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月的颱風
十月，又刮颱風了。
文曦在去往自習室的路上，稍不注意，雨傘居然被風卷得翻轉過去，是文曦用力拽住，才沒讓風給吹走。
打文曦來這兒，每個十一都在颱風中度過。
記得大一那年，大家一聽有颱風要來，興奮得不成樣子，像期待一位遠方的客人，時刻關注著她的行蹤。
一是許多人都是第一次經歷，以前在大陸沒見過。
二是學校會在颱風期間停課，舉校窩居。
所以早在在學校下發通知之前，同學們便亟不可待地跑到超市去拎回一大堆乾糧，當然，女生是最受益的，因為在這幾天不僅可以找到吃零食的大好借口，且可以安安心心睡上幾個懶覺。
大一大二學習壓力小，文曦也是窩居的一分子，一般往床上一趴，不是睡覺，就是翻自己喜歡的書。
這可是難得的大好機會啊，三四天足足可以看完一部，外加毫無顧忌的長睡。
那時，文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聽著外面狂掃的風聲，心裡倒變得格外安靜。
把檯燈搬到床上，昏黃燈光下打開自己喜歡的文字，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欣悅與滿足。
當然，晚上又總不免被風吹醒，心裡也是會害怕的，畢竟窗戶都在哐當哐當地晃動著呢，但見舍友依然酣睡如初，又只能弱弱把頭縮進被窩，躲在被窩裡暗自慨嘆「這風吹得也夠揪心的，倒是明天停了的好。」
文曦本想聽沈言的勸告，今天不來自習，但似乎大一那種喜好一個人安靜做事的熱情又復燃了。
文曦嚴裝出行，準備去瞧瞧都有誰在自習，教室里又都是一番什麼樣的景況。
然時隔至今，自習室里那濕濕的空氣，冷冷的凄清，文曦回想起來，猶深深犯難。
風呼嘯著，似要把窗玻璃搖成碎片，窗帘被狂亂翻捲來翻捲去，不時還有前後門發出的嘭響聲，那個嘭響聲最是驚人，彷彿整個樓層都會跟著打顫幾下。
桌面上就更不堪目睹，凌亂殘卷，灰塵膩膩的水漬，人看了一陣透心涼。
地上，恰如一年未掃的院落，塵封的全是白色草稿紙。
文曦坐下去，椅子上殘留有雨漬子。
她用紙巾小心擦拭，見後排的筆滾落了下來，便低頭去撿。這一低頭倒不打緊，更像是把心也一起沉了下去，茫茫地，丟魂一般。
他的課桌已經積了好大一層灰，白色書衣早被風吹亂，椅子是人走後整齊擺放的樣子。
看著自己撿了許多次的鉛筆，文曦忍不住低頭：看樣子是不會來了，都好幾天了。
這空蕩蕩的桌椅，彷彿整個世界都是空的。
這些天，文曦每每按時來到，甚至比平時還要勤快。
一進教室，總在第一眼搜尋他，爾後，又不免失落。
在晚上，她也總要等大家都走完了，才一個人踩著空洞洞的樓梯，咯噔咯噔下樓，繞道小花園回宿舍。
今天，雨小了些，風也停住，下午時天空落起綿綿細雨。
文曦爬上樓梯，教室里只一對情侶在低聲說話，她放下書往陽台上來。
這麼風風雨雨的，白色粉牆脫落不少，走廊上飄來的樹葉，可能是浸泡在白色水漬里太久了的緣故，已開始腐損。
來的時候不覺著，現在從高處往下看，小花園真是颱風過後的衰殘景象——樹木東倒西歪，枝折葉落，有的甚至已被連根拔起。
文曦想，石板小徑那邊肯定也堆滿葉子，畢竟整個小花園只有那兒可以給人一種密林幽徑的感覺。
於是，回教室來取雨傘，準備下樓，順便再撿幾朵緬梔。
「肯定落了不少吧……」文曦邊想邊走，人已站到橋上。
昔日的睡蓮，早先凋去了，不然此刻看見倒是心裡犯難。蓮葉是經得住雨打的，文曦走過去，青綠的葉雖有殘破，但依舊緊緊貼伏於水面。
雨滴墜落下來，葉面上隨即濺起層層漣漪，蓮葉晃動幾下，整個水面也在雨中粼粼蕩漾。
小花園此刻是水洗的潔凈，猶如在畫里，楊柳依依，在雨中更顯如煙般的細密。
文曦來到竹林邊，果然一片秋風落葉景象。
雨聲細細碎碎滴落著，滴落到傘上，滴落在林葉間，絮絮叨叨，如私語。
文曦不知走了多久，大概整個花園已經走了大半吧，甚至連對面的幾處也去到了，回來撿起緬梔，自個兒上樓。
正愁悶得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陣風拂得窗帘窸窸窣窣，回頭望去，教室里稀稀落落坐著三個人。
「今日，怎麼倒比前幾天更冷清了？」文曦暗自思量，邊又低頭看書，才發現，這半日還不曾翻完一頁！
無奈，她只得收書早早回來。晚上她也沒再去自習，歪在床上翻書，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睡去。
睜眼時，不知身處何處，只見石泉落澗，似有錝瑧之聲；萬壑俱清，無纖塵之擾。定眼細看，又似一線深谷，谷底一潭綠水，苔痕新碧。「好美！」文曦禁不住嘆。想來那清泉一定甘醇至極，頓時乾渴難耐。文曦便蹲坐在湖畔，伸手去撥湖心碧波。捧不起來，她又試了幾次，試了幾次亦不行，而她卻像著了魔般一直伸手去捧，驟然間，綠潭一個勁往下跌落，自己卻無緣無故往上升騰，正頭昏目眩得難受，人已懸在崖上。
騰空俯視，青嶂碧霄，雲嵐煙裊，仙境一般超凡絕塵。一時，文曦略覺背上有一股融融暖意，抬眼望去，萬丈光芒，只牽谷底清泉。文曦出神凝視著眼前的「日照深溪」圖，被深深震懾住。想象，自己是一位畫家……正沉醉得忘乎所以時，泉水突然一圈兒一圈兒擴散開來，霎時急劇上漲，瞬息間已端然浸漫到文曦面前。
文曦猶豫著把手伸出去，又害怕是一場噩夢，遂縮回來，靜靜觀看了許久，清澈的泉水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繼續上漲過來黏住自己，於是，她又把手顫微微地伸出去，可還沒伸到水邊，水就自動湮沒過來。
文曦恐慌著起身，但水已經黏住了自己的手，想縮回，可怎麼也掙脫不出來。霎時，一片浩淼汪洋在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自己則搖搖欲墜……
文曦使勁兒一縮手，隨即醒來。
伸手看手機，還不到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