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書痴

第一章 書痴

?不一會兒、門帘一挑走進一位少年,看相貌道很清秀,一身的書生打扮,只是眼神迷惘,細看有些直勾勾地。

見到父親也不答話,徑自走到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趙掌柜驚詫兒子舉動,趕緊開口問道

「呆兒,你這又是哪出,是睡傻了還是怎地?」那少年低頭答道

「爹、兒子已經多日無書可讀,學堂里的那些禮記、春秋、庸大學之類又氣悶的緊,這幾日兒子思量著,想出去走走。」趙掌柜難得與兒子談心,雖然有話被兒子堵在心裡,卻未發火。

只盼這呆兒多說幾句,也好讓兩口子多從這悶葫蘆里套出些真性情來。

逐問道

「呆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過一年也是成家立業之身。不喜這份產業倒也罷了,仕途經濟總是正道吧。來年鄉試無論如何考個功名來,他日謀個官職也好讓我趙家的生意有所庇佑。好好地瞎走些個什麼?」說道此趙掌柜抿了口茶,見兒子又沒了動靜,看來老病又要發作。

不禁心一軟

「要說嘛,出去遊歷遊歷倒是不妨,不過遊玩之前,先要將心收了,用心讀些正經章。」見呆兒不答,復有道

「你老師那裡已與為父說過,以你如今所學,抵得人家十年寒窗,可正經章卻始終不見長進。我趙家始終是個沒根基的,這樣下去遲早你會後悔,哎!遊手好閒豈不是白白辱沒聖賢?」阿獃跪地不言,臉卻青筋凸顯,似是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終究忍了回去。

「自古好男兒終歸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你倒是說說看,今後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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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雷山綿延千里,西南方連著十萬大山,更不知方圓幾何。品書網///奔雷山之北好一條大水,名曰慶元江,自西而來如萬馬奔騰,直至這奔雷山前,卻由天地造化轉了個胳膊肘彎兒,水勢一阻卻也緩了。山隨水勢一路平緩,延伸進浩瀚的慶州平原,化作無數丘陵,那江水一路切割形成的萬丈溝壑也至此為止。大江兩岸村鎮茹筍、星羅棋布,鎮鎮相連形成大小城郭,漢陽便是這奔雷山下第一大城。

漢陽城居民九萬八千六百戶,隔江相望分為南北兩半,自古是南富北貧,東工西商。此時正值南元朝仁宗十三年夏天,漢陽歸慶州管轄,離慶廣、慶開、慶商三鎮合一的東京安陽三百餘里。

自南元太宗起兵建國起,這裡是全國木材的集散之地,慶元江游的圓木順流而下,靠著太宗年間所挖的運河,自漢陽城分撥北或南下,這木材生意一直火爆至今。

趙掌柜經營此道多年,地頭熟、面子足,加一貫誠信為本、為人又極是低調,這些年兩代專營倒是頗攢下一筆家資。最近新開了家二層酒樓在江邊,這還是他活了四十多歲乾的最高調的事兒。

這不、從家出來、四里相鄰均一路招呼,趙掌柜略顯發福的身體也是情不自禁、一步三搖。

「呦---趙掌柜,紅光滿面的,這是又來了一船元寶還是咋地?」,街坊老劉頭打趣道。「呦劉老,謝您老吉言,沒得事、櫃走走。」「趙家大哥,等閑了到家來吃杯茶吧。」「馬嬸兒,您了別客氣,趕明個叫你家小三子來櫃,我與王伯說過了先作半年學徒。」「哎,那感情好!真得好好謝謝趙大哥了,讓您掛記著。」「那裡話來,鄉里鄉親的,哪那麼多客套,走了。」瞧這架勢,小街多是代的鄉親,年頭久了各家掌柜的家眷已經極為熟絡。

一路從弄堂里出來到了自家店頭,水岸一溜的木材行,趙掌柜是把頭第一家。巨大的場院里,圓木堆得一座座小山相仿,小碼頭放排的,收原木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好一派興旺。

