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安定四十九年,天下既定,四海安和。

午時,天際瑞霞橫見,四際白雲翻飛,七彩鋪就,霎時暈染了南陽府整片天空。

南陽知府蘇承卻無暇顧及這奪人心魄的異景,焦躁的於院中來回踱步。

青石階如玉,映照着坐在其上一五歲稚齡女童的粉嫩面容。女童雙手托著下頜,一雙清澈的水眸如玉,歪著頭,不解的看向蘇承,清脆軟糯的語調詢問著:「爹爹,弟弟什麼時候出來啊?阿娘都進去五個時辰了?」

這是蘇承第二十三次聽到女童問道這句話,可是同樣的字音,此刻聽在蘇承耳中卻令他生出了挖骨焚心般的痛意。

蘇承停下躊躇不安的腳步,蹲下身,平視着女童,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說道:「阿魚,可能是娘親肚裏太過溫暖,弟弟在娘親肚子裏還沒呆夠呢,現在還不願意出來呢。所以,阿魚和爹爹一起等弟弟出來好不好?」

阿願生產前曾交代,不讓阿魚靠近產房,一是產房太過血腥,兒則怕自己尖利痛苦的叫聲嚇到阿魚。可是,阿魚一直想要一個弟弟,對阿願肚子裏的孩子關懷已久,說是要讓弟弟第一眼看到她。

阿魚像阿願一樣,對於自己要做的事一旦決定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為人夫為人父的蘇承都拗不過她們,所以只能由著阿魚了。

阿願也知曉了阿魚在廠房外,進去五個時辰了竟一聲也沒叫。

阿魚急於見到孩子,故一直陪着蘇承待在產房門口,不過時不時就會問他弟弟什麼時候出來,每問一次,蘇承的心就煎熬一分。

當初阿願生阿魚的時候倒是沒受什麼苦,進了產房不久就生出來了,就連穩婆都說阿願的生產速度是她接生過產婦里最快的。蘇承早就問過穩婆,阿願這次也是順產,只是不知什麼原因,孩子在阿願肚子裏就是不願意出來。

「哦……」阿魚拉出一個大長音,明媚的笑道:「阿魚知道了,肯定是弟弟太過頑皮想要折騰娘親,恩,還是阿魚乖巧,爹爹不是說過,娘親生阿魚時進了產房不到一個時辰就把阿魚生下來了嗎?」

阿魚伸出雙手,放在蘇承生滿鬍鬚的臉頰上,狀做安撫,「爹爹不急,等弟弟出來,阿魚替爹爹和娘親教訓弟弟,打他屁股,讓他折騰娘親。」

「好,以後弟弟就跟着阿魚,你做了姐姐就好好教養弟弟,弟弟若是調皮,阿魚就狠狠替爹爹打他屁股。」

「爹爹,爹爹,你快看,好漂亮的雲啊!」阿魚抬眼看到天際雲霞翻湧,霎時甚為驚奇,一手指著天際急切的說到。

蘇承站起身,抬頭怔怔的望着天盤,嘴中念叨著:「祥昭啊,祥昭,一定要保佑阿願和孩子平安!」

「老爺,府門外來了一個道長求見。」胖管家氣喘吁吁的跑來。

「不見,不見。」蘇承揮揮手。

「老爺,這道長聲言知曉夫人今日產子。」胖管家靠上前,囁嚅低聲說道:「道長還說,府內霞光粼粼,似有大吉之昭,卻也……主大凶,怕是夫人和小姐難逃一劫啊。」

聽聞此言,蘇承心神俱震。難道這道長知曉阿願遲遲生不出孩子的因由?

