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放開那個道士，我來（三十八）

早餐忙完之後，顧笙是半點都不得閑，又忙着去準備午餐，萬佛山上，靈筠等一眾佛修都是苦修，一心只管誦經念佛、參悟經文，普渡眾生，只要能填報肚子，補充足夠體力就行，誰還管今日飯菜的口味是太淡，還是偏重，還是壓根一點就不好吃？

即便給其一道苦菜下飯，那也是能連眉頭都不皺吃的一乾二淨的。所以，顧笙得出去買菜，還得挑那最好的、最合適的。

萬佛山是佛門之地，還不能有葷腥，必須只能是素食，這樣她在他所喜歡的那些菜品中，所能選擇的就少了許多，難度也更高。

做菜什麼的，為什麼表示真心，她必須得親手做。

魏煥正悶着氣，早飯吃的胃口是好了，心底卻一點都沒有味，吃到最後，將剩餘的飯菜打包裝盒，直接送到了自己師父屋裏，靈筠大師當下正愁著如何擺脫孟婆。

系統異界，雖然只是一個虛擬的世界，但是裏面的人，卻未必就是虛的，當年他狠得下心放下，如今，再拾起，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他以為自己應該是悔的，應該是雖然放下了那段感情，卻心底卻始終還有着她，還愛着這麼一個人。

但如今在系統異界裏，當真的重現當年做出那個選擇的時刻，當她步步朝自己靠近，仍舊是一副虔誠、真心滿滿的樣子時，他猶豫了。

或許那份感情，已經過去的太久，或者，自己當年只是感動，只是以為對待這樣一個內心虔誠的施主，一身紅衣傾國傾城，她寧可拋棄富貴自由，拋棄那些真心實意喜歡她的人，唯獨偏偏就賴在自己這個和尚身上。

他那時不懂情愛，從小便拜在燃燈古佛的門下，即便也曾在人間遊歷過，卻從未品味過情愛之事，亦不懂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所以在當年那次艱難的狠心割捨之後，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曾經真心喜歡過孟婆的，但是如今世事更迭，時光荏苒，他已不知道，當年是真的喜歡，還只是感動，是覺得自己虧欠她對自己的好。

又或許，他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過，但是那份喜歡經不得時間的考驗。

如今的現實社會，部分國家對佛門弟子的要求也沒那麼嚴苟，出家為僧，若是緣分到了，還俗，也沒有當年需要下極大的狠心才能抉擇，同時還要面對長輩、同門師兄弟、弟子的各種壓力。

他也想着，就像自己那個差點踏入佛門，卻從未踏入佛門弟子一樣，對自己喜歡過的人，一定要好好負責一次，一定要轟轟烈烈的愛一場，真正的知曉情為何物、愛為何物之後，才決定自己要不要放下。

但是，他們之間已經回不了頭了，回不去了，不若也就別再偽裝，別在繼續錯下去了。

靈筠見自己的徒弟魏煥來了，便招呼其坐下，見魏煥情緒並不好，靈筠的心情反而要暢快了許多：「怎麼，她還是沒認出你？」

魏煥搖頭：「罷了，她那麼蠢，只會在我們之間製造各種絆子。」

始終都猜不到他要的是什麼，始終都不願說那麼一句，無論發生什麼，她再也不會跑了，再也不會不告而別，就乖乖的一直呆在她身邊。

可是他讓她挽回自己，她做了那麼多看似非常用心的早餐，卻是連陪他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甚至連說句好話，問問他好不好吃都沒有。

這樣的挽回，只能說她並不明白他之所以不願意原諒她的原因。

靈筠也沒說什麼，只是低下腦袋微微搖了搖頭，自己動手將飯菜拿出來，嘗了一口，發現味道極好，便忍不住誇讚兩句，甚至嘴角還有一抹自己並未在意的笑意。

那嘴角勾起的笑意弧度，看在一邊，被當作空氣的年輕孟婆眼中，要多諷刺便有多諷刺。

她也曾用心為他做過素齋，縱然自己一開始做的不好吃，但是他還是去吃，不帶任何嫌棄，反倒後來，她做的越來越熟練，手藝越來好時，他臉上的嫌棄卻越來越濃。

孟婆默默的將靈筠最近換下的衣服收拾到木盆里，輕輕的開門，再輕輕的關上，在轉身的剎那，眼角有一滴淚滾落下來，直至砸在自己的腳上。

喜歡是什麼？

難道不是從一而終，難道不是喜歡一個人，就永永遠遠的喜歡下去，永恆不變，才是真正的喜歡嗎？

為什麼，有人可以在一起，有人即便面前高築的城牆，層層交疊的各種阻礙，最後仍舊能在一起，可她和靈筠，他都願意給彼此一個重來的機會了，為什麼在當年放棄了，如今在這虛擬世界裏，他還不肯再試一試，如果沒放棄，如果兩個人嘗試着在一起，會不會有另外一個可能呢？

魏煥斜眼掃了下門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探頭去問：「她，真的沒事嗎？」

靈筠：「累了，便不會再糾纏下去了。」

興許累了，也便不會再對他執念下去了。

他與孟婆兩個人都是極為固執的人，她固執的認為只要自己足夠堅持，就一定就堅持到他看到一直站在身後的她，而他則固執的堅持着，為佛者，便棄七情六慾，不管前方有任何阻礙，任何誘惑，自己都能臨危不亂。

所以她一開始對他的好，他受着，卻是視而不見，他將那些好當作是一種考驗，最後被迫要割捨，在大愛與小愛面前做出一個抉擇的時候，他把那份考驗當成了，是在一個真心喜歡的人，與自己真心喜歡的也一直追隨的大道面前之間的抉擇。

所以，他明白了，他如今悟到了，就那麼一瞬，靈筠怔了一下之後，恍然大悟，他其實，從未喜歡過孟婆，只不過把她當作自己修行道路從未歷過的那道情劫，他騙自己，她就是自己最喜歡的人，一旦做出抉擇，二人日後便是分道揚鑣，再無想見的可能。

但實際上，那些根本就不算是喜歡。

靈筠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一仰頭，將一碗粥直接喝了個感情，再放下來時，用旁邊的帕子擦了下口，一副很認真的模樣對着魏煥：「不要讓一個女孩為你等太久，如果她是你想要的。」

然後，一個起身，便走出了房門。

孟婆還在院落中洗衣，眸底深處還有來不及褪下的委屈，只覺得一道門打開，身後突然有一道身影，擋住了從門裏散發的那道光，那人邁著不輕不重的步伐，步步走近，最終蹲下身來，挪走自己手中的木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