吃罷午飯,趙掌柜信步往酒樓來,其實兩處買賣只一街之隔,酒樓名曰「雙合盛」與自家木材行「雙盛合」一正一反。倒不是趙掌柜讀書少,而是街坊深知其發家底細的黃秀才,酒後點的譜。那日黃秀才過壽,眾街坊到場祝賀,飲宴至午後,眾皆熏熏然之際,說起即將開業的酒樓尚未取名,黃秀才自詡鄉里功名無出其右者,不禁大包大攬提筆而「雙合盛」三個大字。眾街坊雖見了無新意,卻又不敢拂了老壽星面子,皆大聲道「好!」黃秀才卻正色道「趙掌柜,同街為鄰數十載,貴祖發跡之初創雙盛合招牌之時,你我皆不及弱冠。此三字暗合家和萬事興、家和生意自然昌盛之意。老朽今借貴祖之意望賢弟大富貴勿忘妻兒小家,正逢如今太平盛世,更盼府和和美美,也算應了現如今你趙家興旺之像。一眾鄉鄰隨聲附和道「今後你趙家的木材行、大酒樓都掛這兩塊招牌,大江南北所到之處,天下人凡見此「合盛」之名,都曉得是你趙家的買賣了。」想到此處,趙掌柜嘴角輕起不禁露出幾分笑容,哪裡知道這早年間的連鎖店會開到爪哇國去了….

少卿,趙掌柜挑門帘進了酒樓大堂,自家婆姨正自忙活。看見官家來了,自賬房處探出臉來道「官人可曾用飯,留了燉肉,妾身這取來。」「不必了,已與夥計吃過。」話畢趙掌柜徑自向裡屋去了。趙秦氏看夫君顏色似是有話要說,忙跟進來,泡了茶直送到夫君手。「娘子……這幾****那呆兒可曾用功讀書、哦、我是說正經書。」「哎-----」秦氏聽罷卻輕嘆一聲。趙掌柜也晴轉多雲跟著皺了皺眉頭。

想他趙家哪都好,生意興隆、夫妻和順。是這一子是個例外。古語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早年間夫妻二人育有二女,盼兒不得,自趙掌柜三十歲頭方得此子。那年月兒立得子,自是喜出望外。趙掌柜與髮妻年輕時感情深駐,從未動過納妾之心,但那個時代無後為大,街坊四鄰也曾儘力攛掇他納妾,趙掌柜只是一笑置之。儘管生意場風花雪月的應酬,但趙掌柜只使銀子、逢場作戲罷了。自從得子,更是店家一條道,基本絕了交際。兒子六歲之前聰明伶俐、身子壯實、更聽話孝順,無一處不招人疼愛。兩口子外帶老媽子們都視若美玉,極盡回護。哪知兒子六歲進了學堂的年紀,卻突然愚鈍起來。常常一個人發獃,到了飯點不知道餓,睡了不知道醒,問三句不知答應一句,整天價渾渾噩噩,你說傻了吧,偶爾開口卻讓人大吃一驚。

話說一日,東家劉嫂子見他可憐,拉住他噓寒問暖了老半天,嘆息以往多乖的孩子如今成了這般模樣,他卻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人家不發一言,話也說盡劉嫂正欲轉身離去,卻見他指著劉嫂大聲道「菜葉」,劉嫂驚問「啥?」,「你牙有個大菜葉。」說完這位爺徑自顛了。只留下一眾賓主好不尷尬。

又一日西家王嬸串門來,正與秦氏話家常,看見這位爺進來,不忍間愛心泛濫,嗦嗦問長問短。見兒子不答,只怕又在犯呆,秦氏忙接過話茬道「私塾也念了半載,三字經剛剛學起還未背熟,百家姓倒是已經通順了」。夏靜天,婦人話長,於是天南海北不知所云起來,都忘了這位爺。本以為這位爺自會玩去了。時辰不早王嬸正欲還家,卻見此子端著厚厚一摞紙而來,一把抓住王嬸衣袖,嫩嫩道「誰說我三字經未背熟,你看」。秦氏搶過一看,不禁大驚,卻原來是倒背而寫的三字經,也不待看完,慌忙將其抱起尋夫君去了。這事驚動了東街的黃秀才,連呼不可思議,並慎而又慎的交代趙掌柜夫婦「小心此子、將來必成大器。用不了三年,同生會考必定獨佔鰲頭,假以時日全國會考一鳴驚人也是指日可待呀。」

「到時候入朝為官,光耀你趙家門楣,揚我漢陽才子威名、何其快哉!…。。哈哈」。說罷,大笑兩聲半,激動之餘大聲咳嗽,一口茶水也噴了。

趙掌柜自是滿懷期待,只道此子心眼長在骨頭裡。誰知好景不長,這一日晌午,街坊乳娘宋氏正自院閑坐,懷抱著二個月大的少爺輕聲逗弄,秦氏帶著這位爺進門問候,二女各話家常一同納涼消暑。正自語歡處,小兒卻哭鬧起來,想來是餓了。宋氏見秦氏和阿獃均不是外人,側身解衣喂起奶來。一邊餵奶口猶自不閑,依舊張家長李家短的不著邊際。這宋氏很能生養,家待哺之子不算已育有兩男一女,本人仍舊奶水充沛,左乳含在少爺口,右乳竟流淌開來,不覺滴落衣衫。這位爺一見大驚,轉身走,秦氏心一喜,心想兒子到底是讀過書的,開始懂得男女有別了。少卿、門外撞進一人,手風風火火地遞過只瓷碗,口氣不接下氣道「別、別浪費」。定睛看時,可不是這位讀書人么。秦氏頓時耳稍也紅了,慌忙揪住兒子手腕,場面話撂下半句,飛也似的回家去了。

