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現在的姑娘真嬌弱

正文 第一章 現在的姑娘真嬌弱

?顧亦安第一次見到時月是在新生軍訓上,那時他拿着畫本挑了主席台的陰涼居高臨下的坐着,說好聽些是為新生畫像留念,實際上就是閑得無聊來享受這種君臨天下的萬眾矚目。

那時的時月穿着統一的服裝站着統一的姿勢混在統一的隊伍里,她注意到了台上的他,他卻察覺不到台下的她。

一連數日,枱子上的男生都是姑娘們討論的最熱烈的話題。有人趁著休息時間爬上高台,運氣好的還能拿下一張畫,運氣爆棚的則能拿到一張畫像。

時月只在台下看着也羨慕著,並非羨慕拿到畫的幸運兒,而是羨慕那些勇敢的姑娘,她一直想知道她們是怎樣那麼開開心心無所畏懼地站在一群互相不認識的人群中談笑風生的,一直想一直想,從軍訓的第一天一直想到倒數第三天,還是想不明白。

這倒數的第三天,所有的隊伍都開始最後的會操訓練,偏偏有特殊的人特殊的隊伍搞特殊。在軍人面前搞特殊的下場就是以特殊的姿勢來享受這個特殊,於是時月所在的五營三連就在萬眾矚目下被罰蹲了,一蹲就是一個小時。

在十數個移動的隊伍中找到一個固定不動的模特實屬不易,本應是個極好的大模特,然而繪畫者沒有同情心更沒有良心,寥寥勾了幾筆就撂攤子看路過主席台的丫頭們去了。

顧亦安把女孩分兩種,長發的叫姑娘,短髮的叫丫頭,這是個不愛姑娘愛丫頭的少年,女友萬千清一色的短髮,清一色的都叫丫頭。

抬頭挺胸英姿颯爽意氣風發,這才是青春該有的模樣,饒有興趣的從萬千小綠人中挑出幾個順眼的,一個個暗送秋波享受着看與被看的滿足感。

這邊最後一個隊伍走過主席台,那邊被罰的隊伍前也傳來一聲解放的哨音。聞聲轉頭,目光略過西北角的側門,筆直的身影立在那,隔了整個操場卻還是一眼認出那是自己情義上應叫一聲大哥的林衍。

如果他沒記錯,這已經是第六次在那個小門看見他敬愛的「大哥」了呢,瞬間彷彿找到了新的樂子。可是轉念一想,又想起自己還有個小堂妹似乎是今年上大一,畫本撐著腦袋,內心譴責自己兩秒鐘,同樣是哥哥,自己還是有血緣關係的堂哥,竟如此不關心自家的小妹,該反思該反思。

說兩秒就兩秒,不多不少,時間一到又接着找小丫頭你儂我儂去了。

那邊來探望的林衍站了一會轉身離開,似是一個信號,轉身的同時,剛解放的隊伍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報告聲,一聲接一聲,清脆又急促。

顧亦安不以為意,看着年輕的教官抱着一個暈倒的姑娘往陰涼處跑,只笑道,「現在的小姑娘可真是嬌弱啊。」

看戲一般撐著腦袋看小教官做急救,看了五六秒覺得索然無味,轉過身接着從隊伍中挑短髮的丫頭看。

又五六秒,餘光瞥見年輕的教官竟抱着暈倒的姑娘往操場外跑去,本來凌亂的隊伍變得混亂,引入旁邊的一眾教官齊齊上陣鎮壓,護送小教官拯救姑娘,然而還未出操場,姑娘就被半路殺出的男子截去,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他顧亦安的大哥林衍。

看到這顧亦安才眯起眼,方才壓下的玩味又一次席捲心頭。因為——

被半路劫走的姑娘不是自己的小堂妹。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一時間覺得自己不僅該關心關心小妹,也該關心關心大哥。強制性地把這事跟自己掛上幾毛錢的關係。

對於這個大哥林衍,了解得不多不少,三年的相處也就不小心知道他這個大哥心悅男人,於是乎,本就對這個家沒什麼感情的顧亦安越發覺得這個家令人作嘔。

顧亦安只知林衍喜歡男人卻還不知他男女通吃,這下是真有意思了。想起新生報到那天,似乎林衍親自開車去接了一個小學妹呢。以為是謠傳,今日看是別有故事。

醫務室里,時月睜開眼隱約看見兩個人,一個站一個坐,坐的人穿着白衣三指並壓在自己右手手腕上,閉目聽脈。站的人筆直西裝,沉着鎖眉,嚴肅中又給人溫馨暖意。

「小叔叔…」聲音輕弱望着林衍,兩眼無辜不知發生了什麼,腦海中的自己在哨音結束之後兩腿酸軟地站起與舍友相互扶持無聲地吐槽小教官的心狠。

暈倒的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後知後覺的只覺得鼻子疼,伸手去摸卻被林衍半路攔下。

「你暈倒了。」頓了頓,又補充道,「臉朝地。」

「……」時月還是不相信,左右看看,對上醫生的眼,看到肯定得點頭后,才選擇相信一點點。

「哦。」

委屈的小模樣惹得年輕的醫生寵溺的笑,老父親般伸出手揉揉時月的頭髮,「沒什麼事,低血糖還有點感冒,注意休息。」起身,又對林衍說,「你去給她的教官請個假,這兩天的軍訓先別去了…」

