爽快，「我是個認死理的人，錢這個東西賺來就是養家的，給老婆花那不是正對嘛，夫妻倆整那些個花花腸子幹啥。沒用。」
「那大哥，你就沒點私房錢？」
司機又搖頭，「沒有！我要是想出去吃個飯喝個酒，我老婆直接給我。」
程穆沉默了下來，他突然有些羨慕起這個司機大哥來，那種純粹，認死理的感情好像也不錯。
「小夥子，你呢，結婚了沒有？」
或許是一個人在車上憋的太久了，司機找到一個說話投機的人就忍不住不放開了，見程穆沉默下來，問道。
程穆搖搖頭，說，「不著急！」
「還沒玩夠？你們年輕人啊，就這樣，總覺得自己一個人好，可大哥給你說句實在的，啥也比不上老婆往你身邊一躺！被窩都是熱乎的！」
程穆苦笑一下，「到不是說還沒玩夠，就是好像還沒遇到那麼一個人。」
司機爽快的笑，「我知道，那叫什麼一見鍾情，我也是，看到我老婆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非她不娶了。」
司機隨後又天南海北的扯了扯，等到程穆下車的時候，還戀戀不捨的對他揮手相送了一番。
程穆的嘴角抽了抽，抬起頭看著站在遠處的楚昀，他走過去，看著楚昀說，「怎麼了，林綠色呢？」
楚昀黑著臉，語氣也不是很好，指著不遠處的人群，「那邊，被一群老大爺老大娘口誅筆伐呢？」
「到底怎麼回事啊？」
「一大早上，天剛蒙蒙亮，這姑娘就來這了，聽那些老大爺說開始也沒什麼，就是用力的敲敲門，後來可能是沒人給開，這就急了，直接上腳踹，踹了半個多小時。要不是我們正好有事來，她估計現在被派出所帶走了。」
程穆不懷好意的笑了笑，「這沒錯，確實是林綠色，脾氣一上來，不管不顧。」
「你還有臉誇她，差點給人樓上的大爺嚇出心臟病。」
程穆悻悻的收斂住笑容，下一句話差一點沒給楚昀給噎死，「那沒辦法了，她那麼虎，沒……」
程穆本想說沒殺人就不錯了，可他猛然的想起來一件事，「等——等會，我有個問題要確定一下，這誰家啊，她一大早上來這踹門幹嘛？」
楚昀白了他一眼，「齊大壯的出租屋。」
「齊大壯？」程穆被這話嚇了一跳，下一秒緊緊的抓住楚昀的胳膊，撇了一眼人群的方向，「他沒事吧，林綠色沒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舉動吧？比如……」
「比如殺人之類的？」楚昀接過話。
程穆後背一涼，卻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不能吧，林綠色還能把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著啊。」
楚昀恨不得給他一拳，但作為人民警察，他還是忍了下來，「齊大壯死沒死不知道，人沒見著，早就他媽的跑了。」
「跑了？」
「聽鄰居說，那小子昨天白天拎著箱子就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程穆低頭罵了一句，「和著他這是知道要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