凡此種種荒唐之事,十天半月來幾回,兩口子即驚又怕。全家下當著兩口子面,直說少爺性子憨直可愛,背地裡都覺這位爺少根筋。好在私塾里的先生連同東街的一眾讀書人卻如獲至寶,每回見到趙掌柜直誇「趙老爺勿挂念有他,小少爺天縱才、讀書過目不忘、只是不善言辭、唐突了些。我們這幫酸儒枉自讀了一輩子書還從未見過,厚厚一本書不到三日倒背如流的。只要不出意外、呸呸!定無意外。他日狀元及第、登朝拜相,那也是遲早的事」云云。這種話聽得多了,連趙掌柜也認定兒子只是個書獃子心性,又不出去惹事,雖內心揣揣,倒也罷了。

熟料呆兒子到了九歲,字也學全了、正經書卻是死活不讀了。整天一頭扎進荒誕不經的神仙雜記里不能自拔,你想趙掌柜一個生意人家裡能有幾本書,家裡的看完了,街書店看去。天剛亮也不用人招呼一溜煙不見了人影,到了飯口不用問,準是巷口書店裡埋頭苦讀去了。書店老闆也勸了幾回,逼得緊了,這位爺咣當一聲扔出塊元寶,也不招呼見了可心的書拿起走,這書一入了他手,不看完不吃不睡,走到哪看到哪,連解手也不例外。古語所說的手不釋卷、看看這位爺你知道了。

街里街坊的哪能真要了銀子,也是說說罷了。每回家人叫這位爺回去吃飯,他都是戀戀不捨三步一回頭,虧著書店老闆也是老街坊,不是看書嗎,又不是燒書,人拉不回來教家人將飯菜裝了食盒送去。到後來書店老闆和趙掌柜兩兒老頭瘋了,一個忙著還書一個忙著還錢,這位爺只管看。可街口書店的書也有讀完的時候,有幾回這位爺居然偷偷去了江北邊的鎮,氣的趙掌柜斷了他的月錢,可是這位爺也是倔的可以,有錢的時候扔了錢拿書跑、沒錢的時候拿了書直接跑。很有幾次,大半夜的趙掌柜才把這位爺贖回來。折騰了一陣,結果出來了老頭把自己的賬房騰出來,四面牆都打書架子,四九城的搜書。全漢陽的書店都接到了定錢,只要是有新出的,甭管是生旦凈末丑、神仙老虎狗,只要是世人所說的閑書都先給他雙合盛送一本。慢慢地,趙掌柜和這位爺在小圈圈裡也有了些名氣,生意的夥伴連同來酒樓的客人,也經常以此向趙掌柜打趣。這位爺走在街,也多了世人看怪物般的目光。儘管經過父親雷霆萬鈞的手段,加其母秦氏聲淚俱下的規勸后,這位爺頗是安穩了一段日子。

可惜人不折騰枉少年,那個年月書籍都是雕版的,紙張發明也沒多久,製作起來非常的麻煩,雖然沒有審批部門,當然也沒有發行方,此類人自發的書籍一年也出不了幾本,加當時的法言簡意賅,算是驚天血案也不過寥寥十行。由於是茶餘飯後略作談資的聞怪談,因此多不被世人所重視,也是這位爺信以為真。終於、有一天出書的趕不這位讀書的爺了,他自己也知道算是到了京城也未必有得看,自此終日兩眼發直,走路直挺挺的也不看人,不打招呼往外走,嚇人啊。不讓出門吧,怕憋出腦殘、派人老遠跟著吧,這日子長了終究不是辦法。眼看兒子十四了,卻像大人沉迷賭博一般神神叨叨不能自拔,將近立戶之年卻對仕途經濟、錦繡章棄之如敝屣,這可如何是好。

今日,趙掌柜看著生意紅火的酒樓,心卻突然沒了那份興緻。叫了妻子進來,心思量,是到了為兒子尋個出路的時候了。或者先張羅門親事,讓這小子定定心性……也不一定。秦氏看著夫君眉頭緊鎖,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正沒奈何間,卻聽聞堂屋裡一聲呼喚「娘!我來了。」秦氏忙應道「我兒、快進來吧,你爹也在哪」。說著起身往堂屋裡去。