蘇承從不信方外之言,只是事關阿願與孩子性命,蘇承卻不敢拿着妻兒的性命做賭。

「快將道長請進來。」

胖管家又氣喘吁吁跑出去。

不多時,胖管家引著道長來到產房,只見這道長,一襲道袍破破爛爛,左袖有幾個大洞,右袖短了一截,鬚髮皆半黑半白,界限分明,執一方不剩幾根絲線的拂塵跛着腳慢慢行至蘇承眼前。

蘇承壓下心中的訝異之感,雖覺這人怎麼看怎麼想是坑蒙拐騙的騙子,只硬著頭皮行了半禮,問道:「道長可是知曉內人為何遲遲生不下孩子?」

半白道士撫著長長的鬍鬚,眸中光芒一閃而逝,大聲笑道:「你這後生到是知禮,見到老道這幅形態一未詢問老道道門道號,二沒將老道打出大門,足以見你對貴夫人情深義重。」

「罷了,老道知你心切,就不作弄你了。」半白道士從懷中摸出兩個藥瓶,一紅一白,正色道:「做個選擇吧,要紅瓶還是白瓶。」

蘇承一臉無狀,不解問道:「道長這是作何?晚輩該如何選?」

「紅瓶主命,白瓶主運。」

「作何解釋?」

「紅瓶里的葯貴夫人吃下后,母女平安,只是經年之後貴府有一生死大劫,不易破。白瓶之葯乃保母命之葯,自此之後雖夫人不會再孕,可貴府運道暢通,無災無禍。」

蘇承面色慘白,心下凄然,雙目戚戚,擰著眉虛聲問道:「道長,沒有兩全之法了嗎?晚輩非選不可?」

「瑞霞即散,再不選就一個都保不住了!」

蘇承復又抬眼看着天際的霞光,飄飄忽忽,一絲一縷遊離開去,果真是要散之狀。

「可是這瑞霞和內子有什麼關係?」蘇承不忍做出決定,平日裏沉穩篤定的一顆心此刻也惴惴不安。

「佛曰:不可說。」半白道士搖搖頭,回了一句佛語。

蘇承卻渾然不在意一個道士怎會以佛語回之,腦海中一直有兩個聲音循環往複。選哪個?該選哪個?他該怎麼選?

「阿魚要妹妹!」清越的童音突兀的打破了此刻凝重的氣氛。

阿魚邁下青石階,昂着頭,拽著蘇承的衣袖,重複道:「阿魚要妹妹。」阿魚一直聽着蘇承和半白道士的談話,雖然他們說了很多阿魚聽不懂的話,可阿魚還是聽懂了娘親肚子裏的是妹妹而不是弟弟。

聽着阿魚稚嫩卻堅定的童聲,蘇承一顆心定了下來,他望着阿魚清澈的童眸,一派認真的問道:「那阿魚還打妹妹屁股嗎?」

「不打了,阿魚的桂花糕也會分妹妹一半。」

「道長!」蘇承朝着半白道士深深鞠了一躬。

「看來你已經做好決定了!」半百道士說着便將紅瓶遞給蘇承,轉身離去。

「道長?還問請教道長名號?」蘇承攥著紅瓶,目光追隨者半白道士。

半白道士跛着腳又走了回來,一把搶過蘇承手中的紅瓶,換成白瓶,清咳幾聲,說道:「老道記錯了,這白瓶主命,紅瓶主運。恩,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蘇承一噎,握著白瓶的手不自主的抖了起來。

你放心,不會再錯了。」

蘇承疑問的眼神得到半白道士肯定的答覆,便將白瓶交給婢女帶進產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是蘇承的一個用人原則。

半白道士看了蘇承一眼,「不知夫人腹中女娃可起了名字?」

蘇承緩過神來,回道:「一直以為內子腹中是位公子,故只取了蘇言一個名諱。」

「恩!那這小姑娘叫什麼?」半白看着阿魚,問道。

「我叫蘇沉魚。」阿魚一雙童眸緊盯着半白道士回道。

蘇承愛憐的摸著阿魚頭上的軟發,「這是從大佛寺求來的名字。」

半百道士低着頭,思索了一瞬,「老道也來湊個熱鬧,不如小女娃就叫蘇淺璧吧!」

蘇承暗自念了幾遍,朝着半白道士作了一個全禮。

「竹迴風旋靜雲流,代跡千石禍心悠。」

半白道士快速離去,眨眼之間不見蹤跡,全全不似來時迂行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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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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