「啊?軍訓不去了?」時月驚訝,莫名的有些……失落?對,就是失落,說不上來的失落感,丟失了什麼東西似的,「我,很嚴重嗎?」

兩人同時看向時月,又相視最後還是由林衍這個當叔叔的開口,「是,可嚴重了呢,你再不醒我就要聯繫殯儀館的人給你準備後事了。」

「討厭。」時月扭過頭,表示不想理會這個小叔叔。

「好了,別鬧了,躺下睡一覺,我去給你請假。」

嘟著嘴,極其不滿地躺好,一雙大眼睛盯着輸液管里一滴一滴往下掉的水。本想當個女漢子,最後關頭竟變成了軟妹子,哎,可憐訓了半個月卻無緣善始善終。

「閉眼。」說着手動幫時月合上眼,轉身跟着醫生出去。關了門,在時月聽不到地方兩人都皺了眉,「她怎麼了?」

「她沒事,」輕描淡寫,餘光瞥見林衍的擔心,搖搖頭,笑問,「倒是你?什麼時候多了個侄女?」

「什麼?」一時沒聽清,反應過來時,陷入沉默,「四年前。」

「她是……」

「嗯。」

「她知道嗎?」

林衍搖頭,邁出醫務室大門的前一步從懷裏拿出煙,自己不抽遞給醫生,「她不需要知道。」

兩人沉默著出門,卻不曾看見身後一個抱着畫本看戲者打開了時月病房的門。

聽見聲音的時月看不見卻能感覺到「小叔叔」離自己越來越近,心想,你不用去上班嗎,整天待在學校里不會被扣工資嗎?叔叔啊,要好好工作吶。

可是心聲是比沉默還沉默的,身邊的人不但不走反倒沒見過她似的,一直盯着她看。

顧亦安饒有興趣地撐著腦袋看時月裝睡,看她想醒又緊閉着眼的可愛模樣,第一次覺得長頭髮的姑娘也這麼有意思。

打開畫本看着裝睡的姑娘,一筆一畫將著可愛模樣留在紙上。他畫着她睡着,筆尖劃過白紙輕微的聲音中她的呼吸也趨於平穩。

最後一筆落,再抬頭那姑娘竟睜了眼。惺忪的睡眼迷離看不清人,只覺得目光如水無盡溫柔,目光所及儘是熟悉的溫暖。似醒非醒的人無所謂面前是誰,彎了眼睛笑得甜甜的。

顧亦安任由她這麼看着自己,不躲避也不回絕,各種目光他都見過,知道該以怎麼樣的目光回禮。眉眼帶笑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望才發覺她眼中有柔情萬丈星空萬里。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所謂伊人,不若如此。

——喂,哎!臭小子!!

耳邊傳來遙遠又熟悉的呼喚,許久許久沒有聽過的聲音,夢幻又清醒,他知道那是來自心底的聲音,記憶中的那個大院,滿是孩子的大院。

分開的第四年他第一次這麼清晰得看到有她場景,不再迴避,順着記憶應聲。

遮天蔽日的古樹,盤根錯節的枝幹,樹葉茂盛之中坐了一個丫頭,短髮的假小子,把自己當成個男孩子,上樹捉鳥下水摸魚。

攀著腿端坐在樹上,嘴裏叼著個棒棒糖饒有興趣地捧著個小本子翻看,看一張撕一張,撕一張往樹下的少年頭上扔一張,「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欠?老子眉黛青山雙瞳剪水,讓你畫得跟瞎子似的,欠揍啊你!」

那時的他還年少,沒有現在高也不是現在低沉的聲音,稚嫩的少年音卻還是現在的不恭,「呵,大姐,我能畫你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

無奈中帶着藏不住的笑意,接住新扔下的畫,抬起頭與樹上的人對視,她說得沒錯,那雙眼清澈明亮無以形容,逝去的都是最美的,一點點不知不自覺間達到完美的美。

那眼睛眨了下,清冷中多了溫柔,他出神又在笑眼中回神。他冷笑,呵?怎麼能跟她相比?不再看時月的眼睛,轉眼的功夫,那眼睛就閉上了,只留給他不絕的平穩的呼吸。

白日夢一場,顧亦安一支鉛筆還停留在半空,將落未落。笑自己可笑,聳聳肩完成最後的落下,看一眼畫中人,竟有些分不清畫得是誰。

短髮長發,長發短髮,若是那丫頭頭髮不剪,這麼多年也該這麼長了吧。

顧亦安看着時月的睡顏,看着她的長發,搖搖頭,暗笑不可能,用盡餘生也不可能再見那丫頭一面更別說見她長發的模樣。

安歌,如果你還活着……該多好……

微熱從指尖傳來,十指連心錯把暖意當異世界的傳話,欣喜過後才發覺手放在了姑娘的臉上。小臉紅撲撲紅過了色粉嫩嫩粉過了頭,顧亦安有些慌,恍惚間穿越時空一般回到多年前,那時她還在,那時他還不叫顧亦安,還只是一個離開福利院面對生活威脅的少年。

人一旦陷入回憶,腦子也跟着回退,那片照顧妹子的區域剎那間變成了空白,不知所措的踱步,來來回回間突然想起去叫醫生。

「安歌,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一語脫口,徹底分不清躺在那的究竟是誰。是丫頭還是姑娘,長發還是短髮都不重要了,此刻那就是他記憶中的安歌,現實中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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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愛情,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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