不一會兒、門帘一挑走進一位少年,看相貌道很清秀,一身的書生打扮,只是眼神迷惘,細看有些直勾勾地。見到父親也不答話,徑自走到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趙掌柜驚詫兒子舉動,趕緊開口問道「呆兒,你這又是哪出,是睡傻了還是怎地?」那少年低頭答道「爹、兒子已經多日無書可讀,學堂里的那些禮記、春秋、庸大學之類又氣悶的緊,這幾日兒子思量著,想出去走走。」趙掌柜難得與兒子談心,雖然有話被兒子堵在心裡,卻未發火。只盼這呆兒多說幾句,也好讓兩口子多從這悶葫蘆里套出些真性情來。逐問道「呆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過一年也是成家立業之身。不喜這份產業倒也罷了,仕途經濟總是正道吧。來年鄉試無論如何考個功名來,他日謀個官職也好讓我趙家的生意有所庇佑。好好地瞎走些個什麼?」說道此趙掌柜抿了口茶,見兒子又沒了動靜,看來老病又要發作。不禁心一軟「要說嘛,出去遊歷遊歷倒是不妨,不過遊玩之前,先要將心收了,用心讀些正經章。」見呆兒不答,復有道「你老師那裡已與為父說過,以你如今所學,抵得人家十年寒窗,可正經章卻始終不見長進。我趙家始終是個沒根基的,這樣下去遲早你會後悔,哎!遊手好閒豈不是白白辱沒聖賢?」阿獃跪地不言,臉卻青筋凸顯,似是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終究忍了回去。「自古好男兒終歸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你倒是說說看,今後有何打算?」

見兒子一副神遊天外之萌態,趙掌柜不禁溫怒「罷、罷、罷!今日定要你道出個真章,否則!過了今日,可由不得你!」不料這一次阿獃回答得倒是痛快,想來是謀划許久。「爹,孩兒早聽說離此不遠的奔雷山有座紫霞宮,各位仙長神通非凡。兒子想山求道,學習仙術。」「笑話!!!」趙掌柜打斷道「人人都說你呆,我看是傻!是痴!云云眾生,有幾人得道飛升,又有誰真正見過仙人了?荒唐!」見父親有些惱了,阿獃卻忍不住小聲嘀咕道「兒見過,書里也有寫」。「不準!」老頭子火氣涌正想來幾句狠的。秦氏卻挑簾進來介面道「阿獃呀,出去遊山玩水散散心也好,整日價讀那些個閑書,我看你都讀道瓜地里去了。都怪你爺爺,起個小名叫啥不好,偏叫個什麼』阿獃』,我看…….」「我說你還有完沒完,我一跟兒子說正緊事,你進來胡攪。還不出去。」秦氏見丈夫發狠倒是也想隱忍,但終究忍不住小聲嘟囔道「本來是嘛,要不是你家老爺子當年起名不走心,哪有今天的事。」「你現在倒好意思說這些,兒子剛滿月時,還不是,整天價阿獃長、阿獃短叫得那個順口?」眼見父母又為此事拌嘴,阿獃出言打斷道「爹、娘、兒子這次真的下了決心,還望二老成全。兒子要不親身經歷,終是不會甘心的。」

趙掌柜聽得此言,將茶杯重重一蹲,本欲站起複又坐下。沉吟半晌,長嘆一聲溫言說道「呆兒起來吧」。

眼角一挑秦氏使了個顏色,那眼神是說我自有計較。復又對阿獃道「紫霞觀之事倒也並非不可,擇日為父帶你山。不過,--------如果到時候你不是那塊料,往後可要聽為父安排。」阿獃一聽猛然起身,眸子里閃過一陣狂喜,秦氏不禁心一動,呆兒何時眼神如此靈動過,一絲不好的預感襲來。此時阿獃一頭撞進趙掌柜懷裡,大叫道「真的嗎,爹、您可不許騙我。」「當然、到了地頭要聽人家的,學藝不成可莫忘了為父今日所言。」「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嗨!你算哪門子君子、獃子還差不多。」阿獃可不管父親後面的話,歡蹦亂跳的出門去了。

「老頭子,你瘋了?孩兒尚幼,山學藝已經離譜,更何況這求仙之說荒誕不經,他傻你也傻?要是讓呆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這邊秦氏大急,直逼趙掌柜高低得給個說法,「娘子莫急!待我兒走遠,我自與你道理。」說罷,趙掌柜神色自若,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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