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空陰沉沉的，飄著小雨。
明明才剛入秋，雨絲落在人的臉上卻已經有些蕭瑟的涼意。
火車站的候車廳里，鍾珂站在玻璃窗前，隔窗望著外面的瀰漫的朦朧水氣，長時間地沉默著。
一旁的杜紫藤看一眼他有些僵硬的側臉，在心裡無聲的嘆了口氣：「你……真的想好了？就這麼走了？」
鍾珂的眼睛一直望著遠處，眼珠一動也不動，目光沒有焦距。
過了一會兒，他說：「想好了。」
往日那個飛揚明亮的少年，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落寞的讓人心疼。
杜紫藤的心也跟著難受了一下，連語速都慢了下來：「真的不用跟妞兒說一聲嗎？她還不知道你要走。」
鍾珂不吭聲。
紫藤又說：「你這樣不辭而別，她知道了，一定會很難過的。」
聞言，鍾珂的眼睛里似乎有一道微光閃過，臉上的表情也終於有一些動容。但片刻功夫，就又恢復如初，再次變得沉默不語。
杜紫藤跟著他一起沉默著。
良久，鍾珂的嘴唇動了動，勉強扯出一絲苦笑：「不用了。她……估計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杜紫藤微楞。
頓了頓，鍾珂又說：「……我也沒臉再見她。」
說完，他那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快速顫動了幾下，便遮住了那雙深色的瞳仁，臉也轉向了另一邊。
杜紫藤是多通透的人兒，鍾珂對蘇蕪的情意她也最是清楚，再加上剛才鍾珂的閃躲和深深自責的懊悔之色，她一時也不由得有些怔忡。
壓抑隱忍了那麼多年的感情，如今自己喜歡的女孩兒身邊卻有了另外一個男人，那晚還恰巧不巧的被他看到沙發上兩人火辣辣的一幕。
這種事情任誰也接受不了。
想到這裡，杜紫藤心頭一驚：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傢伙，不會腦袋一熱，強行對妞兒做了什麼吧？
「鍾珂，你你你……你和妞兒……」
然而，杜紫藤剛一開口，鍾珂就立刻轉過頭來低聲喝住了她：「沒有！你別亂說！」
少年的語氣堅決，眼底卻閃過一絲閃躲的慌亂。
迎著杜紫藤灼灼的目光，鍾珂突然就感覺自己這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蠢到家了！
他在心裡低咒一聲，乾脆又把臉轉過去不去看杜紫藤，再次不說話了。
這次過了很久，直到廣播里傳來了女播音員甜美的提示乘客檢票的聲音，鍾珂才說：「你該走了。」
杜紫藤一時沒聽清：「什麼？」
鍾珂保持著先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你該走了。」頓了頓，他垂下了眼睫，語氣無比的落寞，「我……也該走了。」
……
大廳里甜美的女聲還在一遍一遍迴響，兩人默默聽著。
鍾珂看她一眼：「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回去吧。」
杜紫藤站著沒動。
此時此刻，她想說點兒什麼，可張了張口，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
看見她的欲言又止，鍾珂很痞的笑了一下：「怎麼？捨不得小爺走？愛上小爺了？」
可少年那嘴角勉強牽起的弧度卻分明透著某種難以言說的酸澀和僵硬。
杜紫藤看的鼻頭髮酸，過了好大一會兒，才罵出一句：「……滾！」
於是，鍾珂又扯了扯唇角：「再不走，你的男人就淋成落湯雞了。」
「老娘才沒有男人！」杜紫藤下意識反駁。
鍾珂盯著她足足看了有一分鐘：「男人婆，你這樣沒心沒肺，以後誰要是娶了你，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杜紫藤：「……！！！」
鍾珂無視她眼中迅速燃燒的怒火，朝窗外方向抬了抬下巴。
杜紫藤狠狠瞪他一眼，順著鍾珂的示意往外看。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玻璃窗外，剛才還是霧蒙蒙的小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雨點兒已經開始漸漸變大，變急。還起了風，吹的路邊的大樹整個樹冠都傾斜到一邊。
那輛扎眼的黃色跑車就停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車前，站著一個身穿粉色衣褲的高大男人。
斜風亂雨中，他一會兒抬頭看看雨下得越來越急的天空，一會兒又翹首以盼的向候車室的方向張望著。
入秋了，沁涼的雨水都盡數落在他的身上，頭髮濕了，衣服也濕了，風一吹，冷的瑟瑟發抖。車子就停在旁邊，他也不上車，就那樣雙手抱肩站在雨里淋著，引得路人都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他。
杜紫藤也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為什麼，胸腔里控制不住地迅速升騰起一把無名怒火，燒的她的心肝肺都快要炸了。
「戴景逸！你個混蛋！！！」
杜紫藤咬牙切齒的說完，下一秒拔腿就沖了出去……
鍾珂看著人群里那道向出口急速奔走的長發女孩的背影，諷刺地嗤笑一聲：「呵……！」
他就這麼笑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笑什麼。笑著笑著，水光就慢慢滲滿了眼眶，淹沒了瞳仁。
那雙眼，就這麼定定地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城市，看向遠處高樓林立之外的某個方向。
那裡，有他此生最愛的女孩兒……
淚水無聲的流過年輕的臉龐，毫無徵兆的，他在人群中突然就開口大聲的唱：
……
願你，掂掂腳就能嗅到彩虹香味兒。
願你，荊棘路變玫瑰。
願你，所有的日子會像白日夢一樣美。
願你，遇到的愛都可貴。
願陪伴你的人無論變成誰，都像我一樣真心相對……
……
他是突然爆發，又吼得聲嘶力竭。眼睛紅了，脖子上的青筋也跟著一條條暴起，整個人像是發瘋一般。
破碎到極致沙啞的嗓音，承載著少年不為人知的無邊心痛，瞬間充斥著整個候車大廳。
周圍來往匆匆的旅客都紛紛停下腳步，駐足回首觀望，各自在心中猜疑不定，竊竊私語。
而年輕的男孩兒，卻早已淚流滿面。
唱完之後，他無視周圍那些向他投來的異樣眼光，伸手胡亂抹了把臉，又朝剛才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這才轉身，邁開大步朝檢票口走去……
我心愛的女孩兒，我走了。
我把祝福留給你。
這份深藏多年的愛，早已滲透我全身的每一寸血液，入了骨髓。
愛你，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停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